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位多年的吴家主事者，即算是一时因陆长歌的问题而心生感慨，情绪起伏，那也只是极短时间的失态而已。
尽管话题已然逐渐产生偏离，但自始至终，吴锦年最为关注的还是陆长歌先前所开出的那个条件。
也只有关于殿主之位的权争问题，才会令他出现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自然随时都可以开始。”
自知在这个话题上对方不愿多言，得到了答案的陆长歌也不继续追问，缓声开口道：“关于让吴家赢得这场权争胜利一事，在下的确有些特殊见解。”
“还请道友直言。”
先前的话题彻底结束，进入真正的谈判环节，吴锦年的面色也是更为严肃了几分，“老夫内心所图，道友已是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老夫敢问道友，是否清楚此话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义？”
说到这里，吴锦年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也是骤然定格在了陆长歌身上。
吴家图谋的是殿主之位，然而陆长歌却说，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帮吴家取得这场权争的胜利。
要知道，在如今的三家看来，陆长歌可是已经打上了属于殿主的标签，但他却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这种话。
他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和立场？
“当然。”
当吴锦年还在思考之时，陆长歌却像是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般，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此行之前，在下早已和殿主有过数次商讨，吴长老想必是多虑了。”
三家对于殿主一脉隔阂颇深，丝毫无法进行正常沟通，但他可不存在这方面的顾忌。
凌无雪虽然平日里寡言少语，可也并不代表与她交谈时的难度会很高。相反，因她言辞干脆，直击要点，且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沟通起来反而会更为轻松。
在来此以前，陆长歌便已是从凌无雪那里得知了她对于乾坤殿主之位的看法。
她并不在意殿主之位。
不同于东方戎的皇位继承，殿主之位的更替显然并没有那么严谨，更讲究的是有能者居之，而前任殿主与她之间也是非亲非故。
凌无雪之所以没有抛开殿主之位的负担，一方面是出于责任，对于师父当初予其力量传承的责任，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东方戎的缘故。
尽管无论身份如何，一位合道者的力量都足以惊天动地，但作为一方超级仙宗霸主时，和失去了这个身份时所能蕴含的能量终究是不一样的。凌无雪一日坐镇乾坤殿，邪宗行事也必然要多出一分顾虑。
倘若不受这两种因素束缚的话，以凌无雪的性格，恐怕早就宣告退位了。
当然，如果不是陆长歌和凌无雪讨论此事，或许三家永远都不会有得知她真正想法的一天。
“三家对于权争执念颇深，但殿主却并没有如长老你们这般的执念。”
隐去部分细节，将凌无雪的大致观念表述了一遍，陆长歌耸了耸肩，“她本无意于此。之所以至今没有退位，也只是因为时机还未到而已。”
“道友的意思是......殿主本身无意权争？”
仔细品味了一阵他的话语，吴锦年紧锁的眉头也是逐渐松缓了些许。
连仙宗之主的权势都毫不在意，乍一听上去似乎是件无法理解的事情，可若是放在他们那位殿主身上的话，似乎一切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接受这个说法对吴锦年而言并不困难，因为陆长歌最后的一句话才是他的关注所在。
“道友的立场老夫算是理解了，可这所谓的时机未到......具体又是指什么？”
自然是等到武国之局成功解围的时候。
当然，这话陆长歌也就是在心里说说，面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此事涉及到乾坤殿以外的谋划，就不劳吴长老费心了。”
没有正面回答吴锦年的疑惑，陆长歌摇了摇头，温声开口道：“总而言之，殿主退位一事必然会在今后的十数年间施行，而接任殿主的人选也预定在三家内部产生。依在下看来，此刻长老更应该担心人选的问题才是。”
“......”
见他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吴锦年也就不再多问，再度陷入了沉思。
他并没有怀疑过陆长歌言辞的真实性，也没有想过要玩文字游戏等类似的手段，而是在仔细斟酌着这个问题。
思索了良久过后，吴锦年眼神一闪，低声道：“陆道友对此有何看法？”
既然陆长歌专门为此而来，那也代表着其必然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越泽师兄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一次，陆长歌倒是直接给出了明确回答，“相较于晨远师姐而言，他更适合成为吴家，成为整个乾坤殿的掌权者。”
“越泽？”
闻言，吴锦年声音一顿，旋即却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越泽太依赖司空家那小子了，在这一点上，晨远要远胜于他。”
看样子，对于这个可能的接任人选，吴锦年内心是要更看好吴晨远一些的。
“从在下的角度来看，晨远师姐的能力胜过越泽师兄不假，但她并没有后者适合。”
两人的意见虽相左，陆长歌也是依旧缓声解释道：“至于长老所说的问题......那又何尝不能看作是师兄的优点呢？”
“优点？”
吴锦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道友此话何意？”
“过于依靠司空师兄固然不是一件好事，但这同样也是他们二人友谊的证明。如果有能让此二人共事的环境，二者之间相得益彰，难道不是更好么？”
“共事？”
或许是没想到会听到如此话语，吴锦年脸上明显露出几分意外之色，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道友的意思是......？”
“事已至此，长老应该也已经放弃让吴家独自入主乾坤殿的想法了吧。”
见他似是猜想到了些什么，陆长歌点了点头，续道：“作为今后执掌乾坤殿的主事者，同时也作为联系吴家与司空家之间的枢纽，在下相信，他们两人能发挥出无限大的作用。而若是两位师兄在某些方面出了差错，届时那就该由长老你们来负责纠错了。”
短短三言两语间，陆长歌其实已经将他们有关此事的绝大部分规划和盘托出。
他不止是要帮吴家开展权争，他还要帮司空家在此之中取得权争的胜利。
既有这么好的条件在前，为何不加以利用起来？
陆长歌和凌无雪所希望看到的，是以后由司空傲和吴越泽共同执掌的乾坤殿，这是其一。不仅如此，他还透露出了另外一条关键信息。
倘若司空傲等人在处事方面出现了问题，那么吴锦年这些作为族中长辈的，则有能力，也有必要去做出指正。
对于吴锦年这种权争多年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不清楚。
“以在下看来，这应该会是吴长老最乐意见到的局势规划吧。”
看着他那逐渐变得颤抖的嘴唇，陆长歌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几位师兄既然对殿主之职不太熟悉，那就该由吴长老你们负责代劳才对。”
听到这里，吴锦年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那心口却是堵得发慌，哪怕是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来，只溢出些许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知何时，他已是声音哽咽。
何止是最乐意见到，可以说，这是他权争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最终目标，连叩开合道之门都被放在了次要位置，为的便是如此。
然而，他所谓的这个最终目标今天却就这样被陆长歌给提了出来。
两家联合掌权，令两家的未来家主上位，而由他们来实际控制乾坤殿内部的事务。
不得不说，陆长歌给出的谈判条件对吴锦年而言无异于毁灭级别，其效果堪称是一锤定音。
之所以他还没有情绪彻底崩溃，也只是因为那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影响而已。
......
“呼......”
良久过后，吴锦年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愧是数次力挫邪宗之人，老夫远远不如。”
视线定格在面前的青年身上，纵使他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也只剩下了一声感慨。
枉他修行千载，权争多年，却在这场双方的谈判中没有任何占据主动的机会，自始至终都在被对方牵着走。
就像是拥有着某种洞察心灵的禁术一般，无论是他的意图，亦或是他的顾虑，陆长歌似乎都早已看破，甚至连他情绪的变化都涵盖在内。
想到这里，吴锦年内心又是一阵感叹。
深不可测。
“吴长老何必妄自菲薄，等到此事了结之后，想必长老的合道之门也是近在咫尺。”
闻言，陆长歌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续道：“所以说，长老这是决定接受在下给出的条件了？”
“道友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老夫还有拒绝的余地么？”
吴锦年脸上满是苦笑。
这条件可谓是直接洞穿了他的一切心理防线，即算是他想要回绝，恐怕现在都已经做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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