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院外一个热情又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薛妹妹,你在哪呢?姐姐这边可是有个大消息要和你说道说道啊……”
声音在见到苏婉之后,戛然而止。
“薛妹妹”被叫得汗毛竖起,见到徐氏的脸从飞扬到错愕,不自觉的往苏婉身旁蹭了蹭。
苏婉对徐氏行了个礼:“二嫂嫂。”
徐氏一愣,随后又端起了笑:
“呦,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侄媳儿你来了。三弟妹,看来,你这是都已经知道了。”
薛氏也行了个礼,在徐氏和苏婉面前一阵尴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在她身边,五姑娘邱琳琅也是向来最怕她这个二婶婶,不由得缩到了母亲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也不怪她们害怕。这徐氏表面看上去热情爽朗,实际上最是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薛氏平素没少被她坑,就连邱琳琅,也没少被二房的那几个姐姐妹妹欺负作弄。久而久之,哪里还能在徐氏面前喘得了大气。
徐氏见薛氏和秋琳琅这两副窝囊像,冷哼了一声,直接转向了苏婉:
“清哥儿媳妇,你今日来,莫不是特地来向你三婶婶说你的好差事的?”
苏婉落落大方的低了低头,抬起头时,双目平和,不卑不亢:
“事关五妹妹的大事,不敢独断,特地请三婶婶来拿主意。”
“你这丫头,比你那个婆母,还是要机灵的。”
徐氏嘟囔道。
苏婉作为晚辈,却领了长辈的差事,这在规矩大过天的邱府,十足算是僭越了。老夫人给她的权力,就像一柄双刃剑,执刃者旁人看得风光,但是这刃,也是有可能会伤到自己的。
故而,苏婉领了差事,第一时间来找薛氏,确实是聪明的举动。
不过,这样让过来搭台唱戏的自己,处境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见徐氏没话好讲,苏婉微微一笑,说道:
“侄媳去拜会老太太的时候,除了五姑娘,老太太还提起了另外一个人。”
“哦?是谁呀?”薛氏见徐氏吃瘪心里高兴,便忙不迭的出声问道。
“二姑娘,邱素兰。”
苏婉一双明澈的杏眸转了转,看到薛氏惊愕,琳琅懵懂,徐氏的脸却一下子暗沉了下来,不由得心里更是好笑。
她继续说:
“老太太问起二姑娘的人生大事,侄媳因为是晚辈,不方便多说,便也没说什么。却听得老太太叹息的说,说二姑娘命苦,这么大年岁了还尚未婚配。还说,前些日子,秦婶婶的娘家还找上门来,让老太太对二姑娘的婚事多尽尽心,也算是……圆了故去的二奶奶的念想。”
“你胡说!哪里有什么老太太提起,分明都是你提的!”
徐氏越听越生气,听到最后,气得修得溜细的眉毛都竖了起来,胸脯上下鼓着,恨不得立马把苏婉的嘴给撕了去。
薛氏和邱琳琅都吓得止不住抖。苏婉却丝毫没有畏惧,眼神平静的看向徐氏:
“二婶婶,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您若不信,大可以去问老太太身边的人。”
徐氏的一腔怒火给噎到了喉咙里。
苏氏看着这样的徐氏淡淡一笑。
其实,她说的这番话中,有真的,但也不完全是真的。
老太太说起二姑娘的那番话倒都是真的,但却不是老太太主动提的,而是苏婉先提起,老太太才说的。
而苏婉,对老太太提的便是:
这二姑娘邱素月如今年纪已过,不知这莳花宴,办了没有。
一下子便引起了老太太的感伤。
二姑娘的莳花宴自然是没有办过的。身在邱家的女儿,母亲死了,有时候比个孤女还不如。
若是孤女,这一应嫁娶大事,便都会由老太太操办了去。莳花宴虽不至多大规模,但老太太为人公正,选个门第低些却称心的女婿还是行的。
可如今上有父母,继母又有掌家之权,若是老太太从中干涉多了,恐怕会引起后宅矛盾,让他人家看了笑话去。
老太太对原来的秦氏印象不差,秦氏故去后,娘家人也曾多次来邱府拜谒,对于这个外甥女也多有关照。可是,饶是这样,也敌不过徐氏的有心拖延,就这样一拖二拖的,硬生生的拖到了这个年岁。
苏婉原以为,自己提起邱素月是一招险棋,没想到这招险棋真真下进了老太太的心窝里,让之后的一应事情,也就更加容易了。
见着如鲠在喉的徐氏,苏婉缓缓说道:
“二婶婶,您对二姑娘的心,咱们邱府上下,都是明白的。老太太也更加明白。她知道,都是因为您掌家辛苦,无暇顾及,再加上怕挑得不好被人诟病,这才让二姑娘的婚事耽搁到了今日。”
徐氏别过脸来,冷哼了一声。
薛氏听得入神,不由得问道:
“苏婉,那你说这素月的婚事应该怎么办?不会也让你操持个莳花宴吧!”
她这话问的,实际上就是怕邱素月的莳花宴老太太太过用心,抢了邱琳琅的风头。
苏婉先是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动作让薛氏不由得更是迷惑:又摇头有点头的,这苏婉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
苏婉不慌不忙的说道:
“老夫人的意思,是既然已过了操办莳花宴的年岁,那这莳花宴就算办了,也不伦不类的很。但是,她想要在五小姐的莳花宴上借一借东风,也找些年纪大一些、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子与二姑娘相看一二。挑的人么,不需要太过出类拔萃,只要能让二姑娘看得入眼,也可。”
薛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是既然不会抢了琳琅的风头,也就算了。
苏婉又看向徐氏:“二婶婶,您觉得如何呢?若是二婶婶作为母亲,十分看重二姑娘的婚嫁大事,亲自要操办一场二姑娘的莳花宴,老夫人也是应的。”
徐氏鼓囊囊的胸膛上下起伏着,眼睛瞪得像头牛,却半点都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发现,自己要说的,要做的,都被这个表面上温驯柔弱的侄媳妇给堵住了。
若是继续端着慈母的架子,那势必要另外安排一场莳花宴。好家伙,让她给邱素月那个贱丫头花钱办宴!真是想的美!
可若是撕破了脸不给办,人家苏婉都已经把台子搭成这样了,她一句给否了,不说别的,老太太头一个饶不了她!
徐氏上下牙咬的“咔嚓咔嚓”的响,忍了又忍,方才没好气的说:
“我也想应啊。可侄媳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年庄子上年头不好,你二叔那边生意又难做,恐没有多少钱能拿出来操持。”
“这个不必二婶操心。”苏婉轻轻的说,“五姑娘的莳花宴,老太太已应承掏全部花销。至于二姑娘额外的,她娘当年似乎也给她剩了一些嫁妆,可以从那里补一些银钱进去。”
“二婶婶,不知道侄媳方不方便看下秦婶婶的嫁妆单子。若是秦婶婶的嫁妆不够,老太太应了,也可一应补齐。”
一听要动当年的嫁妆单子,徐氏登时张口结舌起来,
“那就不必了,左右若有不够的,我这边补齐也就是了,不需要劳烦老太太。”
“那这样,劳烦二婶婶了。”
苏婉看着一提到嫁妆单子就张口结舌的徐氏,言语淡淡的,心中却格外留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