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问渠书院

十一月的京都,风如刀子一般,又干又锐利。今年雪晚,往年中旬便落了雪,今年都快十二月了,这雪迟迟不落,京郊百姓都苦脸担忧,怕影响了来年的收成。

李知月查案那日实在走累了腿,平日里都是暖轿金辇抬着的,腿肿了几天才恢复如初,一好带着沈清衍在街上瞎逛。马上转月了,她还有次逃课的机会没用,便是在街上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散步,也得用了去才觉得划算。

少女今日打扮明丽,穿了一身蜀锦红袄,红袄衬人,脖颈与袖口间绣了雪白的狐狸皮草,一白一红视觉相撞,相映成趣,更显人娇俏灵动。

李知月走了半天觉得有些无味,她转头去看沈清衍,颇觉有几分羞愧。

她自己穿得严严实实,半点风都透不进来,怕冷了手还一路抱了个掐丝珐琅夔纹六瓣手炉。可沈清衍只多套了件兔毛大氅,虽身直体正,看不出冷,但耳朵都被风吹的有些发白。

李知月伸了手捏捏他的掌心,发现的确是有些凉。沈清衍疑惑地看她,以为她有事,却见知月将暖炉塞进他手里。

“南方进贡了批蜀锦,有卷月蓝色的缎子甚是好看,想来十分衬你。待我让尚衣局做好了,给你送去。”李知月对他笑。

沈清衍含笑点了点头,懂了她的意思。他并不拒绝她的好意,却将暖炉推还给她。李知月不悦,脸色刚要拉下来,却被捏了一只手走。

那一只暖呼呼的小手已被握进了微凉大手的掌心,李知月错愕地抬头望他,却看他语气自然道:“如此,便好。”

她一张小脸顿时泛红,元宵在后头跟着只在心里暗暗腹诽。

出门时他见天冷特意挑了件鸭绒的新袄,他家公子看都没看一眼,只特意在平日的衣服上多加层高洁好看的兔毛大氅。风一吹,人显单薄,更衬得容色照人,惹人垂涎。

李知月到底不忍心他这样被风吹着,拉了人手往茶馆走。沈清衍由着她,任由她牵了手走,只在身后舒心跟着。

李知月没去包间,拉了人在大堂坐下,只想着点壶热茶,好叫人暖暖身子,喝完便差不多回去。却不想这般巧合,门口进来两个认识的人。来人同她一般,穿了身红衣,进店便将披着的鹤毛大氅解开递给身边侍从。

他抬头,正好对上李知月探究的目光。

谢珩也没想到在这能碰到她,他还疑惑地扭头望了望店门的刻漏,确认现在的确是太学上课的时间。

李知月收回眼神,只当作不认识他。

她虽与他有一日之交,但这并不能改变她依旧如此讨厌他的事实。不过就是对此人有了些接触,讨厌他的同时也大概了解他的能力,如果硬是要有牵扯,知月只想是谢珩抄家那日是她亲自来。

谢珩也懂她的意思,并未多看,扭头带着将登上了二楼包间。

店小二提壶热茶送上来了,淡淡茶香直钻人鼻腔,最珍贵的却是带着水汽的热雾,闻得人心头都暖和几分。民间的茶自不能比宫里,上来的只是品质较好的陈年普洱,润喉暖身自是可以。

李知月提着白瓷茶壶先给沈清衍倒了一杯递过去,沈清衍笑着接了,只觉得茶香馥郁,盈了整个口腔。

“对面的巷子里开了间书院你可知?”

隔壁桌的人在聊天。

“书院?这有什么奇怪,城头那不也有一间么?”

“这不一样,城头那间只收世族,和一般的书院都一样。这间新开的可不一样,贴钱办,不盈利,竟收的是寒门!”

李知月手里捻着的杯子一顿,兀自竖着耳朵听。

“收寒门?我看这办书院的是疯了,真当人人都是那谢左丞?立朝十六年,十六年也就出了一个谢珩,更何况,这谢珩……不提也罢。”那人叹了一口气,李知月大概猜到其心中所想,也不禁心中有些怨怼。

“我们去看看那书院吧?”她对沈清衍小声的说。

沈清衍点点头,对此事略有耳闻:“那书院名字取的高,叫问渠,取的‘问渠那得清如许’的意。”

李知月倒是讶异,讶异的不是这书院只收寒士,讶异的是这书院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悄悄开了。

大昭布衣读书艰难,书简昂贵,世家权力过大,大部分知识与书卷全都垄断,开的书院只是内部间交换教导,一向将寒门拒之门外。

当朝四大世家并不是跟着大昭而起,而是经历了三朝更迭的老世家。自古王朝更迭而世家不变,世家之下有人,有土地,有知识,人掌朝堂,土地租百姓,知识被垄断。历代君王不是不想对世家下手,而是怕下了手,不仅朝堂乱了,百姓生活动荡,有时候连一些文化都会因此给断绝了。

而这人敢对布衣开书院,一是说明此人势大,手里有不少东西能传教;二是说明此人胆大,敢堂而皇之在京城各大世家眼皮子底下招布衣,未来要与世家子弟抢官职;三是说明此人心大,愿意敞开胸怀去贴钱教导布衣,此事并无多少盈利,就算真要计收也是数年之后,都是说不准的事,这人明显只是想作个善事,并不是要求回报。

李知月只觉得敬佩,若是真能做起来,做出去,倒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她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有如此气度胆识,若能与此人结交,也是她之幸。

她和沈清衍行至店门准备走,又担忧风大沈清衍受寒,本想叫他想回去,可抬头看着他注视她的眼睛,想来也是不肯一个人回去的。

李知月叹了口气,站在了沈清衍正对面,沈清衍屏息,不知她突然面向过来要做什么。

却见她只是捏了两边兔氅往他胸前拢了拢,尽力地能盖住他,避免受了风寒。沈清衍知道她的意思,兀自笑了,那笑春风似的和煦,吹一吹,冰雪都能化了。

李知月两颊绯红,羞赧地不去看他,将他手往自己拢在一起的大氅上按着,支支吾吾道:“不准松开。”

“是。”沈清衍笑应。

李知月和他并肩往巷子里走,元宵在后头跟着,路人看着只觉得好一对璧人。

“大人,公主这是要去书院啊。”

茶馆二楼的窗户半开着,只挡了可有可无的一点风,凛冽的风仍旧越过窗子,吹得窗前的人鬓边的垂发也飘摇。

谢珩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叠席上,面前炕桌摆了上好的寿眉,只是对面的人还未到,谢珩一人独饮。

这人很是奇怪,明明可以关了窗在包间正中,保吹不着半点凉风。冬日里却总喜欢坐在窗边,还偏要开着窗户。风吹一吹,脑袋里混沌的便全四散了,人就更清醒些。

将登站在后侧,望见李知月和沈清衍进了巷子,那巷子并无多少拐道,顺着走便是书院,巷中几间较破的木楼,住的也多是伴读的寒门至亲。

谢珩并不理会他,估计着时间,要等的人也到了。

谢珩抬起眼,包间的门正好被推开。

来人一身藏青色长袄,长袄色深,只隐约见那衣衫上绣了精美华丽云龙暗纹,并不是一般人能穿。他外头套一件狐裘,毛光油亮,看上去便价值连城。一身行头虽藏了身份,却少不了几分显摆。

“温玉,可等久了?”来人热络,将狐裘往将登身上一扔,将登忙接着,不敢让这贵重东西落在地上。

谢珩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正色道:“阴平王安。”

这书院门庭清冷,坐落的地方安静偏僻,本身少有人来。路段不平,泥路上还留有两道凸起的车辙印记。

李知月站在门口,看着书院上方方正正的四个大字——问渠书院。这字甚是好看,不同于士大夫过于板正的字,这落笔间转折精劲有力,笔锋里藏着锋芒,颇有些文人风骨。

只是这院落未免清苦些,不大的书院,里头多是木楼,屋顶上盖了瓦片,有些旧,上面生了些青苔。院落里只有个大些的日晷,一侧生了棵巨大的槐树,那枝干交错纵延,直盖了半边屋顶。此时正是冬日,树上剩的也是几片枯叶摇摇欲坠,寒冬中这枯枝败叶的槐树更显书院萧条。

李知月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这地方虽是今日才开的,却一看就不是突然兴起盖的。光是瓦片上的青苔,能遮半边阳的槐树,就可见这书院筹划已久。

“里头有人上课。”沈清衍将她思路拉回来,她顺着沈清衍的目光去望,的确见不远处楼宇的花窗中有人影晃动。

李知月走过去,听见里面有讲课声传来。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

竟是在讲《孟子》,李知月站在墙外听了半晌,只觉得先生讲的清楚明了,水平不下太学的讲师。

她想了想,敲了敲门,里头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先生给她开了门。

她认得此人,叫蒋辙,是前朝旧臣,宁死不肯入大昭为臣。皇帝念他年老,有一身好才华不忍杀了,便放了他告老还乡,却没想竟躲在这儿教书。

他看见李知月也一惊,以为是皇家后悔来抓他,书一下子怔得脱了手。

沈清衍在身后望着,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书,双手奉还过去,知道其中是非,特意打个幌子表明来意:“这是沈家表姑娘,今日来找先生。是有要事相商。”

蒋辙懂了他的意思,瞥了眼他们身后发现只跟了一个随从,接过书放在讲坛上,对着底下好奇的眼睛只道:“你们先温习,我一会儿便来抽查。”

他带着他们到了个雅间,雅间清贫,只墙上画了幅大字“天道酬勤”,和大门上的字是同一人写的。

蒋辙脸色不好看,也并未行礼,他并不接受李知月的公主身份,只兀自坐了,倒了杯热茶自饮,等他们开口。

李知月并不作怪,只觉得这书院存世艰难,心中感慨。她对蒋辙是尊敬的,自伏小做低,将礼数做足了,给蒋辙行了个敬上礼。蒋辙看她态度谦卑,也未有公主的奢淫风范,脸色稍微好看几分,方正眼瞧她。

“先生在这多久了?”李知月看他面色转好,试探问道。

“四年有余。”他揭了杯盖,撇了撇茶沫,却撇不干净,白胡子上还是沾了些沫子。

李知月没想到竟有这么久,这样规模的一个书院,若是他一人操持,至今日能有这般已是不错。她已将蒋辙代作这书院主人,若问还有谁能有知识,有胆识,有风骨建这样大的一个书院,除了蒋辙,她还一时真想不出来。

李知月抿了抿唇,叹息道:“先生一人支撑这样大一个书院,想来辛苦。那些学生,都是京中人吗?”

他没理会知月前半句,只是眉头稍扬,颇有些骄傲,只答后半句:“不止京中人,还有京郊和京外几个县城里头的,大多都是农民出身,读不起书。本身想读书的能有更多,但是家中人不信,不信有书院开给布衣,也不信布衣真能做官,更不信自家孩子个个如温玉一般能耐。”

李知月一愣:“温玉?”

这名字很是熟悉,好似在哪听过,但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蒋辙瞥她一眼,并不多说,从桌上放着的一叠草纸里抽了一张出来,放在桌前。

人闷头做一件事久了,总不免想让人知道自己所为。得意也好,艰难也罢,哪怕此人非亲非友,也只是想找个人抒出一些心中所感。

李知月接过,拿起来看上面的内容。

这纸上的字甚是好看,比起她的鬼画符,这简直是摹本。规规矩矩,半点连笔也没有,文头和文尾都一般整洁,写的人很惜纸,苍蝇大的字细细密密地写了一整张纸,连个口都没留。

李知月读了几行,发现写的竟是论国之道,写的人洋洋洒洒,酣畅淋漓,颇有几分独道的见解,是个有才之人。

“此人是唯一一个慕名找过来的。”蒋辙看知月神色有几分惊讶,得意道,“他是蜀中人士,自幼喜欢习文写字,家中贫寒,习的是朝廷公文,写的是柳枝沙地,便靠着府衙的卷宗去认了字。”

李知月惊叹,觉得此人好学还偏生执着,实在令人敬佩。

“他叫吴诲,年方二十四,前些年还在故乡老实耕田,差点还听了媒人结了婚。后来父母病逝后,便咬牙将房子抵了钱,找了过来。如今开始学四书五经有些晚了,却资质甚好,又勤奋刻苦,再多读几年书,我便引荐他去科考。”蒋辙很看好他,此人有志,有才,有决心,能成大事。

他又从里头找了一张,放在桌上,敲了敲,示意李知月看。李知月接过,细细看来,发现吴诲这样的才子,竟在问渠中并不是凤毛麟角。

“这人叫方常平,家中只有一寡母,是京郊丰源县人。他孝顺,寡母断了腿,靠作绣娘养大他,他不忍母亲操劳,开先怎么劝都不愿来读书。我舍不得他的才气,接连上门三次劝说,加上他母亲识大局,一心逼他读书,他方才磕头同意。”

“那他母亲呢?”李知月问道。

“他母亲?”蒋辙吹了吹茶,“接过来了。与其让他来了也不能专心,分神惦记着家里,不如成全他一颗孝心。他母亲现在就在巷子里的木楼住着,偶尔帮学子补补破了的衣衫,就算抵了房费。”

他放了喝干净的茶碗,拍了拍手,觉得说的久了要去看看学生。

李知月不发一言,跟在他后面一同去。沈清衍看她闷得慌,捏了捏她的手心,她抬头看他神色担忧,挤出个勉强的笑。

蒋辙背手走在前头,开了门在不大的教室里看了几圈。李知月默声数了数,发现这不大的教室里面竟实打实装了五十七个学生。

底下学生起先看李知月沈清衍两个外人来,还有些好奇,多打量了两眼,但没一会儿便自己低了头去看书,分在珍惜来之不易的知识。

李知月默默地带上了门,拉了沈清衍去雅间坐着等蒋辙。

“我再也不逃课了。”她闷声道。

沈清衍原还不知道她是何缘故这般闷闷不乐,如今猜到了七八分,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以后不逃便好。”

李知月微微红了眼道:“便是论语也不逃了!”

“好,我帮你记着了。”沈清衍笑。

李知月难过得很,她天天骂温致混账,谢珩混账,如今她也是混账了。原来世间寒门读书这样难,想认字,要靠朝廷公文;想习书,要抵了祖宅跨了千里,还是因为运气好有人开了这样一间书院,不然就是挤破了头也没有个能温书的地方。

而有人读书需得克服千辛万苦,有人读书却是被人逮着上课都强迫似的不愿。

李知月只觉得愧疚,她不珍惜的是人千求万求的,这世间不平等事常有,她生为皇族见多不怪。只是若是世间连知识都不能平等,那寒门近乎就是永无出头之日。

她突然有些好奇谢珩是如何读书的,想来不会轻松。她只觉得此人的确厉害,怪不得人道“十五年也就一个谢珩”。

人成功后,先前多年努力总是轻易地被统而概之。李知月只觉得听过的关于谢珩的故事里,大概也省去了不少吴诲这样的情节。

蒋辙推了门回来,看见李知月眼睛红红的低头坐着,身边男人温声哄着,脸色发臭。他用力地用拐杖敲地,先前的好感一扫而空,只觉得两人不讲礼数,竟在书院里调情说爱。

李知月忙站起来拉远了些距离,知道他误会了,却张了嘴不知如何解释。

蒋辙气得吹胡子瞪眼,冷冰冰道:“若是问完了,便可以走了。”

李知月左右发现说不清楚,只好跳了这话题,恭敬道:“先生,我想捐助书院。”

蒋辙没料到她会这般说,只当她是玩笑话,并不当真:“少说妄言,快走快走。”

“先生!是真的!”李知月急道,“我敬佩这些人,也想尽我所能帮助他们。有我在,不说书院扬名立万,但是至少顶了我的名号,书院安全!”

沈清衍面色如常,他猜到了她不会坐视不理,只默默地陪着她。

蒋辙犹豫地看她一眼。

李知月看到这眼神,似受了鼓励,接着说道:“有我在,纵是世族对书院不悦,也会碍于我的面子不多为难。我有权,也有钱,我可保书院每一个人都能参加科考,也能将太学的书卷让人抄了送出来,还可以修缮书院,让学子变得更舒适些。”

蒋辙不作声,低了头想,半天也未给个答复。

李知月耐心地等着,她自认为这是再好不过的办法。若是别处的书院,她不敢保证,也难以保证那么多书院她真能维护上。但问渠在京中,在皇帝脚下,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有这个底气去保护百人平安。她也想在她能力范围内,为她的子民做一些事。

蒋辙纠结半天,的确想不出来拒绝的理由。

他手上压着茶盖,沉默了许久,眼神落在墙上挂着的牌匾上,又似惆怅地回头望学生的方向。

李知月眼神赤诚,让他张口想以惯来说的那些臭脾气话给堵回去,却发现在这双眸子底下难以开口,最终点了头,心中也对知月有几分刮目相看,只低声道:“其他皆可,只是钱财便不必了。问渠学子只要有书读,能读书,不需要过多身外的享受。”

李知月笑,知道他答应了,心中高兴,直道:“是。”

她将公主令留下,蒋辙妥妥善善地收了起来。

李知月道:“太学的书要人力去抄,得晚些时日才送到。”

蒋辙应声,她便拉着沈清衍先行告辞了。

她行至大门又回头去望,突然觉得有几分奇怪。这木楼从外面看来面积更大,若对上刚待的雅间,李知月总觉得少了几平。

“怎么了?”沈清衍看她面带疑虑,问道。

李知月摇了摇头,只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并未放心上。

沈清衍本想将她送至长乐宫,却不想知月见天更晚些,待沈清衍出宫,风定要大了,反而要去送沈清衍回府。

沈清衍定是不答应的。这像什么话,他一个男儿回了家,让她在这样冷的天独自回去,自是心底里也不愿意的。

李知月不理,只无赖道:“每每都是你送我,我也想送你一次,你就当我是许久未见舅舅了,到时候让元宵跟了我回来就好。”

沈清衍左右推不掉,只好无奈应了。

她与他并肩而行,想到他这样单薄的衣衫,闷闷道:“舅母还是那样漠然么?”

沈清衍没想到她突然说到这个,往日里都是稍加掩饰,不让她多担心,今日没反应过来,略微怔了神。

李知月看他这样,便是不说她也懂了,她心中难受,怕让他也难过,忙挤出笑,故作开怀地对他说:“没事,反正你没两年就能出去立府了,到时候少来往便是了,也不必为他们伤心。”

沈清衍并未放在心上,只应声,好让她不再担忧。

沈府宅子不大,门庭冷清,算是清贵之家。李知月将他送至门口,只觉得至少该打个招呼,便跟了他一同进去。

沈府背阳,本来阳光就少,偏生院子正中栽了棵巨大的广玉兰树,广玉兰树四季常青,便是冬日里也郁郁葱葱,将光挡了个严实,衬得院落显得冷清幽静。

李知月每每来都觉得这院落太过压抑,牢狱似的,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穿过廊庭,走至前厅。面前一妇人着一身茶色素衣,形同枯槁。妇人怀里抱了只白猫,那白猫看起来颇邪,眯了双绿眼在她怀中紧盯着来人。

沈清衍皱了皱眉,像是嫌那白猫盯得人瘆得慌,自己挡在了知月身前,将那猫的视线隔绝了。

李知月吞了吞口水,小声唤道:“姨母。”

那妇人抬起头一看是她,起身放了那猫,像戏园里的皮影,行止间都是没有血肉空骨架,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道:“公主安康。”

那猫冲着沈清衍龇牙呜咽,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后院。

李知月赶紧让她起来,只和她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便坐立难安地要走。

她在这待的心口太闷,这也是沈家虽是她母家,但她甚少往来的缘由。

她觉得舅母还是那么冷漠,但好像只对自己血亲的儿子这般冷血。她来也有一时半会儿,从头到尾,舅母的眼神便是一会儿也没落在沈清衍身上,像压根没见着这个人一般。

她担忧地看了眼沈清衍,沈清衍面色如常,还安慰地冲她笑。

李知月叹了口气,只安慰自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跟着元宵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