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武则天》

群臣议论而起。

耶律贤道:“为何?”

萧绰拜道:“为陛下的江山。”

“这……这跟这有什么关系?”

萧绰道:“陛下先听臣妾说完。”

看眼议论的众人,耶律贤咳嗽一声,众人都便萧绰望来。

“制造一副精良的铠甲,工序极其复杂,首先要把铁煅制成甲片,打札,粗磨,穿孔,错穴、裁札,错稜,精磨等等,光这第一道工序没有三天,做不好。”

众人慨叹称颂皇后好记忆。

萧绰又道:“甲片制好后,即用皮革条进行编缀,愈精良,工序就愈繁琐,所费人力物力时间,就愈多,一副上等铠甲没有十日工夫,做不好,更别说王公贵族的铠甲,师傅们劳心劳力,夜以继日,一次葬礼就能将百名技师一年所造盔甲全部陪掉!”

萧绰激动道:“大辽王公贵族何止万计,十年葬礼,就能将千名技师三年所造盔甲全部陪掉!陛下!将士们前线用命,可有多少一个盔甲穿了三年?这……公平吗?”

一阵喧哗,耶律贤适和韩匡嗣就齐声称颂,“皇后英明!社稷之福!”

看着耶律贤也在思虑,萧绰拜道:“我大辽以武立国!甲胄在身,则军威远播,铠甲师傅贵如国宝,臣妾请陛下……请陛下禁止丧葬之礼陪葬甲胄!”

“皇后英明!”

汉臣称颂,听得契丹贵族不满意了,却也不敢当面反对。

不能耶律贤回答,萧绰又道:“战马国之瑰宝,我大辽之所以驰骋草原,纵横无敌,就是凭借我大辽军马强悍雄奇,然而葬礼之上,一年所杀战马,触目惊心呐,臣请……”

耶律贤抬起了手,“盔甲可以不用陪葬,战马就,再说,再说,呵呵……不急在这一时……”

萧绰急道:“陛下改革!务在革除旧有弊政,切莫如此犹豫不决,当年秦孝公变法……”

耶律贤赶忙拦住,拉着萧绰就笑道:“皇后皇后,朕脑袋实在不舒服,陪朕休息一会,散朝散朝……”

拽着萧绰就往寝宫迈去,“爱妃啊,朕的心肝啊,你怎么这么着急,这事情也得一步步来啊,哪能一蹴而就呢……”

萧绰知道他脾性宽忍,松开了手笑道:“万事开头难,总得有人挑这个头不是?”

“那也不能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耶律贤抬手就握住她的肩头,“震不愿你受伤害攻击,哪怕一点点。”

萧绰拿下他两手,“臣妾不怕。”

“朕怕!”

萧绰一蹙眉,耶律贤红脸道:“朕怕你,怕你受暗箭。”

说罢他就“呸呸呸”,一把搂住萧绰,“朕爱你爱得心都变成水了,怎能叫你承受改革危险。”

额头被他贴得疼了,萧绰用力推开他,“哎呀陛下!你这是庸人自扰,呃……”

“庸人自扰,朕也不叫你参与改革,让他们朝臣自己收拾去。”

萧绰抬眉气了,“你说什么?陛下!你……你跟我开玩笑的吧?你哪能这样?”

气得言辞也不拘礼节,萧绰怒眉道:“陛下若不铁腕改革,那就别干了,睡你的千秋大觉去吧,不玩了!”

看她气得跺脚走开,耶律贤赶紧赔礼道歉去……

三日后,耶律贤终于宣布:

“从今以后,禁止丧葬之礼,滥杀马匹,陪葬盔甲若非恩准,一律不得埋藏。”

自从父亲去世,萧绰好似变了一个人,半年里,寡言少语,却对朝政孜孜不倦,耶律贤也事必邀她一起处理。

久之,萧绰对新政了若指掌,对辽国内外无所不解。

今夜,耶律贤继续跟他商议南北官职的问题,哈欠连连,耶律贤就要回自己的床休息,却被萧绰拉住了。

她知道自己力量有限,如果不跟皇帝一起,别说为父报仇,即便保护萧韩两家,也是难上加难。

一年多来,耶律贤仍旧待他如宾,可皇后无子,朝臣日夜上奏,迫得他不得不纳妃。

皇家帝室,母以子贵,要想坐在最高位,必须怀下龙子,否则将来后位难保,敌人虽然强大,可最强大的还是国制朝纲。

既然不可能摆脱皇帝陛下的天地,那就顺遂生命,为报父仇,为保两家,爱情就永远刻在心间吧。

当晚萧绰第一次跟耶律贤睡在了一张床上。

“陛下……这……我……”

萧绰登时跳起来,却见自己坦诚相见了,急忙抱起被子裹起来。

耶律贤被她顺手撩到了眼睛,疼的厉害,强忍着揉揉眼睛,斜瞥那萧绰跑下了床,畅快无比地笑道:“皇后,朕终于得到你了。”

一头拱进被窝,泪流不止的萧绰,一整天都没起床,却看得耶律贤谢站在一旁,如沐春风,疼爱更甚,即刻吩咐御膳房,摆宴赏赐群臣……

来年终于生下皇长女,萧绰却没有留在皇宫享受锦衣玉食,她宁愿跟随皇帝征讨四境。

多少次御马疆场,多少次望月怀人,萧绰知道,在大契丹无论男女,只有英雄才会被仰望,只有坐到最高位置,才能做自己的主,“父亲,这次回京后,哪怕韩家跟耶律贤适没有搬倒高勋,女儿也要手刃这个奸贼,替您报仇!”

但光是英雄还远远不够,所以她要继续饱览史册。

夜晚耶律贤要休息,可灯下的萧绰却仍在看书,皇帝披衣瞧去,可萧绰浑然不觉,危坐案前提笔就作下批注。

耶律贤裹着貂绒大衣问道:“燕燕,该歇息了,看什么呢?”

还没凑近她,萧绰就伸手示意他先休息。

“都什么时辰了,别看了,早点休息吧。”

耶律贤要夺书,可敏捷的萧绰转身就隔开了,笑道:“陛下容臣妾再看会。”

看她又作批注,耶律有点不耐烦了,“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太费心神了,赶紧休息吧。”

瞅着精装的蝴蝶册,萧绰严肃地问道:“先不说除掉朝廷奸佞!就说草原各部族,陛下难道要永远这么打下去吗?”

耶律贤道:“当然!只要有叛逆,朕就得打下去,直到他们完全臣服!”

萧绰道:“征服了草原,我们,陛下不要治理吗?难道陛下都把军国大计全交给臣子们吗?以前的太平王,现在的高勋,可靠么?”

耶律贤道:“这……这么晚了,明天再探讨吧?”

萧绰隐个笑,看他打了哈欠,感慨道:“陛下,做臣子的再厉害,也不见得都能把事做好,耶律屋质、耶律贤适他们再是伟器,可终究会老。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陛下该早早作打算。”

耶律贤笑道:“是,你说得对。”

萧绰道:“就说南朝,从前出了个柴荣让我们吃了不少亏,好在雄才天不假年。可这个赵匡胤却比他更厉害,上天真是眷顾南朝人,五代大乱居然没有把他们毁掉,咱们不可不筹谋远景,开阔视野啊……”

耶律贤听得语塞,没想到她心中藏了这么多念头。

萧绰理了理蝴蝶装的《武则天实录》,道:“看完唐太宗、高宗和武后实录,臣妾以为他们的草原治理方法,值得陛下好好学习,不求一劳永逸,但要威慑久远,必须合道合法。汉唐理国之法,宋人执政之策,当用者必须用。臣妾以为耶律屋质的改革还不彻底,朝中反对声日渐高涨,陛下必须勇往直前,绝不可退缩!否则,我们也会跟从前的匈奴人一样,消失在草原大漠……”

耶律贤摸了摸脑袋,“哦,对,是!你说得对,朕要好好想想……”

萧绰不觉感叹一句,“武则天可是个大能人啊!”

耶律贤微微一笑,揽着她的细腰道:“你就是朕的武则天。”

萧绰两目圆睁,忽的跪下,“臣妾有罪。”

“哎?”耶律贤赶忙扶起她,“朕信你,你别多想。”

“谢陛下宽容。”

起身萧绰紧紧抓了抓两手,回头就去了书案,继续看着自己的书,“陛下身体虚弱,赶紧休息吧,臣妾过会就好。”

从此,他便习惯看到那个读书批奏折的身影。

枕着两手,眼睛睁得溜圆,耶律贤心道:“朕的大契丹外有大于越,内有韩家和燕燕,何愁四方不平,何愁大契丹不兴盛啊!燕燕,朕得好好封赏你们萧氏……”

畅想着未来,他竟翘起二郎腿,可想到权臣高勋,他就道:“他们也该准备好了,对了,差点忘了大事,皇后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瞅着玉佩,萧绰觉得它像个动物的某个部位,上头的隶书都边边角角少的少,好似故意这么做,模糊着看不清,但她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有寒气,跟普通玉不一般,不是和田玉,好似来自大海一般深邃,陛下哪里寻得的?”

“别人给朕的,说有惊天秘密!朕今天送给你,说不定你能查出来。”

“查出来?查出什么?”

刚要说他便思量片刻,“哦,日后我再告诉你,先给我叫点吃的,我饿了!一起!”

果然翌日晚戌时,耶律贤适和韩匡嗣等人秘赴大帐,议定不久将一举铲除高勋女里一党。

三日后,大军回京。

耶律贤第一件事就是给高勋女里封赏进爵。

“皇帝令,大丞相秦王高勋为国事劳碌,特赐飞龙院宝马百匹,鎏金银鞍百副,汉族侍女百名,可执天子剑,御前不跪,出入甲士相随!”

高勋拜道:“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