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来人是孙大娘的相公,样貌敦实,正急匆匆的往河边赶,对着云初高声喊:“云娘子,你家被一堆赌场的人围住了,你快回家看看!”

云初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活,怔怔的看向喊话的人。

旁边的孙大娘惊诧道:“怎么回事,你相公不是去还赌债了吗,怎么这些讨债鬼还能找上门来?”

圆圆还在家,反应过来的云初忽然慌了神,也顾不得去想孙大娘的话了,林忠览这个人她早该看清他的,一向不靠谱。

云初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家跑,后面孙大娘站在河边喊:“你先快回去,我把你洗的衣裳给你收着,一会儿给你送去。”

云初来不及回身道谢,她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满脑子都是那些人会不会伤了圆圆,赌场的人都是些不知轻重的蛮汉,她生怕他们拿圆圆做要挟。

足足跑了二里地才到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她婆母孙秀芝泼闹的声音:“你们做什么要抓我儿子,快放开他!我儿可是秀才公,日后要当大官的,你们要伤着他,担待得起吗?”

她声音高昂尖锐,喋喋不休的吵嚷让拥立在院子里的一众打手皱眉不耐。

云初望着院子里五大三粗,个个魁梧的壮汉,眉头轻锁,她环视了一圈,没瞧见圆圆在他们手里,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林忠览正酩酊大醉的被那群打手架着,犹如一滩烂泥,孙秀芝哭闹着扑过去想让他们放开他,却被魁壮的打手一把推到地上。

一屁股墩在地上的孙秀芝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你们竟敢推我,摔坏了我这把老骨头你们赔得起吗?”她气的喘粗气,胸膛激烈的起伏,抱着大腿嚎叫摔断了腿。

云初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不想看他们上演的这出闹剧,只想去看看圆圆。

她放轻了步子,进了院子便贴着墙根走,尽量走的自然,不惹人注意。

不料还是被眼尖的孙秀芝看见了,方才还哀嚎骨头疼的人腾的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朝云初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骂道:“你个丧门星一大早死哪去了,你相公在这群讨债鬼手里呢,你瞧不见吗,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她力道极大,捏得云初胳膊生疼,云初使劲想把胳膊从她手里挣出来,没成功,她顿了下,垂下了眼,小声道:“我有什么办法?”

他要的钱也给他了,她也拿不出多的来给她,她还能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孙秀芝还欲再骂,那五六个打手却不乐意耗了,领头的拿着粗壮的棍子敲了敲脚下的黄土地,又扬手在醉死过去的林忠览背后比划了比划,厉声道:“五百两,你们要拿不出来,可就是五百棍子,到时候,也不知道你这秀才公儿子受不受得住。”

云初猛地抬头看向说话的打手,杏眼里残存的光砰的碎裂,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身子。

不是欠了十几两吗,怎么会是五百两?

五百两,云初勉强靠着墙站住身子,手不住地发抖,她这些年苦熬着卖绣品攒了不过十来两,五百两怕是她这辈子都攒不出来。

原本以为咬牙还上这笔赌债会好的,即便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

可现在所有的希冀都被这五百两和站在院子里的打手打碎了。

好似一团乌云骤然压了下来,沉重的让云初喘不上气来。

“麻溜点,你们到底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来,要是拿不出来,这人不管是打残了还是打死了,你们可别怪我!”打手冷声狠厉道。

他的话传进云卿的耳朵里,她看向醉死过去的林忠览,眼里没有半分光亮,甚至在这一瞬间寻到了解脱。

不管是打残还是打死,与她而言都没什么不好……

她垂了下眼睫,手指蜷缩了下,收回视线,默默的别开了目光。

眼瞧他们拿不出五百两来,打手没了顾忌,当即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粗壮的木棍子打到林忠览虚弱的身上,灌下去的半坛子酒全飞了,他哀嚎一声睁开眼,开口就骂:“哪个不长眼的狗杂碎打我,不知道老子是举人老爷吗?!”

从前他出口成章,仁义道德从不离口,近几年混迹赌场,把那些污言碎语学了个全。

林忠览话刚说完,身上又挨了更重的一棍子,两个肩膀被人反压在身后,他伸着脖子回头,看到打手的那一瞬间,林忠览瞬间瞪大了眼睛,残存的酒劲彻底没了。

“是鲁哥的人啊,方才是我浑说,大人别往心里去,劳烦大人去告诉鲁哥,那钱我马上给凑出来!”他小心翼翼的陪着笑道。

为首的打手将脚踩在林忠览的肩上,狠声道:“给了你六个月的时间还不够?方才我可问了,你家没人给你出这钱,鲁哥说了还不上钱的一律用棍子抵,不管打残了还是打死了他担着。”

鲁哥是当地赌馆的老板,为人狠厉,收不上钱来就用棍子抵,用这个法子活生生打死了不少人。

林忠览想到去年在赌场在亲眼瞧见的那个因为还不上钱被活生生打死的人,腿都软了,双膝一弯直直跪在了地上。

“求你放我去找鲁哥,我去求他再宽限两天!”

云初看着他这般低声下气、献媚讨好的赖样,只觉得怅然绝望,从前他意气风发,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娘,你救救儿子,儿子要被打死了,你快救救儿子!”又一棍子打在林忠览身上,他凄声呼喊,挣扎着想要上前拽孙秀芝的衣角。

孙秀芝拼了命的想上前扑救,可哪敌得过身强体壮的打手,被死死的拦着。

林忠览哭喊了一阵,见无望被救,突然放声对着云初喊道:“你个小婊-子,贱妇,都怪你坏了老子运道,老子当初就不该娶你!”

污言秽语不断的传入云初的耳朵,孙秀芝听着她儿子的话一下子也被点着了,一巴掌甩在了云初的脸上,咬着牙骂她丧门星。

孙秀芝常年干农活,手劲极大,母子二人的咒骂和这一巴掌犹如无数的利针将云初扎穿扎烂。

隐忍多年,这一刻酸涩绝望委屈的情绪全都汹涌而至,云初死咬着嘴唇,喉头梗塞,她极力忍着眼眶中的涌上来的泪水,却仍是抵挡不住汹涌的泪意,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滑落,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这这一刻崩断。

云初一把推开扭打她的孙秀芝,朝着林忠览走去,她走的极慢,每靠近一步,恨意便多一点,她望着跪在地上的林忠览,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冒出来,在林忠览莫名的眼神中,她抬手,狠狠打了林忠览一巴掌,“是我要嫁你吗,当初是你强娶的我!是你毁了我!”

眼前这个女人向来是温婉的,柔和的,遇到事情从来都是忍着,林忠览被她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惊的怔了片刻,直到脸上被打的地方疼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身打她,“你敢打老子,老子当初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敢怨恨老子?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

林忠览骂着骂着突然止了声,眼里突然升起一抹奇异的光,他不再理云初,转头看向打手道:“我有个女儿,虽年纪小了些,可长得极好看,再长长一定是个美人坯子,你去跟鲁哥说,用我女儿抵……”

他顿了下,像是快要饿死的狗见着骨头般指着云卿道:“再不济,还有她,虽是个妇人,可你瞧瞧这模样,哪个老爷看了不喜欢,这母女俩的品相若卖出去,何止五百两!”

饶是云初知道他混蛋,可也不曾想他竟如此丧心病狂。

云初心惊胆颤的看向打手,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生怕他听了林忠览的话。

打手若有所思的看向林忠览所指的云初,正好瞧见了云初胆怯发寒的可怜样,一张鹅蛋脸五官较好,不施粉黛却尤为动人,此刻发丝凌乱,眼中含泪,更是我见犹怜,打手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对林忠览道:“你倒是会娶,你女儿在哪呢?”

林忠览毫不犹豫的指向圆圆坐在的屋子。

云初心里的大石头跌落至心谷,刚想冲进屋护着圆圆,却被手疾眼快的打手按住,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阔步进了屋子,将还在熟睡的圆圆抱了出来。

云初拼死挣扎,却被他们一块带走。

圆圆提溜着乌黑的眼珠子看到凶神恶煞的打手,不住的哭啼,小小一只,被打手不怀好意的抱着打量。

一想到女儿被他们抱走会遭遇什么,云初只觉得胆颤心寒,万念俱灰。

可她被打手死死捆着,什么都做不了。

惊惧焦心之下,云初呕了一口血,打手被她这一口血吓的怔住了片刻,心想别还没带给鲁哥看,这女人就先死了。

几个打手带着乱糟糟的母女加快了步子,刚要出院门,迎头撞上了一个打扮俏丽的女人。

那女人急忙忙的走了过来,着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打手认得这个女人,是当地县丞的儿媳妇,也是林忠览的姐姐。

毕竟这女人也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打手蛮横劲收敛了几分,“你弟弟还不上钱,拿她俩抵了。”

林秋哎呦了一声,瞪了林忠览一眼,对着打手道:“谁说还不上,这不是有我这个姐姐呢吗?我去找鲁哥了,鲁哥说再宽限三天,三天我保准把这钱换上。”

打手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没放人。

林秋拿出了自己方才去赌场找鲁哥立下的字据。

打手仔细辨认了确实是鲁哥的笔迹后,瞥了一眼云初,不情不愿地放了云初母女,不过却把林忠览押走了。

“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云初翘首以盼的从他们手中抱回了圆圆,一直哭的圆圆回了娘亲的怀抱,被哄了片刻,才委屈巴巴的收了声。

云初垂着泪,红着眼眶对林红道了谢。

林红同她道:“弟妹快别哭了,圆圆受了惊吓,你快抱她回屋好好哄哄。”

她一走,孙秀芝连忙扯着林红焦心地问,“你真有法子救你弟弟,那可是五百两?你夫家肯出这笔钱?”

林红的目光一直落在云初纤瘦的背影上,见她回屋后才同同孙秀芝道:“我公公不过一个七品小官,平日里清正着呢,便是我夫家肯出这笔钱,也得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