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罥烟楼》

可楼下官兵根本不放在眼里。

“呦!洛掌柜!久仰久仰。”

一个步兵司指挥使仰头就拱手,满脸堆笑却皮笑肉不笑地咧嘴道:“掌柜子莫怪,我们也没办法,奉旨拿人!谁家都得搜,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搞官商勾结,腐蚀上司,目无王法的乌烟瘴气场所!给我尽情地搜!”

如此不给洛逢春面子,看得四楼栏杆旁的一个看热闹的小青年笑道:“哎呦,又一个梁监司!”

那指挥使一声令下,禁军四处出动。

“我看谁敢,还没说清楚就要搜我四海楼,是枉法,我可以派人直接去开封府面见太子殿下。”

洛逢春说得好不从容,可女孩直接从五楼飞了下去。

见个姑娘飞过来,官兵们即刻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女孩训道:“让开!”

指挥使一乐,“你还会飞呐,再给爷飞个看看?”

女孩一怒眉头,威气直迫得指挥使心下一颤,“嘿!在我步兵司跟前耍什么横!哪里的野丫头!报上名来!”

女孩再欲出门,刀枪却齐齐横过来。

“慢着!”

众人回头尽皆拜去,“参见神武大将军。”

身后跟着数百金吾卫,那大将军就朝女孩瞅了瞅,训斥部下道:“你们胆子不小,竟敢惊扰商家客人,放行!”

洛逢春朝光明使个眼色,光明就将男妆的芙莞推了出去,“快跟她走!”

洛逢春一笑,“哎呦,连神武营魏大将军都来我这小店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将军瞥眼洛逢春,不屑地笑道:“军务在身,本将军无可奉告,可还得麻烦洛掌柜,这里也得搜。”

洛逢春点头一笑,唤女孩道:“姑娘等一下,刚才我看走了眼,那三盒不是凤髓,我让伙计帮你送去,太多了,你拿不下,让他帮帮你。”

女孩看芙莞还算干净整齐,瞬间没了火气,“那赶快走,急用呢!”

可刚出门,芙莞就被那大将军抓住胳膊,娇柔的骨肉哪经得起他握,疼得芙莞大叫一声,“啊!疼啊!”

“放开你的臭手!”

女孩回身就朝大将军踢来。

将军浑不在意,任她踢,却突然感觉小臂好似被个榔头撞开,抽手忍痛道:“高手?”

说罢就要拿住她。

女孩飞身蹬去,被他一肘顶来,女孩见势双脚并击,劲力顿时大加一层,将军扛不住就踉跄后退。

看得芙莞躲在一旁干睁着两眼抱着茶盒子。

“这姑娘的本领,好似跟欧阳玉君身边的那个风仪有点相似。”

四楼的小青年,探身看得分外享受,“没错!动作身法就像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艺高人胆大,打得好!”

“上!”

指挥使一声喊,女孩将茶盒丢给芙莞,抽出那块金灿灿的令牌,冲天一举,“谁敢!”

迎着的刀枪纷纷对准东宫腰牌,没等指挥使挥刀打杀,就听大将军俯首一拜,“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个楼里的气氛瞬间被女孩子控制住。

“哦,误会,实在是个大误会!让开!”

将军仰面赔笑,右手伸出一条通道,“姑娘不要怪罪,您请您请!”

“哼!要不是时间紧迫,有你好看!”

瞪他一眼,一把拉住芙莞几步就离了“信”字楼,“快走!”

“待我向殿下问好啊!”

笑脸看她走远了将军就回身一冷眼,“还不快滚,这地方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吗!走走走……”

赶罢他朝五楼顶层斜瞥了眼,举个手挥了挥,那洛逢春嘴角一乐,也俯身拜了拜。

“你这就去罥烟楼,把这个交给沈老板。”

洛逢春递给光明一个精美的信笺,就让他速速赶往罥烟楼。

“切!什么大帅不大帅的!狗眼看人低,小姑娘原来是狐假虎威啊,京城的乌鸦,黑透了!”

转念他又想起芙莞的眼神,“可那双眼睛,好像在哪碰见过,在哪呢……”

实在想不起来,他就背着包裹下了楼。

“玉生子啊玉生子,看来这京城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说罢他便要离开这帝国都城。

女孩几乎是拎着芙莞奔去,过两百步宽热闹非凡的御街,看着俯拾即是的人群,芙莞就想着,从前今日陪着父皇赏灯看景,现在却逃出来,受如此奔波之苦,实在难以想象。

“不!我既然做了决定!绝不不可以后悔!”

进入西边曲院街,灯辉夺目光怪陆离之中,女孩停步就喘口气,却气息依旧绵长深厚,迎面一幢灿烂若霞的酒楼看得芙莞惊道:“这是什么地方?”

可女孩急得自言自语道:“来不及了,完蛋了,我肯定要被罚了。”

看见灯笼上的“罥烟楼”,芙莞才推搡道:“你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啊,不不不,我不去。”

“别废话,赶紧跟我拿进去。”

满眼的金碧辉煌,闪得芙莞闭着眼又喊,“不行不行!我得走!我不能来这里!”

女孩不耐烦了,一把拎起芙莞直朝五楼飞去。

“哇……”

满画楼的客人齐齐惊讶叹道:“飞起来啦!神仙啊……”

待至门前,芙莞仍旧摇手不愿进去,“啊呀”一声,女孩就把她推了进去,手里的茶盒子尽数掉落下来。

闭着眼,芙莞想着妓院这种地方得是该有多么污秽不堪,寻常听宫女们说起妓院,虽名青楼,却名不副实,肮脏至极,要不是阴差阳错,打死自己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别碰我,你们千万不要碰我,要不然你们惨了,外面有很多官兵呢,你们要碰我,我可喊了……”

她自言自语着,却没人搭理她,屋内三人,正潜心对弈。

耳边只听得一句,“风采,怎么这么迟,耽误了公子喝茶,我可不轻饶你!”

“女人?谁啊,这么凶!”

芙莞想说却又听到一句,“哎?姐姐勿怪,今个是寿宁节,路上肯定拥堵得很,再说了,既然茶饮完了,在下喝酒便是。姐姐棋艺超绝,小弟实在钦佩,在下荣幸,现在开始,小弟只喝酒,你们饮茶。”

“男人?谁啊,这么温柔。”

芙莞刚想睁开眼睛却登时又闭上。

“公子错解了,不是茶饮完了,是四海楼的茶更胜我家。”

“又一个女人,咦……真恶心!可惜小姑娘这么好的武功,真是糟蹋了。”

想罢又听到一句爽利的笑语,“不瞒公子,我那倒是有刚刚送来的北苑建茶,只是我住的远,不太方便。”

“多谢二位美意,在下干了这杯酒,两位,请。”

“公子太客气了。”

听罢,就是一问,“他谁啊?”

铺着汴绣蓝绸布的紫檀木桌旁,一位年轻女子朝芙莞瞥了一眼。

“回主子,是四海楼的伙计,帮我拿茶盒的。”

风采小声地回了句。

“赶紧出去!”

那主子略收着厌烦之气甩甩手,忽又对着男子绽放出灿烂而优雅的笑容,“公子,请。”

“姐姐请。”

风采瞬间翻爬起来,快得让主子“呵”的一声气道:“不要在我面前露你的破武功,吓我一跳,你也出去。”

“姐姐莫生气,她这身法,您就当是瓦子里的游戏,笑一笑,乐一乐,不更容颜焕发嘛。”

公子一句劝,说得两女子都笑起来。

“是!”

风采转身就去撵芙莞,“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走。”

“赶我走,那我去哪呢,我本来是要出城去华山看我娘的啊,我的东西还在四海楼呢,什么玩意四海楼!我那信上写得那么凄惨,他们都不帮我,真是徒有其名!气死我了,万一我要是被抓回去了,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四海楼!哼,气死我了!”

芙莞嘴里嘀咕着,听着对面不耐烦了。

“我说你怎么还不走!”

一声呵斥,虽然声音不大,却甚有威严。然而当那女子转身瞅一眼芙莞时,蓦地一愣,“好熟悉的面孔。”

风采拉着芙莞就要朝外去,“快走啊!”

芙莞却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姐姐看什么呢?”

桌前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子顺着她的眼神向门前才看一眼。

风采再要拉她,芙莞就流泪了。

那主子竟然起了身,而且离了座位,“慢着!”

越走越近,越近那张秀丽光泽的面孔,就越让她回忆着皇宫的诸位姐妹们,那女子竟试着唤了句,“芙,芙莞?

芙莞不自觉地一抬头,“嗯?”

瞬时她就摇头摇手,“不是不是……”

那女子起身就大步迈来,一把拽住芙莞胳膊,不由分说直把她拉到了隔壁空房里。

芙莞疼得直拖拽,“你谁啊!放开我,快放开我!”

那人道:“小祖宗,你怎么会来这里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嘛!”

那主子又惊又气。

芙莞气道:“你谁呀?你都把我拽疼了,小心我抽你!你力气怎么这么大?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道:“我是刘娥。”

芙莞一抬头,“啊?刘,刘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