叶唯明从对方轻松的口气中听出了此人是友非敌。可是他并没有因此立刻挪开刺刀,而是慢慢打开了灯。
只见一个穿着呢子外套的中年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中年人摘下帽子轻笑道:“我叫唐廉,你父亲叶佑邦,母亲江柔的战友和同志。”
听到来人说出了自己父母的名字,叶唯明这才收起了刺刀。请他进到了屋里。
唐廉目光炯炯地看着叶唯明,半刻之后才缓缓道:“长得像你父亲,眉目间又又有些随你母亲。”
“唐叔叔您是我父母的故人吗?”叶唯明问道。
“我和你父亲原来都是黑龙江省抗日救国军的参谋军官。后来马将军在日本人的围剿下带着残部撤进了苏联。我跟着也去了,而你父亲则选择留下来继续同日本人斗……”说着唐廉想到斯人已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唯明这才知道了自己父亲的过往。不过他更想知道自己素无谋面连张照片都未留下母亲的故事。于是便抖动着嘴唇道:“那我母亲……”
江柔,这个熟悉而又无比陌生名字再次被提起。根据唐廉的叙述,他和叶佑邦是东北讲武堂的同学。那时的两人意气风发,都决心结束内战统一国家为己任。
后来就在讲武堂里认识了前来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江柔。
年轻英挺的叶佑邦很快就和热情活泼的江柔坠入了爱河。讲到这一段时,唐廉也不免闪过一丝怀念与感慨。
再后来,他们都入了党。叶唯明的父母也结了婚。很快便有了一个儿子。可是幸福并没有持续很久……
1927年4月,李守常同志以及20余位革命者一同被杀害。叶唯明的母亲便在其中……
叶唯明只感觉一口气血堵在咽喉,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犹如如鲠在喉一般,因为拳头抓的太紧,手心都掐出了血来。
唐廉深深叹了口气,开口安慰道:“我现在要完成你父母的遗愿。吸收你入党!我和布日固德便是你的入党介绍人。”
突然神圣的使命感让叶唯明郑重起来。自己终于要和父母一样,为了革命奋斗终生。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唯明,你现在还年轻。还需要用知识来武装自己。我准备安排你到苏联的远东整训营里进修。那里全都是抗日志士,只待训练结束返回东北,继续与日本人打游击。”唐廉郑重地说道。
叶唯明却拿出了维克托罗夫给他的推荐信。唐廉自然是知道伏龙芝军事学院的大名。双眼放光,忍不住感叹道:“生子当如叶唯明,佑邦和江柔有个好儿子啊。”
“唯明这可是个好机会,好好学习军事。学成以后可以为打败侵略者贡献出一份力量。”唐廉看着叶唯明就好像是在看到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叶唯明也认真的回答道:“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许!”
唐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以后我就是你的直接领导。现在你潜心学习,等候组织的下一步安排。”
说完,唐廉便离开了旅馆。消失在了海参崴的夜幕之中……
次日,叶唯明先坐最早的火车到了乌苏里斯克。搭上了要塞守备团的补给车。折腾了一大圈才回到了农场。
就要告别敬爱的安娜太太,那一百卢布安娜太太并没要回,直接给叶唯明用作路费。
安娜太太慈爱的看着叶唯明道:“孩子,这钱你就留着用。我一个老太太用不到钱。如果你遇到麻烦就去基辅第2骑兵师找我的大儿子多林中校帮忙。”
叶唯明在这里的朋友并不多,收拾好行囊。告别了安娜太太和扎依采夫。就前往乌苏里斯克坐前往莫斯科的列车。
列车奔驰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这条人类历史上最长的铁路西起莫斯科,东至海参崴。全长9332公里,这条铁路贯穿东西。连接着莫斯科对远东的控制,沟通着整片欧亚大陆。
如果把苏联比作一头北极熊,那么西伯利亚大铁路就是这只北极熊的脊梁。
到莫斯科的路还很遥远,叶唯明要在列车上度过七天七夜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车厢内挤满了人,刺鼻的体味混合着劣质的伏特加的酒精味充斥着整个车厢。
车厢里面俄罗斯人,鞑靼人,朝鲜人,哈萨克人……各色的人种有很多。这让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叶唯明显得也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叶唯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旁边是一个蒙古人面孔的少年,看上去比叶唯明还要小上几岁。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他上下打量了叶唯明几眼,便用带着蒙古口音的汉语问道:“中国人?”
叶唯明点了点头,蒙古少年开心的伸过手来道:“卓力格图,科尔沁右前旗人。咱们都是中国人。”
两个青年的手握在了一起,两个年轻人都是身处异乡。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我阿爸的安达也姓叶。”卓力格图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叶唯明也上下打量了卓力格图几眼。感觉他还很稚嫩的面部轮廓特别熟悉。于是也开口问道:“你阿爸是不是松江游击队的布日固德大叔?”
果然,卓力格图立刻给了他确认的答复。
卓力格图要去莫斯科投奔阿爸嘎额格齐(姑姑)。姑父那当兵,两人刚好同行。
两人一见如故,本来卓力格图就听父亲说过叶唯明炸铁路,手刃疤五的事迹。这听说叶唯明要去伏龙芝军事学院求学。虽然他不懂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概念,可是能在苏联军校里上学那里出来便就是当军官的材料。十四五岁本就是崇拜英雄的年纪,卓力格图已经对叶唯明充满了崇拜之情。
卓力格图立刻要求要效仿父辈与叶唯明相拜为安达。叶唯明答应了下来,就算是认下了这个小弟。在伯力站卓力格图下了车,不一会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瓶伏特加,身上的皮袍却不见了。
卓力格图脸冻得通红,把酒放在叶唯明面前道:“唯明,只有一起饮了血酒。才算真正成了安达。”
说着,抽出腰间的蒙古短刀割破手掌将血流进了那瓶伏特加中。
叶唯明也抽出了身上的屠夫刺刀划开掌心。将血流进伏特加里。卓力格图将混合着二人鲜血的伏特加双手奉上道:“您是大哥,您先请。”
面对卓力格图奉上的血酒。叶唯明也不推辞,直接拿起瓶子咕咚咕咚干掉了半瓶血酒。然后把酒递给了卓力格图。
卓力格图也豪迈的干掉了剩下的血酒。不一会便昏昏沉沉的睡去。虽然蒙古汉子酒量惊人,可是卓力格图毕竟才只有十四岁的年纪。不像叶唯明在苏联已经生活了九个月,喝一两瓶伏特加也没什么大事。
叶唯明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卓力格图的身上。心道这真是个傻小子,用皮袄换伏特加。没钱还充大头。
黑夜寂寥无声,叶唯明将钱装进了内兜,双手将刺刀插进袖子里。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也睡了过去。
卓力格图这一觉醒来,发现列车已经过了斯科沃罗季诺。车窗外已是外外兴安岭的莽莽丛林。还能看到林间有不少伐木工人在伐木。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外套。
刚想起身,就见叶唯明递过来一件军大衣道:“穿上吧,刚刚停靠车站时买的看看合不合身。”
卓力格图兴奋的穿上了新衣服。叶唯明又拿过了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块大列巴和一堆苏联大香肠。两人立刻便大快朵颐了起来。刚认了大哥就穿人家的,吃人家的。以后这条命就是大哥的了。卓力格图单纯的想着。
列车越往西走,车上的少数民族就越来越少。除了叶唯明和卓力格图两个黄种人。
列车长从前车的车厢走到了这节普通车厢,一眼就看到了亚洲人面孔的两人,立刻向他们招手道:“那两个小伙子,特供车厢里有人想见你们,请跟我来。”
两人疑惑的相互看了看对方,想着自己在苏联认识的人并不多啊。虽然心中这样想,可是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数节车厢,他们终于来到了特供车厢。这里是专供苏联军政高官乘坐的车厢。一进车厢就感觉暖洋洋的,温度比其他车厢高上许多。暖和的甚至连外套都不需要穿。
门口的卫兵很有眼色的为二人脱掉了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这节车厢内有着精美的陈设,就连座位都是真皮的。与普通车厢有着天壤之别。
叶唯明望向车厢中唯一坐着的人,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