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下第一》

甄雷益一笑,摸了摸头,“不能怪官家。”

玉生子笑完又塞个水煎包,“总之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言未完,就听着前方闹嚷嚷的局面,朝两岸高楼顶上一望,却见两个人影,一个躺在东边,一个斜坐在西边。

众人都朝楼顶探望,一时喧闹起来。

白衣拿着酒壶倒酒,青衣枕着两臂望着夜空。

喝了三盏,白衣才正眼瞧了青衣,笑道:“三年未见,我还以为你出家了呢。”

青衣翘着二郎腿,只望着星空,邪笑一句,“等你死了,我就出家。”

白衣摇头笑道:“那你还是出家吧。”

白衣朝水上大帆瞥一眼,饮罢一盏法酒,笑道:“我突然有个小目标,度你俩出家。你们一个整天想着升官发财,一个整天咒我不得好死,哎呀,太过执着,执着伤神呐。”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青衣闭眼睛道:“你要打不过他,明年今日,可就是你的忌日。”

白衣一乐,“好啊,到时候多送几坛御酒,咱们继续论论高低。”

青衣鄙笑道:“死人,没资格论。”

白衣笑道:“那就看谁先死,可我死了,你以后找谁过招啊?难道你不寂寞?”

言罢,余光便瞥到一身黑色披风,如鹤一般落在东边楼脊,背对他俩立着,一言不发。

白衣饮罢一盏,笑对着黑衣披风,“老五!他在背后一直说你小子坏话,一直在鄙视你,说你的破笛子吹得真难听!还说你的‘云海北望’练得什么玩意,简直狗屁不如!听得我都不愿跟你试手,要不,你还是躲到船上去,继续吹!”

云海郎君回了头,也不看他们俩,内心深处实在看不起他们,一个纵酒无度,浪荡不羁,一个目中无人,邪魅狂狷。可江湖武林却偏偏将他们俩跟自己并列。

两袖一挥,云海郎君蔑了句,“你俩一起上吧。”

蔺少主回眸看了云海郎君一眼,顿觉这句侮辱比莫道咒他死了还难听,对着莫少阁主嗤鼻道:“你滚吧!我今天只想揍他,你要不走,待会我连你一起揍。”

白衣一纵,飞身就奔云海郎君而去。

玉生子八人停船朝天上看着,但见月夜下,黑白两衣,如阴阳鱼一般,惊得围观群众齐齐叫嚷着,“何方神圣啊!这么厉害!”

等闲大帆,之所纵横江湖,威震武林,而没有成为一般的商帮船队,那是等闲弟子们百年来凭借超绝武艺,意气风发,代代以大功业为根本,如此,又胜过众多纯以武事为宗业的江湖门派。

少阁主莫道也不愿看他们俩,他想着谁赢了一招半式,他就准备收拾谁,然身旁那只无奈阁三年一铸的精金宝剑,未出鞘就轻轻盈盈地飞在一旁,好似津津有味地看着归藏刀法和云海气功的对阵。

莫道笑了,这笑曾是南国数十位剑客的最后一眼。

双掌打出一招“龙啸九天”,蔺少主立掌就合起来,全身顷刻间犹如一把烈焰长刀倏忽朝云海郎君劈下来。

一阵灿烂光圈,将云海郎君围起,闪得群众忙遮住眼睛。

终究还是劈不开他的云海气功,蔺少主连喝三盏,扔了空酒壶,另一个酒壶就从楼底投了上来,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少年,少年手里还有两壶。

蔺彦气道:“今天酒喝多了,不打了,生日宴上,我等你。”

言罢,就飞奔莫道,两袖一落,刀影如电,却被那把旋转的宝剑打回劲力。

随即那少阁主莫道提剑就奔蔺彦挥去,剑气纵横,有身似无身,腾空如练,剑锋直逼蔺彦喉咙,莫道露出了那俊美而又诡异的笑容。

然蔺彦却还以纯真而优雅的笑容,飞身以腹迎抗,剑锋所指,旋转的钻力,竟不能伤蔺彦一毫,忽的蔺彦右袖劈落,刀光闪耀之间,无体似有体,以袖对剑,却似刀剑相搏,江湖上的青年一辈,唯此二人打出了兵器之巅。

看着两人一身当世无双的武功,却不仅不事功业,还浑浑噩噩,放浪极端,云海郎君还是劝了句,“门主既然看得起你们!也当为国家,为百姓,积点实实在在的功德,不枉你们成此惊世绝技!大好男儿,整天疯疯癫癫的不务正业,老来一场空,岂不悲乎!莫老阁主和蔺掌门,是何等英雄,你们俩,废了。”

他俩压根就好似不在一个世界,斗杀得惊天地泣鬼神,看得云海郎君严肃道:“今日我来,只想告诉二位!契丹亡我之心不死,西北党项猖獗嚣张,比武论高低没有任何意义!杀敌报国才是正道,我还要去灵州,这就不奉陪了,好自为之!”

一身鹤形,飞去大船,留下依然轰鸣对阵的刀剑光影。

宝剑悬在头顶,莫道背手侧立,刀光旋即收起,蔺彦叉腰微笑。

大帆离去,蔺彦就蔑了句,“他叽叽歪歪半天,你听懂了吗?”

莫道撇嘴道:“你不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我早把他牙齿打爆了。”

蔺彦哈哈一笑,看着月下的北方,道:“别吹牛了!等你练成剑仙再说吧,今天来我也有话说,我要去草原溜达一圈,不过不是因为他个破吹笛子的!跟你俩玩,顶多平个手,没啥意思,碰到九部玄帐,我算知道,当今天下你我都不是第一,门主也不是。”

莫道没能弄死他,又听他俩废话半天,感觉今天白来了,刚转身要走,余光瞥到蔺彦腾了身。

蔺彦道:“虽然朝廷大事关我屁事,但九部玄帐很快就会找到你,好好跟他们玩吧,呵,我竟然也跟你费了半天话,小舅子,听说这宋州刚开了一家凤鸣楼,要不要进去喝几杯?”

莫道阴笑道:“死在女人的床上,不如死在我手里,希望你闭眼的那一刻,看到的人是我。”

蔺彦眉眼一挑,哈哈大笑,仰脖子饮罢一盏,道:“最后一口气,一定为你留着,走啦,不要太想我哦……”

白衣离去,宝剑飞走,留下依旧熙熙攘攘的龙兴之地。

三位武林高手的对阵,玉生子看得清清楚楚,三个人的对话,玉生子竟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天赋耳聪目明,让他坐在船头,一时不知如何回忆哪一段哪一句。

甄雷益一声大笑,“这些人都是好本事,不去打杀契丹人和党项人,真他娘的可惜啊!”

船停上岸,众人这才通过东城门进入龙兴宝地,却掉入了人潮。

一个商客初来乍到,感叹道:“不愧是太祖爷的龙兴之地啊!原以为苏杭够发达了,想不到这北边也有这么繁华的城市,真乃万庾千箱之地,四通八达之郊啊!啧啧……哎哎哎,别挤我……”

胡文眇他一眼,不屑地扬声赞誉道:“那是当然!什么叫龙兴之地!咱们宋州,那是物华天宝,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依然是摩肩接踵,张袂,那个成阴!”

说着他又抬起胳膊,却被挤得吆喝道:“别挤别挤,都有路走,急也没用!越急越没路走!”

玉生子两胳膊被行人顶了起来,只能随着涌动的潮流顺去。

满眼的繁华,喧嚷如昼,看得玉生子好似回到了西京洛阳,不,比那里还要繁荣。但见酒楼上头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大铺门前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灯楼鳞次栉比,客商往来如织。这夜市的光景,让大家恍然如置梦中。

玉生子的鞋子被踩掉,甄雷益就一定身子,满面红光登即笑道:“各位得罪了。”

两手一束,臂膀紧收,然后稳稳地展开两臂,周围拥挤的十多人都被拨开一边,叫嚷声中,玉生子惊叹道:“哥哥真乃神力啊!”

可想着刚才三位的超绝武艺,玉生子仿佛又见到了渭南客栈的那个老翁……

来到一家宋绣店铺,只见灯笼高照之下,满眼的瑰丽繁艳,那丝织锦绣,竟将这个三层小楼装饰得如织女来过一般,他们都上了四楼,因为清敏要哥哥买一幅挂毯。

玉生子扶着栏杆,放眼远眺,但见这房心分野之地,是襟带河济,辐辏八方,满眼的辉煌盛景,却念起了旧人,心道:“盈凰,我还是忘不了你。”

忽的苦笑一声,“嗨,可笑,想什么啊……”

然而此刻,扬州二十四桥之一的大名桥上,正站着那位盈凰姑娘。伫立良久,一会看看北方,一会看看南方,桥下依旧跟着霍飞羽,见那身飘飘扬扬的黄长裙,明月之下秋水之上,犹似仙娥,看得霍飞羽顿生欢喜怜爱。

他要引得月下美人一笑,想毕就飞身湖面,恰似一只白鸥,悠悠戏水,耍着惊呼游人的武功。

盈凰却气得下了桥,朝那运河客栈跑去,而那两个失魂落魄的等闲汉子却也刚刚到达徐州。

众爷们也不会选挂毯,可甄雷益却不知妹妹的意思,她是要玉生子帮她选一个。

果真玉生子从灿烂妖冶的绣画中,看到了一幅炊烟袅袅的乡村图。

但见精致的刺绣上,覆的是典雅的碧蓝色,质感温和平实,即将村人的敦厚纯朴绣得层次分明,如见其真人。河边花卉,绣得淡雅清丽,几只蝴蝶翩翩其上,旁边正有一个小童做着扑来的动作。在其身后正一位年轻少女,缓缓悠在花开草绿的田陌上,修长的右手正朝小童挥着。

甄雷益连忙称道:“嘿!不错,俺看也很好!”

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干巴巴的几个劳力在干活,一点光彩都没有!不好看不好看。”

玉生子道:“就因为没有那么俗气的艳丽,他妹妹才喜欢,画如其人,人如其画。”

胡文称赞道:“玉生子啊好眼力,我看清敏肯定喜欢,这样的温和素雅之气,正合着她的性格和喜好,好眼力!”

玉生子只看着大哥道:“那画中的女子像不像她?”

甄雷益再一细瞧,双目瞪如蚕蛹,“嘿!像!还真像!兄弟,你眼光真毒!”

经玉生子一说,甄雷益更加欢喜,转身他就扬着两个粗壮的胳膊,大喊一句,“就买这个!妹妹一定喜欢!老板!老板!”

掌柜子上来看他们都指着那幅挂毯,张口就骂道:“废物!怎么还没收起来啊!”

甄雷益一瞪眼,“你骂谁?”

掌柜子满脸堆笑赔不是,却说这幅已被人订好,伙计太忙忘记收,现在不能卖,却也只此一幅。

甄雷益以为商家骗他加价,气得非要拿走,掌柜子却吓得满脸哭丧着,“不行啊,不行啊壮士!拿走了,我可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