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他心中似乎积攒了许多怒火,不过这句话问出来后他克制着攥紧了拳,情绪缓和了几分。

当年的事说出来不过是平添遗憾和负累,如今他成了人人敬仰惧怕的侯爷,早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野小子了,不该拘泥这些往事。

何况依着他的性子,云初怕说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

她预料不到,也不敢放任。

月光倾泻在二人身上,影子融为一体投落在地上,交织不分。

今夜她第一次抬头看他,眸光专注而认真,像是用眼神描摹男人的眉眼。

“那些事都过去了,侯爷。”

女子轻柔的声音划过陈晟耳畔,一声侯爷将他们之间的过往清除的干干净净。

陈晟狭长的眸子微挑,默不作声的盯着她看了一瞬,随即收敛了所以情绪,阔步离去。

他一走,周身的逼迫感顿时消失,云初浑身像泄了气般发软。

她靠在假山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他如今过得好便好。

片刻的宁静被林红的喊声扰乱,她低着声音吩咐:“人呢,还不快去找,找不到就去把那个小病秧子给我扔河里。”

云初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主动从假山里走了出来,“方才迷路了。”

林红今夜也受了不少惊吓,此刻也不愿费工夫再跟云初掰扯。

“我可跟你说,那位太守大人很中意你,他来咱们县巡游,要在府上住两日,明日你要是再搞砸了,你和你那小病秧子女儿到时候被送去窑子可别怪我。”

云初低低地嗯了一声。

……

月光如银,凉风一个劲的往人身上刮,云初踩着满地的枯黄树叶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

回了屋子,孙秀芝正满脸不耐的端着一碗水要喂给圆圆。

圆圆哭闹着,在她怀里挣扎的厉害。

云初心下一沉,急忙上前打翻了她手中的碗,“你给圆圆喂得什么?”

素日里她连抱都不会抱圆圆一下,怎么会好心喂她水喝。

“圆圆要是有什么好歹,我跟你们拼了。”云初红着眼道。

“你急什么,我是她奶奶,我还能害她不成,不过是喂她点水喝,我能喂她什么东西。”

她边说着边趁云初不注意将手上的安眠粉塞进袖子里。

“也不知道她今天晚上抽了什么风,哭个不停,吵得人睡不着,还不赶紧哄哄。”

孙秀芝不耐烦地说完,甩手出了屋子。

圆圆被云初抱进怀里才止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云初,云初想要用面颊贴一贴女儿柔软的小脸蛋,忽然想起自己吹了半响冷风浑身冰凉,这才作罢。

她轻声哼唱着软调哄圆圆,不过片刻,圆圆便伸着小手捏着云初的胳膊安稳的睡着了。

云初静静的看了一瞬女儿乖巧恬静的睡颜,站起身,走到了铜镜跟前。

皎洁的月光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投射进来。

铜镜里,女人秀眉粉目,肌肤胜雪,面容姣好,即便已经生过孩子,身姿依旧绰约,说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也有人信。

这些年来,没少有人夸云初长得好看,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容貌于她,是将她推进这个深渊的祸首。

林红既然说那位大人很中意她,她或许该抓住这个机会。

她不多求,只求能带着女儿逃离这个魔窟。

云初做好了以身谋求的准备,却不想,翌日天刚亮,她正在院子里点了柴火熬粥做早食,林忠览跌跌撞撞的进了院子。

见着他,云初手中用来淘米的木盆哐当掉在了地上。

云初诧异的看着他,下意识道:“你怎么回来了?”

昨夜出了那样的岔子,哪来的五百两赎他。

“巴不得我回不来呢吧?”林忠览散乱着头发,阴沉这脸看着她道。

他目光阴暗,像是云初做了什么不可饶恕,触怒他的事。

“爬别的男人的床感觉如何,一个晚上就哄得大老爷拿出五百两来,我到不知,你竟还有这个本事。”

今天一早,鲁哥便说有人出了这五百两,把他给放了。

“下贱-婊-子,老子也许久没碰你了吧。”他说罢,犹如恶鬼般就要上前来抓云初。

云初惊惶的瞪大了眼,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就要跑。

林忠览疾步如风地抓着她的头发将人按住了,拖着就要往屋子里去,圆圆还在屋子里睡着呢,云初也不想跟他做这档子恶心事,她奋力反抗,挣扎间踢了林忠览一脚。

林忠览脸更阴了,一手扯着她的头发,扬手就要打云初的脸。

“老子倒不知,你勾搭男人的本事倒是好,被别人上了一次,就不想让老子碰了?”

明明是因为他,才生出了这许多事,如今他却口口声声喊着她勾引男人,云初一双杏眼泛着雾气,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却犹如一颗巨石砸向了男人。

“林忠览,你就是个懦夫。”

因为无能,考不上举人,失意沉迷酗酒赌博,却要把这个罪名按在她身上,怪她不安分,勾引野男人,坏了他的运道。

因为无能,欠下赌债还不上,要用自己的娘子陪高官来还,也要把这个罪名按在她身上,先声夺人怪她勾搭男人。

林忠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虚伪,小心眼,明明是他自己堕落无能,却什么都要怪在云初身上。

林忠览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毒蛇,呲牙瞪目地吼道:“你说什么?我看你是活腻了?!”

“是你!都是因为你勾搭野男人让老子戴绿帽子,被人看笑话!害的老子成现在这幅模样!”他大言不惭的赤红着眼睛怪罪云初。

扬手就要往云初脸上打。

掌风扫过云初的脸,云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却迟迟没有落在脸上。

还没等云初睁开眼,耳边率先响起了林忠览躁怒的声音。

“你是谁?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关你什么事?!”

林忠览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哎呦一声怒骂道。

方才摔在地上的云初不明所以地睁开眼,措不及防地对了陈晟幽邃的眸子,他沉着脸,辨不出喜怒。

简陋的院子里,他的话随着秋风荡开,“本侯就是你口中她勾搭的野男人。”

男人气度不凡,身上的衣袍样式虽然简单,可打眼一瞧便知用料昂贵,林忠览还在打量男人,暗自猜测这人的来头时,蓦的听到这话,呆了半响没反应过来。

林忠览目光愣愣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人方才自称本侯,那他是个本侯?

男人姿容俊朗,眉目凌厉,说出的话打的林忠览措手不及。

陈晟说罢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对着傻眼地云初道:“傻了,地上不凉?”

云初不知他怎么来了这里,眼前多了一双男人的手,指骨修长,瞧着分外有力。

云初回神先是看了林忠览一眼,见他目光狐疑地正打量着她跟陈晟二人,她避开陈晟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看向陈晟的目光一触即离,“多谢侯爷。”

陈晟收回空荡荡的手,看向林忠览的眼神阴戾,夹杂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多年征战积攒出来的杀气。

“逼迫自己的娘子替你还赌债,事后再倒打一耙,你还是个人吗?”他语气沉沉道,看林忠览的眼神犹如看畜生。

云初杏眼一抬,鼻头感到一阵酸涩,昨夜他说的是她为了救林忠览甘愿卖身,方才却用了逼迫二字。

他知道她是被逼的了吗,其余的,他又知道了多少?

云初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就是林红当县丞的公公,也正是仗着她这个县丞公公,将云初拽进了这滩污糟的烂泥中,让云初挣不开逃不脱。

一个县丞便有这般遮天的本事,云初想象不出一个侯爷所掌握的权势。

不过,他要是想查,自己这些年的遭遇肯定都逃不过他的眼。

云初心里闷闷的,像是自己这烂泥一样的生活全都摊在了他眼前,让她无所遁从。

而林忠览虽惧怕眼前这个男人,可素日里混惯了,梗着脖子辩驳道:“夫妇一体,我是她相公,我有难,就是她有难,想办法救我这是她应该做的。”

夫妇一体,听到这四个字的陈晟,眼底明显蒙上了一层阴鸷之色。

昨夜里,他毫无预警地看到云初躺在自己的榻上,让程木一查,得知她竟是为了替她相公还五百两的赌债而献身,当时喝了酒,理智荡乱,被涌上心头的愤怒冲散。

后来酒意褪去,他察觉有异,让程木继续查,才知晓了这事情的全貌。

相公逼她卖身还债,大姑子顺势利用她讨好太守,若不是昨夜进那个厢房的是他……

一想到此,陈晟眉目压的更低了,眼里的凌厉之色更甚。

她这些年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陈晟的目光落在云初身上,比起多年前,她的身子似乎更单薄了,整个人清瘦了一圈,孤身立在寒凉的秋风里,像是被大雨毫不留情冲刷过的粉荷。

看似好端端地绽放着,却不知哪一刻花瓣便会尽数断落。

云初知道他在瞧她,把头埋得更低。

“他的话你可听见了,还要跟他做夫妇吗?”

男人平静而低沉的话犹如一颗石头投进了云初的心湖,掀起了层层涟漪。

云初猛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她不是没想过和离,或者是被休弃,可林忠览不会放过她。

云初眨了下眼睛,听完他这句话,心里那些想和离的念头疯狂滋生,可各种顾虑也齐齐涌上心头。

除非她能带着圆圆离开临水县,不然还是摆脱不了这一家。

或许她该求陈晟帮忙,可是当年她背弃了他……

“有我在,你无需顾虑太多,只说想与不想。”陈晟的声音传入云初耳畔。

他压着嗓音,声线里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诱哄。

像是有了底气,云初摒弃了所有的顾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声音轻柔却坚定道:“我想和离。”

林忠览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恨恨道:“你休想!”

“把我害成这样,还想甩开我,没门,你到死也只能是我的人!”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向顺从好拿捏的女人,只想将她牢牢地抓在手里。

陈晟看向林忠览的眼神犹如看死物一样冰冷。

“和离和丧夫,你选一个。”他对着林忠览寒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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