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握着台球杆的男人回过神来,他对这个局面并不意外,依旧笑脸相对:“郁少好球,我输了,再来一局?”
但郁则没应声,将台球杆放好,走到一旁的矮椅坐下,没有再继续的意思。
另一旁的男人被落了脸也没有很难堪,只是示意自己身边的女伴给对方倾了一杯酒。
漂亮女伴有点忐忑,但只能压住心中的恐惧,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颤颤巍巍送到郁则面前:“郁少。”
若是一般人,她们早就贴过去了,但对方是郁则,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撒娇卖痴,都像躲活阎王般躲着他。
女伴纤纤细指扶着那一杯酒,枣红色甲油衬得手更白皙,但此时却僵停在半空中,他没接,只是晾着。
空气似乎凝滞。
郁则没看女人,只是睨了男人一眼,狭长眼眸似笑非笑:“曾二公子,道歉也要讲些诚意不是?”
他的嗓音实在特别,林絮尔只觉得似曾相识,有些熟悉,却捕捉不到源头。
那个被称作曾二公子的人,脸色微变,最后还是推开女伴,接过女伴的酒,走到郁则面前:“郁少,前些日子,我手下的人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我向您道歉。”
但郁则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依旧没接过他的酒。
最后曾公子只能僵着笑脸,亲自弯身,重新给郁则倒了一杯酒:“郁少。”
在座的大多数都是富家公子,曾二公子也不例外,现在却还要亲自给比自己年纪小的郁则倒酒,他就没有过这种耻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但却只能受着。
只是郁则这次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白净修长的长指握着玻璃杯,漫不经心地晃着,圆润冰块在玻璃杯中转动,折射出细光,他只是很淡地掀起眼,音色慵懒:“承让。”
曾二公子长气一舒,吊起的心终于落下。
但还没等气喘过来,郁则长指轻敲,示意给女伴给对方倒酒:“给曾公子满上。”
玻璃杯中没有加冰块,烈酒倒了满满一杯,曾公子的女伴战战兢兢地倒着酒,不敢停止,直到都要溢出来时,郁则才喊停。
郁则姿态散漫,微微举起玻璃杯:“曾公子,既然是赔罪,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众人望向那满满一杯烈酒,陷入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氛中,但也没有人敢去劝,一片死寂。
事到临头,曾公子也只能僵硬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最终伸手接过酒,缓缓喝下。
在这种濒临窒息的环境下,郁则只是闲闲看着,神色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逗弄一只无关紧要的宠物。
一大杯烈酒下肚,曾公子脸色发白,额头已经开始冒起细汗,就要站不稳了,好在女伴很有眼力见,立刻搀扶着他去卫生间。
郁则依旧倚坐在原位,漫不经心地摇着玻璃杯。
林絮尔目睹这一切,她不明事情经过,但脸色早就已经吓得发白,只觉得往死里灌人酒这种做法格外怵人,她下意识往张栩庭身后躲了躲。
张栩庭察觉到,只是在她耳边低语:“别怕,只是有些误会。”
其实张栩庭和郁则并不熟,和张栩庭这种富二代相比,郁则的背景地位更为不可言说,深厚特殊,但华大二代圈子就这么大,也在聚会中打过几次照面,但最近好友曾二准备进军游戏市场,还没能捞一笔,就不小心惹了郁则,为了及时止损,立刻找机会赔罪。
但就如眼前所见,得罪了郁则,就连赔罪都得脱成皮。
林絮尔听完张栩庭的话,但又许是好奇,她仿佛催生出莫名勇气,抬起乖巧的眼眸,隔着台球桌,和他四目相对。
郁则饶有兴致地抬手撑着下巴,似乎笑了一声,心情极好:“这是你女朋友?”
张栩庭介绍道:“是,这是我女朋友林絮尔。”
包厢大家都敬过酒,只剩下初来乍到的林絮尔,知道郁则是个什么性子,张栩庭自然要给足郁则面子,不敢怠慢:“小尔,去给郁少敬一杯酒。”
林絮尔倏然抬眼,看向张栩庭,心下凉了一大半,一杯莫吉托就让她醉得不省人事,更何况是他们这里的烈酒,难道他已经忘记她不能喝酒了吗?
只是林絮尔觉得,现在面前的郁则比喝酒更吓人些,看来这酒是非喝不可。
还没等林絮尔说话,郁则却率先站起身,走向张栩庭,伸手压在他的肩上,力气重了几分:“不麻烦。”
“我还有事,先走了。”
听到这话,张栩庭懂得见好就收,再劝估计郁则就要恼了。
话是对张栩庭说的,但郁则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林絮尔身上,带着捉摸不定的兴味情绪,但方才的气氛实在过于心惊肉跳,林絮尔不得不往远离躲避这道目光。
还好那道目光没有停留多久,就移开离去。
包厢的门阖上的瞬间,气氛霎时轻松了不少,大家好像都松了口气。
有人聊起了这件事:“我说老曾都一把年纪了,做事也太过轻率,觉得年纪小的好欺负,惹谁不好,偏偏摊上这个祖宗,没死都要脱层皮。”
“老曾的官司就够吃一壶了,估计这次也能长长记性。”
“还真吃官司?”
有人嗤笑:“北城律所大半壁都是郁家的,老曾不吃官司谁吃?”
林絮尔好奇,轻轻扯了扯张栩庭,小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灌人酒,想必是有很大的过节。
但张栩庭显然不想说,只是敷衍答道:“一些小摩擦罢了,不是大事。”
一道女声兀自响起:“所以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没了背景,得罪人就是这样下场。”
不远处坐着一个女生,打扮艳丽,但打量她的神色都是冷冷的:“林小姐,不能融入的圈子就不要乱进,你说对吗?”
林絮尔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不知为何,从见面第一眼起,那个女生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对她好像有着很深敌意。
但此时身边就有人插话解围:“好了好了,杜葭你别吓人了,只是一些小误会而已,别吓到嫂子。”
为了转移话题,那人又问:“对了嫂子,你和庭哥在一起多久了?”
林絮尔回过神来,对这这个问题似乎有点羞怯,只是细声说:“我们是去年圣诞节时在一起的。”
大家纷纷起哄:“庭哥瞒了这么久才带人出来,罚你和嫂子一杯!”
面对罚酒,张栩庭只是伸手替林絮尔挡开:“她酒量不好,我替她喝。”
林絮尔微怔,原来他没忘。
一人一杯,全部轮完后,张栩庭也有些醉了。
“小尔。”张栩庭似乎有些醉了,身体斜斜地覆在她耳边道,“刚刚郁则在这里,我不能拒绝他,但现在都是自己人,没事的。”
温热气息落在她的脖颈处,他看向她的眼神深邃迷离:“就当是没有赴约的赔罪。”
听到张栩庭这句话,林絮尔与他对视,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眸在此时分外多情,林絮尔心底蓦然涌起无限甜意,此刻她连心尖都是柔软的,只是伸手轻轻扶着他坐下。
此时有人出声,是对她态度冷淡的杜葭:“林小姐,能麻烦你给庭哥找点醒酒的蜂蜜水吗?”
林絮尔很担心张栩庭,喝太多酒会伤胃,听到这个提议立刻起身:“好。”
随后她对大家歉意笑笑,就离开包厢。
林絮尔刚刚离开,于妄就止不住好奇凑上前:“杜葭,你看起来不是很待见庭哥这个女朋友,居然打发她去要蜂蜜水。”
在这种高级会所,只要一个内线电话,什么都能送上来,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找人,杜葭这个举动,显然是欺负林絮尔不懂,想要把人岔开。
杜葭没搭理于妄,只是看向倚在沙发上的张栩庭,轻声说:“庭哥,微微两个星期后就回国了。”
于妄不嫌事大地接话,也想揶揄杜葭:“是啊是啊,所以别光给我们介绍,夏蔚微她小时候最粘你了,也得带嫂子给她瞧瞧。”
听到这个名字,张栩庭笑意微微敛起,眼眸也清明了些许:“于妄,我女朋友还在这呢,别贫。”
好像勾起不好的回忆,张栩庭眼眸淡了几分,他站起身:“我去外面透透风。”
等张栩庭走开后,有人出声:“我说你们俩也太扫兴了吧,这个时候提什么夏蔚微?”
于妄随意靠着,笑得意味深长,看了正在生气的杜葭一眼:“你懂什么,咱们杜大小姐是想要替自己的好闺蜜出头,连带对庭哥女朋友都没有好脸色,你看这不是惹庭哥不高兴了吗?我不过是跟着接一嘴而已。”
“不过这有什么好出头的,当初不是夏蔚微拒绝了庭哥吗?现在庭哥都谈恋爱了,估计庭哥现在也释怀了吧?”
有人意有所指:“你瞎啊,没看出来那个长得有几分像夏蔚微吗?你确定这叫释怀?”
其中有人笑着插话:“什么眼光,这个长得不比夏蔚微好看多了?”
杜葭脸色瞬间变得不好:“我说你们才是眼瞎,哪里比微微漂亮了?”
眼见要吵起来,有个人才出声制止:“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庭哥有没有放下,等夏蔚微回国不就知道了?”
林絮尔想找人要一杯蜂蜜水,正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准备找侍应生要蜂蜜水。
长廊光线微暗,看不太分明,但她视线微顿,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颀长人影。
是郁则。
他正倚在墙边,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似乎在打电话。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拇指抵在盖子上,漫不经心地撬开,发出清脆“叮”的声响,随后“咔哒”闭合。
林絮尔认出打火机的品牌,是Dupont的,价格很贵。
不知怎么,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但又记不大清了。
这种错觉只在林絮尔脑海中停留一瞬,就被她抛之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她应该怎么过去。
她站在长廊上,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像张栩庭他们那样和郁则打招呼,还是装作没看见快步走过。
但她想到方才的事,心里的恐惧慢慢浮现,林絮尔踌躇后,还是决定趁他打电话时,当作没看见,快步走过去。
心里有了计划,就开始实施,林絮尔目视前方,佯装没看见他,故作镇定地直直走过去,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郁则看不见她,每一次默念,她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她走得很快,正当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林絮尔的心跳频率到达了最顶峰。
正在此时,倚在墙上的郁则倏然抬眸。
“妹妹。”
这道慵懒轻慢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林絮尔止住脚步,她只能缓缓回首,神色僵硬地向他望去。
郁则正抬起眼看她,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谑笑。
林絮尔当时脑子一抽,心一横,毅然决然地转过头,当作没听见,加快脚步,仿佛要逃出生天。
但还没走几步,温热的指腹很轻地搭在她的后脖颈处,将她往回拉。
他轻挑眉梢:“你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尔: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