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酒店监控显示:刘祥林和王卉于八月二十日二十点三十八分入住,中间除了叫过一次送餐服务之外,没有出过房间,直到次日凌晨一点二十三分退房。就此,刘祥林的嫌疑可以正式解除。接下来,要继续追查另一个在于梅死前与她有过异常接触的嫌疑人吴鹏,同时把侦破的重点放到于梅的职业上。
于梅是律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是她的看家本领,凶手杀死她又特意割掉她的舌头,显然意在惩罚。而惩罚舌头更深层次的意义,也许是对她律师身份的报复或者剥夺。那么她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她代理的某件诉讼案伤害到对方的利益,或者是一些纠纷引发的报复所致呢?项浩然在与律师事务所沟通之后,吩咐徐天成抽调一组人手深入事务所,全面查阅近几年来于梅亲自经手的官司资料,希望从中找到有报复动机的嫌疑人。
一场审讯,韩冷既帮了方宇的忙,又替老徐解了围,三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近,已经可以无话不聊。老徐和方宇也不再避讳在他面前聊案子,而且还把景程花园杀人案的一些细节讲给他听,让他帮着分析分析。
韩冷虽然参与了对刘祥林的审讯,但对景程花园案的具体情况还不甚了解,所以在详细听过之后,特别是方宇添油加醋地将案发现场描述得异常惊悚,顿时勾起了他的兴致。他有种感觉,这很可能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案子。
于是,韩冷希望能看一下案子的所有档案。老徐还摸不准项浩然现在对韩冷到底是什么态度,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档案交给韩冷恐怕不妥。老徐虽稍感为难,但又不好意思拂韩冷的面子,再加上胸无城府的方宇在一旁怂恿,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他一再强调,一定不能让项浩然发现。
于是,在临近下班的时候,老徐装作不经意地踱步到韩冷的桌前,轻轻放下一个档案袋便转身走了,韩冷心领神会赶忙把袋子装进自己的包里。不用说,袋子里装的一定是有关景程花园杀人案的资料。
韩冷到家时,母亲已经将晚饭备好。父亲今天正好没什么应酬,回来得早。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说说话,母亲显得格外高兴。可韩冷心里装着事儿,没在意父母的兴致,匆匆吃了几口便回到自己房中。
韩冷刚换好家居服,便听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母亲……准确点儿说应该是继母沈晓敏……手托着一个精致的小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上面放着一把紫砂茶壶,两个小巧的茶杯。
沈晓敏将茶盘递给韩冷,说:“来,喝两杯茶解解乏。”
“谢谢妈。”韩冷接过茶盘放到书桌上。
沈晓敏看着儿子接过茶盘,眼睛里充满了慈爱。
沈晓敏初到这个家时韩冷才九岁,对她这个继母充满了怨恨,甚至把失去亲生母亲的怨气全都撒在她的身上。韩冷那时很叛逆总惹麻烦,韩冷父亲的事业又处在低潮期,而沈晓敏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这个女人身上背负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可她愣是凭着自己的韧劲和辛勤,让这个破碎重组的家庭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家。
她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地对待两个孩子,她手把手地教他们学习、教他们做人,她不辞辛苦,穷尽一切让孩子们快乐,甚至为了让孩子们能背上新书包,还去卖过血。
终于有一天,当“妈妈”这两个字从韩冷嘴里叫出来的时候,沈晓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直到今天,每次听到韩冷喊“妈妈”的时候,沈晓敏心里还是会涌起一股幸福的滋味。这滋味让她觉得哪怕付出再多的艰辛,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都是值得的。
“茶叶是你爸前些日子出差时带回来的上好的铁观音,水是我早上去南山上接的泉水……”沈晓敏边说边坐到韩冷的床边。
韩冷见母亲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她一定有话要说,便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母亲。
“小冷,妈看你这段时间情绪不怎么好,是不是工作不顺心啊?要是在刑警队待得不舒服,让你爸找找丁局,把你调到别的部门吧?”沈晓敏一脸关切地问道。
“不用,妈,我挺好的。我自己的事我能解决,您和爸放心吧。”
沈晓敏知道儿子个性比较独立,万事都要自己解决,尤其不愿给父母添麻烦。她对儿子解决事情的能力还是非常放心的,唯一有些担心的是儿子情感方面的问题。
韩冷的父亲早年经商失败,生活陷入困境,而就在那个当口,他母亲又抛弃了这父子俩。沈晓敏一直担心这种经历会在韩冷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导致他对感情和婚姻都不感兴趣。事实上,韩冷也从未在家里面提过交女朋友的事情。
踌躇了一会儿,沈晓敏故意将话题扯到感情方面,想探探儿子的口风:“那是怎么了?是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
“妈,我真没事,您看您都扯哪儿去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感情问题?我可能是刚到刑警队有些不适应吧,慢慢就会好了。”韩冷知道必须要给母亲一个理由,不然她又要在女朋友的问题上扯个没完没了。
沈晓敏无奈地笑了笑,说:“好吧,孩子大了不由娘啊。对了,你姐来电话说想你了,让你抽空去她店里玩。”
提到姐姐,韩冷还真有点儿愧疚,回来这么长时间就去探望过一次,又因为临时有事也没说上几句话,姐姐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投诉”过他。
“我姐还好吧?生意好不好?小阳乖不乖?姐夫怎么样?”韩冷一连串地发问。
“生意还不错,和你姐夫两个人也过得挺好。你姐夫现在已经是你爸爸的得力助手了。你爸爸年纪大了,总要有人接他的班,可你对做生意又没兴趣……”沈晓敏说着说着又扯远了。
韩冷不接茬,任凭母亲唠叨。
“唉!”沈晓敏见韩冷不吭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好了,妈不打扰你了,快喝茶吧,一会儿该凉了。”
沈晓敏起身刚要走,又拍拍脑门,说:“你看我这记性,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记不住事儿!对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外面独立惯了,要是觉得在家住不方便就搬出去。你爸在上鼎花园给你准备了一套房子,精装修的,生活用品我也都给你准备妥当了。地址和钥匙都在这个信封里,你没事儿去瞅瞅,看满意不满意。”沈晓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韩冷的手中。
“不用,我在家住得挺好。”韩冷顺手将信封扔到背包里。
“行,你随便吧。”沈晓敏摸摸儿子的头,笑吟吟地出去了。
韩冷看着母亲出门,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那微笑不似平日那般机械,它真诚、轻松,没有伪装,来自心底。
茶稍有点儿冷了,但味道着实不错。两杯茶下肚,韩冷觉得身子畅快了许多,疲惫尽消。
他从背包里将档案袋拿出来放到书桌上,一不留神,有张照片从袋子里滑落到地上。他将照片捡起摆到眼前,身子顿时僵住了……那是一张景程花园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上女死者没穿衣服跪在地上,绵软无力的头被法医用双手托着。她双眼紧闭,嘴巴微张,下巴上挂着几道干涸的血痕……
韩冷感觉自己身上的某根神经被触碰到,他将其余的几张照片都从档案袋里拿出来摆到桌上,屏气凝神地一张一张查看。他看得很细致,几乎在每张照片上都停留一段时间,还时不时地调整照片的顺序。
看过照片,他又急忙从档案袋里拿出案子资料,放到桌上仔细研读起来。
于梅,女,四十二岁,春海市人。死亡时间是八月二十日二十二点到二十三点之间,死因系颈部遭到大力勒挤导致的机械性窒息。勒挤工具应该是皮革物,宽约五六厘米。死者没有遭到性侵犯,也没有发现虐尸的痕迹。法医报告里还显示:死者的舌头是在呼吸完全停止之后被割下的,并且从尸斑和绑痕上看,死者也是在死后才被捆绑的。
现场勘察表明:虽然尸体被挪动过,但案发现场为第一现场,房子窗户有被撬压过的痕迹,没有发现财物损失。凶手割舌的凶器应该是一把锋利的锐器,但由于创伤面太小一时还无法判断锐器种类。凶器和舌头都没有在现场找到,可能是被凶手带走或者遗弃。凶手捆绑被害人使用的绳索是常见的尼龙绳,长度为两米五,直径约十毫米左右。现场没有采集到指纹、脚印、毛发、纤维等与凶手有关的任何证据。
案发当晚,被害人一共用手机拨打了三个电话,接了两个电话,经查证都是与工作有关的,并且当事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最后与死者接触的人是她的一个客户,两人在新都大酒店吃了顿晚餐,分手时大约为晚上九点半左右,该客户也有不在场的人证。
无法亲临案发现场,那么手上的这些资料就好似组成一幅“画像”的各种素材,韩冷需要从这些素材中找出能反映罪犯行为和心理特征的信息,然后通过特定方式的筛选,将有用的信息重新组合、合理演绎,以时间顺序进行适当排列,从而还原凶手作案的整个过程,进而拼凑出一幅凶手的“画像”。
韩冷将资料反复看过几遍之后,抬起头,倒了一杯茶端在鼻子下面闻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看起来有点儿呆滞,但此时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从衣物上看,于梅应该是刚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死者的房门上有新增的划痕,而且房门的钥匙是在离房门大约一米处的小鞋柜下面被找到的,这说明死者最先遭到袭击的地方离门很近,应该是刚进家门或者刚到家不久便遇害的。凶手从背后用皮带将其勒死,接着将她搬到客厅里除掉衣物,把她的身体摆成跪着的姿势,又用绳子捆绑住她,用刀割下她的舌头,然后将她的衣服鞋袜整理好摆放在茶几上,最后将现场清理干净,带着凶器与舌头离开。
以上大概就是凶手作案的整个过程,那么从中能看出什么信息?
韩冷放下茶杯,打开笔记本电脑,建立新的文档,敲击键盘写道:
一、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凶手作案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从容和冷静,甚至敢于长时间逗留在案发现场,这说明他对死者很熟悉。他了解被害人的作息习惯,知道她一个人居住,知道什么时候作案不会被人打扰。所以凶手要么是与被害人熟识的人,要么就是对被害人进行过长时间的跟踪、观察(倾向于后者)。
二、犯罪人作案时带有明显的标记行为。在勒死被害人之后,凶手接连实施了脱掉衣物、摆放尸体、捆绑、割舌、整理衣物等行为,从正常思维来看,这些行为是完全没有必要实施的。就算我们假设凶手当时觉得单纯杀人并不足以泄愤,也不可能将附加的释放行为做得如此复杂。这分明已经超出了正常泄愤的范畴,而是凶手独有的一种行为模式,就像一份签名……一份凶手杀人之后标记自己身份的签名。通常犯罪人的标记行为是由犯罪人的情感需求所定的,其中有很多种动机类型。本案中的标记行为呈现得非常精细,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可能承载着某种寓意,应该是一种“仪式化”的标记。
三、凶手在杀人之后没有立刻逃离现场,而是冒着一定的风险,极其耐心地履行了某种仪式。这表明仪式在整个谋杀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也契合了以往追求仪式化的杀人案特点……仪式才是谋杀的重点,而被害人往往只是因为符合阐述仪式的条件才被选中的。凶手不在乎杀的是谁,杀人行为本身也不是他的终极目的,而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是为了满足其情感或者心理上的特殊需要。
推论结果:这是一次预谋杀人,凶手的附加行为是一种仪式化的标记,凶手与被害人在生活中可能并没有利益交集,凶手的犯罪行为并不是由金钱、报复、嫉妒等常见因素所驱使的,而是为满足心理需求的一种表现。
韩冷放下手中的键盘,伸了个懒腰,表情有些凝重,他知道自己的推论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凶手在本案中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而这种满足感会像吸毒、赌博、酗酒、嫖娼等行为一样产生心瘾,让人欲罢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次的满足感会逐渐消失,凶手如果想持续获得这种满足感,就有可能会继续作案。
凶手会是一个……
不!韩冷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刚刚的想法驱赶出自己的脑袋。毕竟现在掌握的资料里,并未显示有相同手法的案例,到目前为止,它还是一个个案。
韩冷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他告诫自己,这种推论可不能随便乱下,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接触真实的案例,不要让主观愿望干扰了判断。然而,刚刚的闪念却在他的脑海里越印越深。
他想起自己的导师……著名犯罪心理学家李博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变态连环杀手的判定,不在于他杀了多少人,而在于犯罪人的犯罪行为是否符合连环杀手的特征!”
在派出所的协助下,吴鹏在本市的落脚点被找到,但是他的人却“失踪”了。
吴鹏在玉山路一带开了家网吧,他平常就住在网吧楼上。据他雇佣的店员回忆:吴鹏这阵子显得特别烦躁,经常不在店里,还老发火。八月十九号(也就是于梅被杀的前一天),他突然说要去外地几天,但是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都没说,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看好网吧,从此便人影无踪,打他的手机也总是不在服务区内。
吴鹏在十八号去律师事务所找过于梅,十九号从网吧出走。紧接着,二十号于梅便被杀。三个时间点是如此接近,好像有着一定的关系,但也可能只是巧合。吴鹏到底与于梅的死有没有关系?他是真的由于私人原因去外地,还是有预谋在杀人之后躲藏起来或者已经潜逃了?这一切的疑问,恐怕只有找到吴鹏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吴鹏不是本市人,队里向他的原籍地以及本市各分局下发了协查通报,并且让方宇留在网吧蹲候,以防他突然回到网吧。
经了解,吴鹏在本市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离开律师事务所之后,与原来的同事也没再联系过。他平日都只是待在自己的网吧里,不怎么出去,除了网络游戏也没什么其他嗜好,对自己的员工和客人也都很和气。不过在调查中发现吴鹏曾经坐过牢,他也是因此被律师事务所辞退的,可这件事情完全是由于他自己的原因所致,跟于梅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吴鹏被辞退源于他在三年前接手的一桩官司,官司的当事人刘某由于涉嫌强奸某宾馆服务员被提起诉讼。刘某的父亲是本市一家地产公司的老板,财力雄厚,愿意出大价钱帮儿子打官司。吴鹏一时起了贪念,竟联手刘某的父亲私下与受害者本人及其父母偷偷进行接触,利用教唆利诱等手段诱使受害人在法庭上更改证词,致使刘某被判无罪释放。
经此一回,刘某并未收敛,仅仅过了三个月,他又以相同的手段强奸了一名啤酒促销员,再次被警方逮捕。这次的案子证据确凿,他本人也供认不讳,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连先前的那个案子也一并供了出来。最终刘某本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还牵连律师事务所受到警告处分。吴鹏更是被取消了律师资格,并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后由于在服刑期间行为表现良好提前半年获释。
吴鹏是隔天上午大约十点多钟的时候出现在网吧的。
他看上去一脸疲累,衣服皱皱巴巴的,背着一个双肩包,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
老徐正好赶来换班,便和方宇在服务台前拦住吴鹏并亮明身份。
吴鹏很意外:“你们……找我?”
“我们想找你核实点儿事情。”徐天成说。
吴鹏四下看了看,指着楼上,说:“要不,去我房间里谈吧?”
“行。”徐天成点点头,和方宇随吴鹏到了楼上。
吴鹏的房间很小,设施也很简单:一张单人沙发床,一个简易的帆布衣橱,床头摆着一个小冰柜,既可以冰饮料又可以当做床头桌来用。好在门边还有两把椅子,徐天成和方宇就坐到了上面。
吴鹏从冰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二人摇手表示不要,吴鹏便自顾自地打开一瓶坐到床上喝起来。
看吴鹏喝得差不多了,徐天成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吴鹏舔了舔嘴唇回答:“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
“我妈妈在北京做手术,我去照顾一下。”
“你妈妈?她怎么了?”
“她……”吴鹏嘴唇抖动了一下,眼圈有些红,“她得了肝癌,必须做换肝手术。”
“哦。”徐天成没有继续发问,待吴鹏情绪平复了一些,才问道,“你认识于梅吗?”
“认识,怎么了?”吴鹏点点头,一脸诧异。
“八月十八号你去律师事务所找过于梅吧?”
“是啊,我去找她借钱,她没借。”
“于是你就怀恨在心杀了她?”一直闷声不语的方宇突然插话道。
“什么!你是说于梅被人杀了?”吴鹏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过神来,急着问道:“她是哪天被杀的?”
吴鹏做过律师,对警察的办案方式比较了解。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拿出不在场的证据。
“八月二十号。”方宇答道。
“二十号我人已经到北京了。那天是我妈妈做手术的日子,手术从下午三点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多,这期间我一直在医院陪着父亲等结果,不信你们可以到医院查查。”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医院做的手术?”
“她叫曾雪娥,医院是武警总院。”
听完吴鹏的回答,徐天成冲方宇使了个眼色,方宇心领神会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起身走出房间。
方宇在电话里将吴鹏的情况向项浩然作了汇报,项浩然立刻吩咐内勤打电话向武警总院的保卫处核实。
此时,坐在屋子里的徐天成和吴鹏都放松了不少。说了几句闲话后,徐天成突然话锋一转:“听说那天你去找于梅的时候你们拌了几句嘴,是因为什么?”
吴鹏一愣,神情又紧张起来,掩饰说:“没什么,没什么。”
“不会吧,你们之间是不是还牵扯到了别的事情?能和我说说吗?你做过律师,应该清楚任何线索对我们都可能会有帮助。”吴鹏的样子让徐天成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便耐心开导他。
吴鹏低头摆弄着矿泉水瓶子,片刻之后,他拧开瓶盖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说道:“好吧,反正人都没了,你们想听那我就说说吧。我想你们一定已经知道我坐过牢,坐牢的原因想必也很清楚。其实我只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于梅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由于那起强奸案嫌疑人刘某的父亲本来就是事务所的大客户,并且在那件案子上又愿意额外付出一笔让人无法拒绝的律师费,所以于梅便一步步指使我去接触、诱骗受害人,最终让刘某逃脱罪责。
“出事之后于梅找到我,提出给我二十万,让我一个人把案子扛了。我一开始没同意,她便威胁我,说虽然我是受她指使,但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算我供出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再说即使将她牵扯进来,我一样还是要坐牢的,还不如拿上二十万,将来也好给自己留个活路。我想想也是那么回事儿,就同意了。坐完牢出来,我就用那二十万开了这家网吧。”
“于梅竟然是这种人。”徐天成叹道,“那你怎么又去找于梅借钱?”
“几个月前我妈妈被查出得了肝癌,医生建议她换肝。前段时间院方在北京找到了肝源,可是手术费需要五十万。我父母东借西借凑了三十万,我想尽了所有办法也就只凑到十万,还差十万。我本想把网吧盘出去,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买主。万般无奈之下,也正好那天我去火车站订票的时候路过律师事务所,就想试着问于梅借点儿。可于梅误会了,以为我要敲诈她,还没等我说完她便火冒三丈,指着我的鼻子数落了一顿,说我是想拿上次的案子讹诈她。最后她还威胁我说,如果我再去纠缠她,她就把我再弄进监狱去。”
于梅当天火气大,吴鹏当然不明白,那是因为她刚刚目睹了刘祥林和王卉约会的场面,正憋着一肚子气的时候让吴鹏赶上了,可不就成了出气筒。
“你恨于梅吗?”
“咳。”吴鹏苦笑一声,“说实话,恨过。不过坐了两年牢我也想明白了,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我却选择了违背自己的信仰,选择了违背职业道德、漠视法律。也许都是报应,让我妈妈得了那种病。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个好买主把网吧卖了,回到妈妈身边好好孝敬她。”说着说着,吴鹏的眼圈又有些红了。
徐天成回到队里径直去了项浩然的办公室。项浩然正在看一份传真,见徐天成进来,招呼他坐下并顺手将传真递给他。传真是武警总院发过来的,内容证实了吴鹏案发当日确实一直待在医院。
“看来这条线也断了。”项浩然有些惆怅地说。
“那倒也未必,还是有些收获的。”徐天成放下传真,将于梅指使吴鹏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
“这么说于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徐天成点点头,“看来我们现在的侦破方向还是对的,于梅肯定不是偶犯,时间长了总会出事,她的死可能就是官司纠纷引发的报复所致。”
“对,不过我们要扩大范围,对事务所所有律师近年来代理的官司都要进行查阅。”
“好,我马上去办。”
严格说来,行为证据与心理痕迹分析还只是一种推测,不是科学,与一线刑警严格遵循证据的侦破方式相比显得过于抽象。所以在决定将自己的分析汇报给项浩然之前,韩冷私下做了一些实际证据的搜寻。
他向队里申请查询内部数据库的权限,没想到很快就批了下来。他在数据库和公安内部网里查了一圈,结果与先前队里资料显示的一样……春海市乃至周边城市在近几年时间里,都没发生过与景程花园杀人案相同手法的案例,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动摇韩冷的想法。
未发现相似案例并不意味着凶手以前没作过案。连环杀手也需要成长,会有一个从单纯“享受结果”逐渐发展到“享受过程”的过程。大多数连环杀手的第一次杀人,都是因为积压的愤怒情绪在某个突发事件的作用下瞬间爆发,从而失去理智冲动杀人,没有预谋,过程很短,当然也就不会有同样细致的现场布置。
这两天韩冷又将案件资料反复看过几遍,可以说每个细节每个画面都深深地印在了他脑海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的判断,只是有个遗憾……没有机会去案发现场看一看,否则可以更加确认。
凶手绝不是第一次作案,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韩冷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支队长办公室,项浩然正在伏案写一份材料。当韩冷说出想汇报一下对景程花园杀人案想法的时候,他没有多问,也未停笔抬头,只简洁地说出两个字:“说吧。”
韩冷将自己这两天的分析结果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一股脑说了出来,他自认为已经很生动,很有说服力。韩冷满怀期待地望着项浩然,以为他会提些问题让自己来解释,不想项浩然只是微微抬了下头看他一眼,淡淡地说:“说完了,那就出去吧。”
就像将一块石头扔到大海里,自己用尽全力,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韩冷顿感失落,走出房门时心情非常沮丧。
可项浩然此时却放下笔,抬头凝视着韩冷的背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凶手第一次作案不会那么从容、冷静、不留一丝痕迹的,而他也同样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件案子并没有结束,凶手还会继续下去。
如果可以选择,项浩然倒是很希望他的直觉和韩冷的分析都是错的,否则就意味着法医室又会多出一具尸体!不,也许会是很多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