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嬷嬷便亲自来了翠竹轩,将老太太的安排说给了苏婉。
王嬷嬷一离开,巧云便高兴的说着:
“少奶奶!那可是莳花宴啊!咱老太太是真的看重您啊!”
她实在是为苏婉高兴。
少夫人的温柔善良,旁的人不知道,她们翠竹轩的人,却都是看在眼里的。之前因为大房在府中并不得势,再加上大夫人的关系,其他主子并不将少夫人看在眼里。如今有了老太太的看重,可真是太好了!
巧云十分高兴,不由得将心内的想法都吐露了出来:
“老夫人看重咱夫人,大少爷最近的态度也好了。等咱们少夫人再怀上个小公子,那就真是熬出头了!”
“巧云!”明月心知苏婉的想法,不由得规劝道,“这些话你在咱们屋里头说也就罢了,可休要对外头的人说去,知道吗?”
巧云吐了吐舌头:“我只是一时高兴嘛!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苏婉笑着看巧云和明月说话,心里却在忖度老夫人的意思。
这莳花宴,也算是府中最近的重要事了。怎么老夫人偏偏把这事儿安排给她呢?
而且,如果按照梦境发生,这莳花宴上并不太平,甚至是很多之后事情的引子。要打点好莳花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南府的莳花宴,是每一个待嫁的南府宗族仕女的大事。莳花宴规模可大可小,但对于女儿用心的家族和母亲,都会竭尽全力的安排妥当,邀请尚未婚嫁的年轻郎君到场,务必为女儿在宴席上寻找到意中人。每一个未定亲的仕女只能安排一场莳花宴,若是这一场后没有看上的郎君,之后的婚嫁事宜就艰难了。
邱琳琅今年十五,正是安排莳花宴最好的年华。然而,很多人都忘了,在邱府,应该举办莳花宴的除了邱琳琅,还有另外一位小姐,那便是二房原配所生的二小姐邱素月。
邱素月今年已满十八,比四房已出嫁一年的三小姐邱玥还要大上半岁。
如今三小姐已出嫁,三房的四小姐邱环都已定了亲,她却仍没有议亲对象,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母亲原先的旧院子里。
身为邱府二房的嫡亲女儿却至今尚未出嫁,对于这事,也不是没有人议论过。也有人在背地里说是继母徐氏刻意为之。然而,这徐氏表面上却又实在做的不错,邱素月的一应物件比自己亲闺女用的还好上许多,住的院子比她自己的院子还大,让人想要说,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只是这莳花宴,却从未有人帮她安排过。
对于此,苏婉曾听徐氏当人面说过:
“我也想帮素兰办莳花宴啊!可是,这莳花宴一般都是她亲生母亲帮忙操持的。我这身份实在尴尬,操持得不好,又要让她亲舅舅舅母那边挑剔,实在是不好安排啊!”
这话说得,好像真的遗憾无法为继女办宴一样。
邱松奇常年外出,本来对这个原配留下的嫡亲女儿便不甚看重。徐氏不上心,他也就放在一旁了。久而久之,就连邱素月都被人遗忘在了那个旧院子中,更不必提她的莳花宴了。
苏婉今日想到这事,不仅仅因为,邱素月的婚事是邱府的未决之难,更因为,在这场为邱琳琅准备的莳花宴上,邱素月是出了事的。
梦境中的那一日,府中来了不少尚未婚配的外男。其中有一个,叫贾成的,乃是二房徐氏亲妹的儿子。
徐氏娘家门第远不如邱府,这贾成来邱琳琅的莳花宴,也只是沾了徐氏的光而已。
谁料,那一日,居然发生了邱素月和贾成私相授受的丑事。
因为是邱琳琅的好事,邱素兰和妹妹关系尚好,便少见的离开了她那个院子,出来和妹妹们碰面,喝了两杯。谁知道,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却被人撞见,邱素月和贾成躲在一个假山洞子里,举止亲昵,衣衫不整。被人撞见后,那贾成还声张自己与邱素月两情相悦已久,愿意将邱素月迎娶进门。
私相授受外男,这在南府的高门大户中可是奇耻大辱。盛怒中的邱松奇当场要将邱素月和贾成活活打死,被徐氏和众人劝解之后心中喟叹,也只能接受了这事实,将邱素月下嫁给了贾成。
梦境中对这一事也只是一笔带过,苏婉不知道,邱素月究竟是甘愿还是被迫。但她却看到,嫁入贾家第二日的邱素月,一袭红绫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死之时,身上还穿着出嫁时的红嫁衣。
那场莳花宴,实际上害了邱家的两个女儿。
邱素月出嫁自尽,邱琳琅也因为宴席上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根本没有好好议亲,婚事也耽搁了下来。
而若是婚事被耽搁了,邱琳琅的下场,恐怕也不会比邱素月要好上多少。
想到这两件事,苏婉觉得,若是自己来安排莳花宴,说什么也要将这两件事完全避开才行。
两个妹妹与她虽血缘不通,可都是好女孩儿。她不忍心让她们一个枉死、一个孤留。
她仔仔细细的想着,空谷幽兰的手帕子在手心揉了又揉,渐渐的想出了个办法。
老夫人专门点苏婉来打点莳花宴的事情,比王嬷嬷的腿走的都快。
这边翠竹轩刚得了消息,那一边,三夫人房内也有了信儿。
三夫人薛氏是个内心没什么城府的女人。她一听说居然是苏婉得了这个事儿,急的在地上团团转。
“夫人,夫人!你可别再转了!你相公的头,都要被你给转晕了!”
三老爷邱松杰本来坐在软塌上看闲书,看到自家夫人打转,只觉得脑浆子都要转出来了。
薛氏止住了脚步,眼神不善的看向邱松杰,声音带着哭腔:
“我怎么能不着急啊!你看那老太太,居然让一个没人理的木头料理咱们琳琅的事儿!这明显就是不把咱们琳琅看在眼里!我知道老太太原本也不喜欢咱们琳琅,她就待见那些孙子外孙子,对于这些丫头们呀,是理都不理的!”
越说心里头越难受,忍不住抽出一条锦帕子,放在眼角上擦了起来。
邱松杰一贯只喜欢闲着,最是不明白这些内府里的事儿,听到薛氏这么一说,还劝解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清哥儿家的那个出身不出,她父亲苏世明可是南府出了名的好官。这样人家出来的闺女给咱们孩子办莳花宴,挑人的时候肯定谨慎。”
“你懂什么呀?人家闺女的莳花宴,少不得都得府上的大奶奶操办。就算大哥家的如今不管事了,那也轮不上一个孙媳妇啊!你看看咱们府上,有人把那个苏婉放在眼里不?”
邱松杰支起身子,问:“你这么一说,难不成是想把咱们琳琅的事儿,交给二嫂?”
薛氏瞬间收声。
邱松杰又躺了回去:
“那不就得了?给二嫂操办,少不了得有更操心的事儿呢!要我说呀,这个苏婉,行!”
说完,又去看闲书去了。
看着不管事的丈夫,薛氏心里哀叹不已。
她其实和邱松杰是一路人。
邱松杰性子懒散,她也不遑多让。平日里,两口子就这样囫囵着过,日子也不是不能过的下去。可是,那是平时呀!今日里到了孩子议亲的大日子,居然他还是这样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怎么能不让她着急上火!
想到这里,薛氏不由得又悲从中来,干脆拿着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薛氏呜呜的哭着,哭得人后槽牙都要倒了。
就在邱松杰忍不住又要出声的时候,门廊外头传来下人的通报:
“夫人,老爷,大房苏少奶奶来了!”
薛氏又一次一秒止哭,眼睛忍不住的往外瞟:
“她来?她来做什么?”
来炫耀自己得了老太太的好,专门来破坏她家小五的婚事来了吗?
薛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苏氏,脸皮也太厚了!
“我不见她!”
话音刚落,却见到门口突然飞过一个轻盈的身影——
“婉姐姐!我来啦!”
却原来是五小姐邱琳琅,听到苏婉到来的消息,小鸟儿一样的飞出去迎接。
听到自家闺女一路跑一路声音欢快的叫着,薛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忍不住用手扶着额头:
“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