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招待贵客,李府张挂了不少灯笼,照亮了茫茫黑夜,云初抬眼望着那间厢房,内心止不住的生出退却之意。
林红扯着她道:“要是那位大人消不了气,我就把你生的那个小病秧子丢河里。”
云初垂了下眼睛,随着林红的扯动挪动步子。
厢房里透出些许昏暗的烛光,以太守江留为首的这群人心思各异,不过都是奔着让里面的那位大人消气去的。
云初被他们揪着立在门口,江留抹了把汗,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敲动了几下木质屋门。
明明府中灯火通明,在这一刻却显得十分寂静,屋门被打开的吱嘎声尤为响亮。
云初的心随着这一动静颤了颤。
随着屋门被打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男人挺括如松柏的身姿和俊朗无双的面庞。
他双目深邃,黑曜石的眸子随意一撇,视线便落在了如鹌鹑般低着头的云初身上。
他给她裹上的披风不见了,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艳丽轻薄的衣裙,白皙的长颈瑟瑟的露在寒凉的秋风里。
陈晟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幽邃的眸子看向领头的太守江留,沉着嗓子开口:“何事?”
男人身量极高,江留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神色,那张冷峻的脸一如既往的沉肃,辨不出喜怒来。
江留斟酌着开口,“县丞之子不知道大人的规矩,办错了事,听说这不懂事的小娘子惹怒了大人,下官特地带她来给大人赔罪,还望大人息怒。”
江留说完,林红急不可耐地推着云初上前,“还不快跪下给大人赔不是。”
云初自打进了屋,便一直低着头,视线低垂,即便她不看,她也知道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包括那个人的。
此刻的云初,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的兔子。
如果那人不是他,她必定毫不犹豫的就跪了,可是她不想在他面前这般没有骨气。
即便,她在他面前早就没了颜面。
林红压着焦心从旁催促。
云初长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罢了,如今太守在他面前都如此胆怯,而她在他面前本就抬不起头来。
想必她在他眼中已是分外不堪,也不差这毫无颜面的一跪。
云初抛开所有的羞耻心,把自己想成没有情感的草木,微微屈膝,就要跪下。
“慢着。”男人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满目威压的看向了屋里的其他人,随后视线落在了江留身上。
陈晟锐利的目光让江留的心颤了又颤,心里止不住的暗骂李渡,给他闯下这糟心事。
私下送女人勾结,若这尊大佛较了真,保不齐他们头上这顶乌纱帽都要丢。
再开口,江留声音里多了几分颤,“大人有何指教?”
“方才你说那个叫李渡的做错了事,怎么来道歉的是这个小娘子?”
“这小娘子做错了什么事,要给我赔罪?”陈晟漫不经心说道。
江留狠狠拍了下脑门,恍然道:“是小的愚钝。”
李渡本从后面站着,闻声连滚带爬的跪在了陈晟的脚边,正要认错讨饶,却被林红出声打断了。
“她是我弟媳,来府上借住一晚,今日为着招待大人,许是底下人忙乱了,给她安排错了厢房,冲撞了大人。”林红试图辩解,把罪推到云初身上,好搪塞过去她和她相公李渡给太守塞女人勾结的事。
“方才她同我说得罪了大人,也不知她如何惹恼了大人,便赶忙带着她来给大人赔罪。”林红赔笑道。
陈晟锐利的目光盯着林红,半响才开口,狐疑道:“是吗?”
云初知道他定是不信这个说辞,毕竟他知道五百两的事。
林红却不知道这些,梗这脖子道:“是。”
陈晟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这几个人身上片刻,蓦的笑了,“原是如此,想来是这位小娘子会错意了,她没得罪本侯,本侯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
此话一出,林红和李渡双双瞪大了眼,冷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
这人竟是位侯爷!
幸好他没怪罪,也没起疑心。
江留抬袖擦了擦冷汗,心里一松,笑道:“没想到竟是个误会,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了,大人好生歇息。”
陈晟微微颔首。
江留忙带着人都退下,恭恭敬敬地关上了门。
一出门江留立马沉下了脸,压着声音斥道:“瞧瞧你们办的好事。”
林红和李渡忙陪不是,不过林红心里还惦记着她夫婿升官的事,待走远了凑近江留的耳朵讨好道:“大人息怒,这小娘子本是我们为大人准备的,方才那位大人既然没起疑心,您可要享受一番?”
江留早就注意到云初了,模样倒是娇俏惹人怜,可今晚出了这档子事,他哪还有心思搞这个。
“人找的倒不错,只是今夜本官累了。”
那便是等下次了,林红立马谄媚道:“人是我弟媳,跑不了,大人您什么时候想要都行。”
云初蔫蔫的落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她此刻也没心思想这些。
云初脑子里全是陈晟,他如今已成侯爷了吗,早年她便知道他本事大,他的能耐也确实大。
正出神的想着,云初忽然被人揽着腰一扯,逼进了假山里。
她正要惊呼出声,却对上了陈晟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眸子。
逼仄的假山里,云初背后是凹凸不平的石头,身前是离她极近的陈晟。
寒凉的秋风呼啸,紧窄的假山形成了一座的天然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的动静,唯独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隐隐跃动的心跳声。
云初所有的思绪全都飘散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听方才说自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压低声音问道:“说说,你怎么得罪我了?”
男人身上淡淡的酒气萦绕裹围着云初。
云初知道他说的不是今夜的事,而是多年前她离开他转头嫁给林忠览的事。
云初不敢同他对视,偏头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嫁给别人了,你当我是什么?”他逼问道,低哑的嗓音磨过云初的耳朵,声声质问像是锋利的斧子一下下的凿着云初的心。
五年的磋磨,云初早就忘了当年还是少女时的那些心思,本以为自己也将这个人忘了,可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云初却觉得从前的记忆原是那么清晰的存在她脑海里,一刻也不曾忘。
那是她最美好的一段过去……
那些记忆交织着浮上心头,时隔多年,再面对眼前的陈晟时,云初只剩下满心慌乱和无颜以对。
她张了张口,嗓子紧涩,讷讷道:“对不起……”
“你觉得我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男人沉默片刻,嗤笑道。
他声音沉的厉害,似是胸腔里攒着一团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