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来说，在那一战之前你就已经消失了。”
剑灵的神色并没有因为陆博康的笑容而有过半点松缓，那周身的凶煞之气反倒是更为恐怖了几分，“我说得对吗......逃脱者？”
正式面对着眼前的昔日长辈，剑灵的语气里却丝毫没有缅怀，而是流露出了一抹明显的敌意。
没错，敌意。
像是被战友背叛的愤怒，又仿佛是失去了某种珍贵的事物一般，随时都有要动手的趋势。
“想要问话的话，不差这么一会。”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陆长歌倏然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说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实际上两人应该已经见过好几次了才对，单他下山之后和陆博康联系的次数都不止一次两次。
问题在于，为何两人之间的矛盾会在这个时候被激发？是因为心境上的某种变化，还是说......陆博康先前所说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剑灵，让她终于忍无可忍，现在才出声讽刺？
陆长歌难以猜测。
不过正如他所言，他的确对剑灵揭露出来的事情很在意。
“......”
视线越过他搭住自己肩膀的手掌，剑灵没有说话，周身煞气不减，只是那眼中的敌意消退了几分。
“哈......”
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陆博康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缓声开口道：“丫头，当初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这气可不该撒在老夫身上。”
当然，他也猜到了见面之后剑灵会是这个反应。
“可以。”
听到这话，剑灵眉头紧锁，冷声道：“但我需要一个解释。”
哪怕是没有真正参与那场战争，被封印了无数年，她也很清楚，当初那一战究竟有多么惨烈。
许多站在顶尖的超凡强者陨落，世间有数的悟道者也是大都殁于此役，可他们却始终义无反顾，虽死无悔。
然而，即算在那时也是核心人物的陆道元却是选择了避而不战，不辞而别，战前便在从天地间彻底销声匿迹，再也没有过半点消息。
他本应是作为那场战争中最关键的胜负手，可他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无论是对战死的那些人，还是对主动被封印的他们而言，这都是绝对的背叛。
哪怕她认为以陆道元的品性不会这么做出这种事情，那也不够，终归还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简单的道理。”
见剑灵脸上的怒意有所缓解，陆博康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缓缓闭上了双眼，“老夫不知道朱雀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一战我们是赢不了的，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停顿了片刻，他继续解释道：“一次把所有的好牌全部打空用来博取最大的胜算不是不可以，可如果这样也输了的话，那就连最后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
剑灵眼眸微微眨动，闪烁着些许莫测难明的光芒。
因为要留下希望的火种而不让她们参战，当初的朱雀的确说过类似的话语，她曾怀疑过这话的真实性，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
但朱雀从未说过，他们其实根本就赢不了。
“很难以相信，是吗？”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陆博康的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些许，“只是可惜，事实就是就这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可这句话却不适用于当初的我们，而是恰好相反。
拿我们能出手的全部力量去对抗敌人的一部分实力，最后的结果也是胜负难料。老夫可以去参战，甚至一时间可以扭转整个战争局势，可然后呢？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源，那就等于无解之局，一时的优势不会有任何意义，此消彼长之下，那些人还是会死，老夫也会死在那里，区别只是我们多拖延了一会时间，而最后多死了一个名为陆道元的人罢了。”
说到这里，陆博康睁开双眼，神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只有一次机会，没有十足的把握，老夫不会出手，丫头，你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
他避而不战的原因当然不是怕死，而是死得没有任何意义。
“你......”
听完这番话，剑灵沉默良久，终究没有再去追问这个问题，而是偏过头去，轻声开口道：“那，父亲和母亲呢？”
为了战胜敌手，她们的父母可谓是牺牲了一切，然而，最后的结局依然败了，作为那一战的引领者，父亲和母亲的结局又会是如何，或许已经毫无疑问。
如果她们两个也能够参战，如果陆道元没有选择离开，那一战是不是会有其他结果，父亲和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死在那里？
这也是她先前对于陆博康消失而心生敌意的最大原因所在。
然而，面对剑灵的问题，陆博康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们？他们两个可没死，只不过现在的状态有点特殊而已。要不是他们两个的话，当初那一战可就彻底输了。”
笑了一阵过后，陆博康拍了拍大腿，缓声道：“丫头，你恐怕也误解了什么吧？”
“......？！”
似是完全没想到会从对方口中得到如此答案，剑灵周身气息瞬间凝滞，身子也是猛地一僵，像是雕塑般凝固在了原地。
父亲和母亲没死？！当初那一战也不算彻底失败？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出来？”
然而，等到她理解了陆博康所说的一切之后，眼中凶光竟是瞬间大盛，一道蕴含着恐怖煞气的源气直指向陆博康头顶，似乎随时都要落下。
“欸，好说，好说......”
头顶流转的气旋越发凌厉，陆博康也是抹了一把那额前并不存在的冷汗，赔笑道：“这不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讲嘛......”
“......”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长歌嘴角微微一抽，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剑灵的肩膀，“我也忍这老家伙很久了。”
终于有一个和他一样，想要砍了面前这个老家伙的人了。
吾道不孤。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急着追问，先让老夫把正事说完。”
感受到那气旋逐渐消散，陆博康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解释道：“虽然老夫没有参战，不过对于结果还是知道一些的。当初那一战，我们最后肯定是败了，但也不算是彻底失败，还有再来的机会。
甚至可以换句话说，那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失败。”
说到这里，陆博康脸上笑容突然变得有些莫名的得意起来，“更何况，你们两个不是已经见过‘他’了么？”
闻言，两人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神色顿时一滞。
如果按方才所说的来看，当初的陆道元为了避战，应是通过某种手段主动进入了道宫。
不......不止是避战，那恍若无穷无尽的轮回之海，还有那出现在船上的摆渡人，似乎已经足够表明一切。
这就是不算彻底失败的含义？
“你......！”
然而，还未等两人再度出声，陆博康便已是竖起手指贴在了嘴边。
“嘘......”
陆博康脸上笑容不减，沧声开口道：“可别就这么说出来，心里清楚就行了。”
“......”
努力深吸了几口气以压下那内心澎湃的思绪，剑灵眼中跃动的神采缓缓收敛下去，低声道：“看来......是我误会了。”
说完这话，她也是微微颔首，朝面前这位老者行了一礼。
“你还真是藏得够深的啊......老家伙。”
回想着方才众人的所有对话，陆长歌五指用力紧握，嘴角浮起一抹危险的笑意。
上古时期的那一战似乎彻底改变了整个三界的局势，造成了某种不可知的变化，哪怕是像陆博康，剑灵这样的强者都对那场战争讳莫如深，只限于浅谈几句，没有多做过于明显的讨论。
据陆长歌目前所知，剑灵和万象两姐妹在那一战之前就因为某些必要的原因选择了被主动封印，直到不久之前才破封，而陆博康则是如先前所说，根本就没有参与那场战争，甚至还成了逃脱者。
只不过，现在看来，所谓的逃脱者也不过是一个幌子，这是早在战前就已经预谋好的计划，目的则是为了下一次的胜利。
以必然的失败作为胜利的铺垫，想到这里，陆长歌不免有种得知了这世间最为重大秘密的兴奋感。
其实要按严格意义上算的话，陆长歌也是当初那一战中的参与者，虽然只是在轮回之海里见到了些许记忆的残缺片段，姑且算作是被动参与。
......
在说出了一连串堪称惊天动地的信息后，陆博康也没有再开口，而是重新躺在了地上，悠然地等待着他们将这些信息尽数接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