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电视台大门,韩冷接到林欢的短信。上面写着:你在哪?如果方便的话,到法医室来一趟。
有项浩然在身边,韩冷不便回复短信,只能在心里嘀咕:这两天忙,一直没顾得上林欢,不知道自己上一次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看短信的口气不像是公事,难不成是想通了?
回到队里,韩冷直奔法医室。
法医室在地下一层,过道里弥漫着来苏水的味道,也许是潮气太重,或者是心境的原因,每次走到这里,韩冷从头到脚都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他不由地缩了缩身子,冲门上敲了两下,听到一声轻轻的应答,推门进去。
林欢伏在电脑桌上,随着声响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你来了。”
她比前两天又瘦了一圈,脸色也很差,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看来自己的劝导没起什么作用,她还是处在纠结中。
“下班已经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走,是在等我?”
林欢点点头,又摇摇头,弄的韩冷莫名其妙的。“到底怎么了?”
“我,我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
“我……”林欢勉强支棱起身子,脸色煞青,眼神中游弋着一丝不安,嗫嚅道,“我……我会不会是下一个?”
“什么下一个?”韩冷越听越糊涂。
“我会不会是‘淫’的那一个?”林欢抖着声音说。
韩冷这回听明白了:十恶业中,凶手已经惩罚了七个,还剩下“淫、两舍、愚痴”。林欢的憔悴并不是因为她与项队之间的感情纠葛,而是担心自己会因为‘淫’被凶手选中。韩冷不解的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林欢躲开他的视线,垂下眼帘,声音低低地说:“我勾引别人老公,插足人家家庭,还不算……不算淫荡吗?”
如此直白的一番话,从林欢口中说出,韩冷先是感到意外,随后又觉得可以理解。
通常“第三者”,一开始都怀着刺激与负疚的心理,逐渐会转化成自卑与自怜,进而在得不到“所要”的情形下,便会形成一种歇斯底里。林欢先前便处在那种状态中。而现在,在凶手一系列变态掠杀的威慑下,求生的本能,替代了疯狂的欲望,促使她拿出勇气审视自己、正视自己的行径。
第三者固然可耻,但是她还不足以成为凶手选择的目标,那些道貌岸然顶着高尚尊贵的头颅,满嘴礼义廉耻却荒糜无度的人,才真的该死。比她淫荡、比她该死的人多了去了。当然,韩冷不可能这么跟林欢说,所以只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不会的,别胡思乱想啦!”
“不、不、不,是真的,我有种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还有……我家里的电话,这几天经常莫名的响起,电话那头总是沉默一会儿便挂了,我试着拨回去就没人接了。”
“真的?不是你的幻觉?”
“不是。”林欢瞳口放大了好多倍,看样子确实很恐惧。
“好吧,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顺便观察一下。”
“到了,就在那儿。”林欢指着街边示意自己家到了,韩冷赶忙减慢车速,停下车。
林欢家住在明泽湖南边的桂林街上,这一带的房子大都是带有一个很小院落的二层小楼。小楼是沙俄侵略时期为方便沙俄贵族居住而建造的,带有明显的欧式风格。红色的房顶,灰白色的墙体,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长藤,透着浓郁的沧桑感。
见韩冷饶有兴致的打量小楼,林欢一幅不舍的表情叹道:“唉!可惜要拆了!”
“拆!拆!拆!满世界都在拆,人心都拆散了……”韩冷无奈的摇摇头。
进的屋内,右手边是一个客厅,光线稍显幽仄,漆红色的木质地板,老式的家具,看起来都有些年头,倒是跟颇具历史的小楼相得益彰。
韩冷打量一圈,所有东西都规放的很整齐,且一尘不染,有着极强的纪律感,“你父母是军人?”
“对,我妈妈是军医,爸爸是文职干部。”林欢一脸钦佩的表情,“怎么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是桌上的照片告诉我的,你长的像父亲。”
“呵呵,是,我喜欢别人说我像爸爸,爸爸长的帅。”
“他们不在吗?”
“去乡下走亲戚了,要一个多礼拜才能回来,你坐一下,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别忙啦,你把那几个电话记给我,我找人查查。”
韩冷说着话,踱步到窗前,隔着窗户冲街上观望。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马路上人车密集,但大多形色匆匆,看不出有特别关注小楼这边的。街对面是几栋新盖的居民楼,楼下有便利店、饭店,门前停了几辆车。韩冷变换了几个角度观察,都未发现异常。当然,这只是肉眼观察,风平浪静不意味着没有暗流涌动。
韩冷转过身,林欢从来电显示记录中将电话号码抄下来交给他。他看了看,一共三个号码,问:“都什么时间打来的?”
“差不多都是夜里两三点钟。”
“嗯,我去查查看,有结果再通知你,你也别想太多,好好在家待着,锁好门窗,有情况立即给我挂电话。”韩冷说着话,向门口走去,准备告辞。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林欢在身后戚着脸幽幽地说道,“不这样还能怎样呢?难道还能向队里申请保护吗?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好像被林欢说中心理的潜台词,韩冷有些尴尬,扬了扬手,飞快地拉开门闪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短暂的安全感攸地消失了,恐惧重新在林欢身体里升腾,她快步走向窗边……
从小楼里出来,韩冷边走边看着手上的字条给方宇挂电话:“找人帮我查几个电话号码,你记一下……什么情况你先别管……越快越好……低调点……”
坐进车里,发动起引擎,韩冷视线再次掠过小楼,两层楼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被厚厚的窗帘遮住,沧桑的小楼在忧郁的夕阳下好像多了份孤寂和阴森,不知道那是不是林欢此时的心迹。
“恐惧源于未知,死亡是最深的恐惧”。莫非这才是凶手的本意?韩冷忽然间有种顿悟:凶手剥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在威慑世人和警告世人……人在做,天在看。没有罪人能逃过惩罚,你逃得过现世的惩罚,也逃不过你的心魔……
回到办公间,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方宇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把夺过韩冷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
“干什么了,渴成这样?”
“还不都为你,这个点想起要查电话号码,人都下班了,好容易找了个朋友才查到,又紧着赶回来,渴死我了都。”方宇说着话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韩冷又跟着解释,“三个号码都是公用磁卡电话,纸上有地址。”
韩冷接过纸条看了看,说:“行,这事办的挺靠谱。”
“废话,啥时候不靠谱了。”
韩冷笑笑,“你那儿有指纹刷吗?”
“干嘛?要去取指纹啊?那是公用电话,指纹早被破坏了。”
“现在人都用手机,用公用电话的不多,去碰碰运气;而且我也想观察一下周围情况,说不定有哪个地方的摄像头会对着电话亭。”
“好吧,帮人帮到底,走吧,一起去!不过你得先请我吃饭。”
“没问题,我也没吃,走吧。”
韩冷和方宇在刑警队附近的一个快餐厅点了两碗馄饨和几个小菜,韩冷怕他吃不饱又给要了俩包子。
方宇真是饿极了,韩冷才吃到一半,他已经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东西打扫干净。然后抹了抹嘴,掏出手机,开始玩短信。
见方宇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咧着嘴傻笑,韩冷有些好奇,“什么事这么高兴?”
“哥们恋爱了!”方宇一副暧暧昧昧的表情说。
“你不经常恋爱吗?”
“这回是动真格的,已经真格的两天了。”
“和谁啊?”
“你猜?”
“不说拉到。”韩冷知道方宇这小子,他要不说出来,自己都能憋死。
“好了,告诉你,就是那个王薇。”
“谁?王薇?孔家信那个秘书啊?你们前几天不还针尖对麦芒吗?这么快就好上了?”这世界真是变化快,一切皆有可能,韩冷不是一般的意外。
“呵呵,老话不说了吗,不是冤家不聚头,都是缘分。那天我去查嫌疑车辆,有辆车是一家饭店的采购车,我去饭店正好赶上王薇在那吃饭,有几个小流氓想调戏她,我出手帮了她一把,她还真讲究,非要请我吃晚饭。吃过饭又一块去了酒吧,彻底的交了交心,彼此感觉都不错。”方宇禁不住露出一脸得意,“小丫头追我追的可紧了,一天二十多个短信。”
“王薇长的还不错,就是有点傲气,而且还有小姐脾气,你受得了吗?”韩冷笑着揶揄方宇。
“你懂啥呀?这叫个性!哥们就喜欢这样的,就喜欢这种征服感,贤良淑德的我还不要呢!”
“你就得瑟吧,小心连环杀手连你也收走了。”
“凭啥啊?判我个啥罪过?”
“犯贱!”
吃过饭,两人先到距离最近的一个电话亭。
那电话亭在向阳街市土地规划局办公大楼的斜对面。电话亭里很脏,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小广告,趁方宇在扫指纹的功夫,韩冷四处张望寻找监控摄像头。附近都是一些单位的办公大楼,看不见有监控摄像头对着外面的,韩冷又特意冲马路两头望了望,也没发现交通监控设备,不免有些失望。
第二个电话亭在华西街上,背后是华西小区。也许是毗邻住宅小区的缘故,里面竟放着几袋垃圾。街对面是一家银行储蓄所,窗户边上镶有ATM取款机,正对着电话亭。两人一阵兴奋。不过这个时间储蓄所早下班了,要拿到ATM机监控视频也得明天早上。
带着一份收获,两人又来到兴化街,第三个电话亭就在这条街的拐角,旁边便是中山公园的外墙花坛。一下车,方宇看到电话亭的具体位置,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双眸间突然流转出一丝阴郁。
韩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凝重起来,便问道:“怎么了?”
方宇指着电话亭旁边的花坛,不无伤感地道:“柳纯嫂子就是在那里遇害的……”话未说完,他猛地一愣,略一思量,瞪大眼睛叫道,“诡异!太诡异了!”
“诡异?什么诡异?”韩冷不解。
“你好好琢磨一下这三个公用电话的地址。”方宇急赤白咧的说。
“地址怎么了?”韩冷随口念叨,“一个在土地规划局对面,一个在华西小区大门口,还有现在这个……”
“项队和柳纯嫂子就住在华西小区;市土地规划局是嫂子的单位;嫂子遇害地点就是这里。”方宇忍不住提醒道。
“啊!这几个地址原来都跟项队的爱人柳纯有关!怎么会这样?”韩冷张着嘴,直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方宇颤着声音说:“难不成是嫂子的冤魂?……。”
“不会,怎么可能?要是有鬼,那也是人闹得。”韩冷冷静下来,劝方宇不要胡思乱想,在心里酌量,“不管是人是鬼,看来都有必要重视一下林欢的安全问题。”
“你是在担心小欢的安全吧?”方宇竟然一语道破韩冷的心思,又煞有介事的说,“我能查到这三个电话的起源,当然就能查到它们的交集,所以我才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
既然方宇都清楚了,韩冷也省的解释,便嘱咐道:“这件事暂时先不要说出去,尤其是千万不能让林欢知道,明天看完监控录像,我找项队商量一下,再看怎么解决?”
“行,听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韩冷赶到银行借来ATM机监控录像,回到队里便一头扎进影像室。将视频录像拖到林欢接到骚扰电话的时间,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个身影。准确点说,是一团黑影。ATM机离得的太远,焦距不够,而且大晚上的光线也不好,所以视频里有关电话亭的影像极其模糊。虽然技术人员作了很多努力,到最后仍然只看到一团黑影。电话亭中的黑影,身材相貌,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无法分辨。
尽管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当项浩然看到这段视频,又从韩冷嘴里得知林欢被电话骚扰的情况时,也是惊的一时无语。他呆了好一会儿没反应,案子查到现在,他、柳纯、还有林欢都牵涉进去,实在让他一时之间很难理出个头绪来。
“白天应该没问题,关键是晚上,要不这样吧……”韩冷见项浩然一头雾水的样子,刚想说话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项浩然接起电话,说了两句,脸色大变。
“出什么事情了?”韩冷放弃先前想说的话,转而问道。
“品海别墅区,凶手又作案了。”
“死的是什么人?”韩冷追问。
项浩然一脸茫然,“还不清楚,死者的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