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温母不自然地转开?视线,温别玉在的时候,她是靠在床边沿的,现在她往床中央挪了下,用手?拉高被子,“我没?有要告诉他那件事。”
拉高的被子掩不住主人轻微的颤抖。
指向明确的句子让人很轻易地联想起九年前的事情。
九年之前,同样是医院,她和丈夫接到消息,匆匆从外地回来,刚踏入医院的走?廊,就被眼前的人拦下来了。
那时候的俞适野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孩子正抽条,十分单薄,高高瘦瘦的人站在他们面前,半身是血,一直在发抖。
“叔叔,阿姨,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我想请你?们,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别玉,唯独这件事情,不要告诉……”
这个?孩子,嘴里说着请求的话,但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像狼一样凶狠。
她知?道,丈夫是有些?被吓到了。所以后来的葬礼,才那么强硬地不让人进来。
当?时的小孩已?经?令人害怕,现在……
她的视线忍不住偏向俞适野,立刻看?见了对?方锐利的眼睛。
当?年孤勇似的凶狠并没?有消失,而是沉淀下来,变成了更为成熟的锋芒。
她只想要避开?这样的锋芒。
“希望如此。”俞适野淡淡说了一句,“这件事情,不说,不只是为了别玉,也为了您二位的颜面……这种事情,就算在大城市也是一桩新闻,何况在小城市?要是老家的邻居亲朋知?道了这件事,您二位可能这辈子都没?脸再回去了吧。”
温母尴尬地扭过了头,再度保证: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放心,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小玉陪我的这些?日子里,我会守口如瓶的……”
俞适野扬了扬眉,没?有针对?这个?秘密再说什么,只单刀直入问:“夫人,你?真的需要别玉的陪伴吗?”
“你?怎么这样说?”温母愕道,“我当?然需要,那是我儿子,我爱他,我想见他……”
“夫人,别玉来到这里了,你?开?心吗?”俞适野索性直接挑破,“从我们刚才进来到现在为止,你?关心过别玉吗?听过别玉对?你?的关心吗?你?一直在絮叨的,是什么?”
并不难以发现。
从温别玉进来到现在为止,温母絮叨甚至不是自己的伤情,她话里话外,想说的,要说的,就一个?。
她甩手?不见的丈夫。
她拉着温别玉,要求温别玉留下来,也并不是真的寂寞,真想要温别玉的陪伴。
放养长大的小孩,对?父母是淡淡的;放养小孩长大的父母,对?小孩也是淡淡的。
只是有些?时候,当?他们需要孩子的时候,一下子,生疏的时光被抹消,维系父母子女的血缘被提纯,所有的行?为,都被冠名以爱……
爱哪有这么随便。
“夫人,”俞适野再度开?口,他不疾不徐地做出结论?,“想要什么,就去找什么,孩子不是替代品,拿了替代品的你?,也不见得会就此开?心。”
病房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该说的都说完了,俞适野起身,最后礼貌表示:“请好好养伤。”
他出了病房的门,本想在外头等着温别玉,却在靠墙的休息椅子上看?见了坐着的温别玉,他愣了一下:“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你?不是说想和我妈单独谈谈吗?”温别玉回了一句,“现在说完了吗?”
俞适野走?到温别玉身旁坐下:“说完了。”
“说了些?什么?”温别玉抬起了手?,将手?中拿着的咖啡放到俞适野掌心。
咖啡还热,俞适野看?了贴在纸杯上的标签。
拿铁,七分糖。
这人就算在这个?时候,依然细心。
他莞尔一笑,告诉温别玉:“跟她解释了一下缘木求鱼这个?中学成语。”
他说了这句,温别玉却没?什么反应。俞适野窥着温别玉的神色:“你?不太开?心?”
“我不是不开?心。”温别玉说,“小野,之前在你?家里,当?我想质问你?爸爸怎么能这样对?你?的时候,你?阻止了我,你?告诉我,你?的家事你?能自己处理……我想说和你?当?时一样的话,我的家事我能自己处理。我不想这些?事情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低语。
“那不值得。”
俞适野的声音软了,心也软了:“你?放心,不会的。”
温别玉微微抿唇,目光依然看?着俞适野,显然这个?回答不能让他满意。
俞适野又说:“下一次,我不掺合,好吗?”
温别玉张开?了嘴。
有那么一刻,俞适野觉得对?方是想要问自己些?什么,也许是他这一回非要掺合的理由,而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温别玉。
他并不想撒谎。
爱人本该互相坦诚,当?你?觉得你?撒的小谎无足轻重的时候,蚂蚁也觉得自己搬走?的城墙下的沙子无足轻重。
可是那件事情,绝对?不行?……
俞适野突然伸手?,他拥抱温别玉,让对?方的脸,埋在自己的肩膀。
“……怎么?”
“突然很想抱着你?,让我抱五分钟吧。”
“这里是医院,人来人往的,都看?着我们呢。”温别玉小声埋怨,但没?有挣扎。
“那就三分钟,不能再少了。”俞适野笑了。
短暂但熨帖的拥抱之后,俞适野率先放开?了手?,温别玉也站起来,走?进病房,看?自己的妈妈。
一通交谈,似乎真让温母冷静不少,见到温别玉重新进来,还和气?地笑了笑,不再絮絮叨叨温父的不对?,而是开?始关怀孩子的工作和生活,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好母亲。
可惜母亲和孩子的相处实在太少了。
哪怕尽力寻找话题,依然在干巴巴的几?句后,陷入了相对?无言的境地。
温别玉说:“既然你?不想去上海,那我就给你?找一个?护工照顾你?。”
温母点点头。
温别玉:“有事打我电话。”
温母依然点头。
“妈妈,”温别玉再问,他意有所指,“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小玉……”温母低声说,“妈妈可能做错了一些?事情,可能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没?能更多地照顾你?,但相信妈妈,妈妈还是爱你?的……”
温别玉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很明显,母亲不会再对?他说刚才要脱口的事情。
他有些?失望,却将失望很好地藏在心里。
“没?什么关系。”他告诉妈妈,“爷爷很好的照顾了我。”
***
从外地回了上海,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钟,两人胡乱睡了一觉,第二天大早上,就匆匆去了公司工作。
现阶段确实忙碌,温别玉那边,金阳天城的设计施工已?经?到了尾声,正面临最后的检验;俞适野这里,万事开?头难,拉投资做推广,方方面面都耗心力。
难归难,事情还是稳步地进行?着。
在金阳天城验收剪彩的当?天晚上,俞适野特意下厨,为温别玉做了一桌子的大餐,两人说说笑笑,相对?着把晚餐吃完以后,温别玉收拾碗碟,俞适野则上楼,继续为自己的工作而奋斗。
楼下只剩了一个?人,自厨房中出来的温别玉不紧不慢,拿出手?机,先拨了自己妈妈的电话,简单聊了两句,在知?道她依旧没?和爸爸联系上后,就挂了电话,转而拨打自己爸爸的电话。
电话接通。
“……爸爸。”
温别玉放缓了声调,一字一句,似乎极其冷厉,他在诈自己爸爸。
“妈妈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你?们把这件事瞒了我这么久,凭什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对?面的人回答的声音很稳定,而且对?他出其不意的询问一否到底,分外不耐烦之余,还倒过来教训他:
“大晚上的你?说什么呢?什么瞒不瞒的,我们瞒你?什么了?你?不要听你?妈咋咋呼呼,她更年轻到了,神经?有问题。我就跟你?说一句,什么事情也没?有!”
“是小野给你?打了电话吧。”
温别玉又说一句,不是询问,而是复述。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突然滞住,温别玉也没?什么好再说的,直接挂了电话。
他倚在流理台前。
先在医院打断他妈妈的话,接着特意打电话去叮嘱他爸爸……有什么事情,非要这么殚精竭虑地瞒着我?
他按下洗碗机的清洁键,在蜂鸣似开?启声中,上了楼梯,往俞适野的书房走?去,还没?见着人,先听见了声音,那是机器人的声音。
“主人,你?已?经?好久没?有辱骂小暖了。”
“……”
温别玉的脚步顿住了。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俞适野懒洋洋的声音从房间敞开?的门里传出来。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无聊的我了,不会再和你?没?事对?骂了。”
“是因为主人有爱人了吗?”
“bingo”
“那主人一定经?常辱骂爱人。”
“???”俞适野呵斥道,“别胡说,我没?事骂人干什么。”
“好的,小暖很喜欢主人没?事骂人呢。”
“你?这个?人工智障!”
“对?不起,这个?话题我不太擅长诶,需要主人给小暖更多的提示哦。”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会再没?事骂你?了。”
“主人,你?不喜欢没?事再骂小暖了吗?”
啪地一声响。
走?到门口的温别玉看?见俞适野动起手?来,恨恨拍了下面前圆滚滚的机器人,这是这两天俞适野带回家里来的样品,据说是他公司新研发出来的一款护理型机器人,以陪伴人类和帮助人类为研发目的。
现在,拍完了机器人的俞适野重新端回自己的键盘,在噼里啪啦的敲机器人的程序,打算把问候语恢复出厂设置。
他还教训机器人:“你?这人工智障,怎么说得我像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样,听好了,你?要是敢在别玉面前乱说话,看?见窗户外头的花圃了吗?那就是你?的归宿。”
温别玉这时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笑声唤回了俞适野,他转头一看?,招招手?:“什么时候来的?”
“你?和它说话的时候就来了。我觉得小暖说得没?错,打架不行?,但吵架都没?有,似乎有些?奇怪。要不然,”温别玉提议,“我们现在来模拟一下,怎么吵架?把自己对?对?方的不满,都说出来?”
“……啊?”
俞适野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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