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对着邱琳琅温柔和煦,但对阮翠说话的时候,却是神情严肃。
阮翠先是一愣,随后立即说道:
“难道不是么?”
面对张牙舞爪的阮翠,苏婉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轻浅,却也美得让人心悸,足以令人看愣了过去。
苏婉别过头去:
“明月。”
明月立即上前说道:
“我们家少夫人是去观音庵为老夫人和大夫人礼佛去了,每日敬供香烛烟火,还将前些日子手抄的佛经拿去佛前敬供。每日繁忙,可不是回去消遣了。”
戚妈妈也说:“是了,不仅如此,少夫人还特地为老夫人在庵里供奉了长明灯,特地请掌门静修师太做法加持。少夫人这孝心,可真是老天都能看得见。”
一番话说的阮翠脸上又是红,又是白。
她没料到苏婉好不容易出府一次,居然还能如此勤勉;她也没料到,齐秋菱身边最是得力的戚妈妈,居然如此为了苏婉说话。
她却不知道,这戚妈妈虽是万事以齐秋菱为先,但在算是府中难得的明白人儿。
早在之前将阮翠接进府,戚妈妈就心不愿的,更看不惯阮翠这样仗势欺人的架势,如今得了机会,肯定要狠狠敲打一番阮翠才行。
见阮翠不说话了,苏婉又是一笑:
“看来,阮翠妹妹是没意见了。各位妹妹,如果想要做面人儿的,改日可一起约到翠竹轩,我也和大家消遣一二。”
言语间漫不经心,但这“消遣”二字,却听得阮翠如同针扎一样难受。
苏婉并未在小花园停留,很快便和戚妈妈一起走了。
刚刚的热闹荡然无存,年纪小的贵女们聚在一堆聊起做面人儿的事情,都不愿意和阮翠多说话了。
阮翠气恼的跺了下脚,想要去找邱其清抱怨两句。
抬眼看去,却见邱其清手中正捏着刚刚苏婉捻起的面人儿,神态若有所思。
阮翠见了,心里就跟猛地被跟绣花针扎了一样。她眨了眨眼,娇笑的又要偎过去:
“清表哥,算是我说对了吧!大嫂嫂根本看不上这些玩意儿,她心里啊……全是那些礼佛香火之类的正事,才不愿理这些呢!”
本想着这样说来,邱其清会和自己一起讥讽苏婉的假正经,谁料到邱其清居然并未看她,只是拿着手中的面人儿缓缓道:
“礼佛香火本来就是正事,她无心这些,也是应当的。”
阮翠接下来的言语噎在喉咙。
邱其清又缓缓说道:
“没想到她居然会做这些,我还真是……班门弄斧了。”
言语间居然对苏婉没有半分怨怼,而是对于不熟识苏婉所长而产生的遗憾。
看着这样的邱其清,阮翠心中突然特别堵得慌。她头一次觉得,与她势在必得的邱其清,头一次隔得如此之远。
离了小花园,走了几道门,便到了静心堂。
一幢幢的花门隔着,一道道的游廊穿着,似是从前惯行的路线,今日走来,苏婉却突然有种恍然之觉。
这明明是她已经走惯了的路,嫁入邱府这许多年,最熟悉的,恐怕便是这条路线。可是在苏家自由丰富的三天过去,她居然会对这条路感到陌生了。
她不由得想到了齐秋菱。
据说,齐秋菱嫁入邱府后,也很是受了一阵的磋磨。
虽是和公爹指腹为婚,但齐秋菱长成时,齐父被贬谪,齐家已经败落许多。而公爹,当时的邱家大公子,也另有心仪之人。
这门婚事,原本当时的大夫人、如今的老夫人是不愿的,公爹也想要毁诺,迎娶自己真正的心仪之人,是老爷一力主张,让齐秋菱进了门。
可是不得婆母欢心、又讨不到丈夫宠爱的齐秋菱,在府中遭遇不必言说。到了后来,公爹下落不明,老爷气急攻心离世,老夫人更是将这一切,全都怪罪在了齐秋菱身上。
那个时候,齐秋菱是否也想过离府别居呢?
苏婉不得而知。
过往所有已不可追,她只能看到如今的齐秋菱,肃静沉默,将自己活成了礼教的活招牌。
心思转动,转眼就到了静心堂门口。苏婉看着堂内坐着的影绰绰的人影,双手相互攥了攥,迎头走了上去。
齐秋菱正等着她,身边还立着几个又眼熟又眼生的人。
苏婉见礼。
齐秋菱果然对她出府三日未归这件事责难了几句,但也没有责备太过。
几句教导之后,便将旁边的几个人都叫了过来,对苏婉说:
“这几个,便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到你庄子上指导之人。”
苏婉恍然,原来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居然出自这里。
这几个人,就是梦境中,将她庄子管理得一塌糊涂,又最终变卖给齐秋菱的人啊。
苏婉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而是将视线移向眼前这些人。
一共三个人,两个四五十岁的管事,还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两个管事之前她从未见过,那婆子却是有些熟悉的,正是之前责罚过的,林婆子的亲姐姐林大娘。
不说那两个管事,单单那林婆子,便是齐秋菱管理外务的头一个好手。这一次,齐秋菱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只是,前些日子提及,被苏婉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没隔上几天,今日居然就又把人给叫过来了,
她这个婆母,有这么着急吗?
苏婉心中暗暗有了决断,对着齐秋菱行了个礼:
“感恩婆母为苏婉安排这许多。”
听到苏婉这样恭肃,齐秋菱紧张的心缓缓放下,一只手拉过苏婉,银质护甲在她手上缓缓摩挲,状似亲密道:
“你能懂我的心,那就最好了。咱们家族都是同气连枝,能多帮你一些,也是我所愿。”
“不过……”
“不过……”
两人同时出声。
齐秋菱愣了一下,状似慈爱的对苏婉说:
“你先说吧。”
苏婉也没有推辞:
“不过,这苏府的产业,如今都在我嗣弟苏成那里管着,连同我的陪嫁庄子也是如此。诸位管事的若是指导我嗣弟,那自然是他的福分。但如果他不听教管,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办法。”
一番话,将这几个人的职责限死在了“指导”上。
几个管事的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都看向了齐秋菱。
齐秋菱也是没想到,苏婉的“不过”居然是这种内容,让她满腔的教诲都不知如何开腔了。
想着再说几句,但是这苏婉一应话语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让她即使想要挑刺,也根本无从挑起。
最后,齐秋菱只好说:
“指导都是分内的事。如果苏府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尽管指使,不必知会我。”
苏婉素淡的一笑,没有搭腔。
齐秋菱胸口噎了一下,一口气闷得上不来,脸色暗了暗,似乎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