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那股复杂的情绪仍然在蔓延，陆长歌的内心也有些凝重。
影响人心的力量，远比寻常术法要晦涩妖异和难以应对，即算是他能够抵御住这种潜移默化的侵蚀，但也时刻会有种即将沉沦的预感。
这就是名为红尘的含义所在么......
他有些明白这种源气的玄奥了。
当然，戏中人的步伐并不会因为他的思考而停留。
很快，那远乡游子便入了朝廷，继而成了一位朝中文员。
因怀有治国之才，又过不了多久，那游子受了女皇的重用，这也让他转眼便平步青云。
他成了众多官吏巴结讨好的对象，不计其数的宝物送到了他手中，法器，秘术，抑或是美色。
纵有治国之才，奈何心志不坚。
很快，他便沉沦在了那片奢靡的世界里。
把玩着同僚所赠与的宝物，抚摸过无数女子的肌肤，而他的心中，那二老的期盼和少女的依恋似乎也在逐渐模糊。
最后，变得毫不在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开始他或许还想过要回乡一探，到后来，却是已经彻底打消了这种念头。
直到他被流放的那一天。
或许是触及到了女皇的限度，对于他这种沦陷在纸醉金迷里不可自拔的臣属，女皇选择了将他放逐。
他被贬为庶民，押送回了家乡。
多年的美梦终成泡影，而当他重新踏足在故土之上时，那眼前陌生的景象，让他陷入了呆滞。
沧海桑田。
离乡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连他自己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文弱青年。
他终于记起了，当初曾有人送他远行，他也终于记起了，当初那眼中闪烁的泪光，内心涌起的誓愿。
想到这里，他才如梦方醒。
凭着脑海里勉强残存的些许记忆，他寻到了那时自家的门前，多年不见，岁月风霜在篱墙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而那门旁也已是布满了青苔。
见屋内忽然升起一阵炊烟，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推开了门。
然而，他却未能见到半个人影，映入眼帘的，只有那晒在庭院里的几件衣服。
看那样式，应是寻常女子所穿。
“......”
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在他体内蔓延，他没有再多看哪怕一眼，而是径直转身，落荒而逃。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时，面前已是一片浩瀚的江水，奔涌的水流溅起几抹水花，落在了他的脚边。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身体，视线倏然一阵天旋地转，跪倒在了江畔浅滩上。
在朝为官时尚且不觉，可回到了故土之后，那股弥散在内心的寒意便愈发变得阴沉而刺骨。
如同这已经淹没了他脚踝，不断爬升的江水一般。
他回不去了，也不敢再回去了。
......
许是正值涨潮之际，片刻过后，江水没有任何要退的迹象，反倒是逐渐覆盖了整个江畔。
那蔓延的潮水浸泡过腰间，似是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冷，他呆滞地回头望了一眼。
荒无人烟。
“......”
嘴角浮起一抹惨笑，他松开了手臂。
只听得一声闷响，旋即再无声息。
......
随着视角的变幻，始终旁观着的陆长歌也不免幽幽叹了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可惜了那个少女。”
在他看来，此人虽并未犯下什么大错，但，落得如此结局，终归是咎由自取。
而那个苦等多年的少女，也因为痴情错付，蹉跎了这一生青春年华。
......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生命的失去，陆长歌的视线彻底陷入了黑暗，而他的思绪也变得迟缓了下来。
那种妖异的共鸣之感再度浮现在他心间，痛苦，悲哀，愧疚，诸般情绪开始蔓延。
冥冥之中，似是有声音在呼唤，牵引着他去往彼岸。
“......”
须臾之后，感受到那种呼唤愈发变得强烈，陆长歌握紧了拳头，旋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还真是……不好受的滋味。
如果再照这么任其驱使的话，很快，他也会沉沦在这种生与死的交错之间。
“不过......”
有些黯淡的眼眸中迅速泛起神采，陆长歌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也该结束了。”
砰！
魂海瞬间涌起惊涛骇浪，磅礴的力量四散而出，不过刹那之间，眼前的世界轰然破碎。
......
————
会场之内，一众传承序列看着远处那赛场的景象，议论纷纷。
“红尘一梦么......已经结束了。”
凝视着台上僵直不动的身影，楚无忧神情微微一沉，不过，也没有露出多少意外之色。
对于未至五境的炼体者而言，对上司空傲，落败是理所当然。
他曾经同样败在了这一式手上，即算陆长歌击败过他，也无济于事。
虽同为炼气之道，可红尘之气的搏杀手段与他相差甚远，倒不如说，和铸灵人的术法有类似之处。
对于神魂强度欠缺的炼体者而言，无异于天敌。
“果然，走在所有人前面的……仍然是你。”
强行压下胸口那有些沸腾的血液，楚无忧那看似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些许异色。
......
赛场之上。
见陆长歌已是彻底陷入呆滞，司空傲神色有些复杂，轻声开口道：“陆师弟，承让了。”
“......”
没有回答。
“唉......”
一声轻叹，他缓步朝对手走去，指尖微动，几缕柔和的气旋凝聚在了掌心。
下一刻，司空傲抬起了手臂，旋即推向了陆长歌的肩膀。
要败了么？
见到眼前这一幕，无数人摒住了呼吸，当然，也有些弟子按捺不住情绪，或是开始了欢呼，或是在无奈地叹息。
作为本届最大的黑马，自然也有许多人关注陆长歌的表现，看到他最后还是止步于此时，难免会有些感慨。
只不过，交锋并不会因为旁人的感慨而停留。
“来日，你我二人再战吧。”
看着他那黯淡无神的双眼，司空傲有些不忍地偏过了视线。
手刀划落。
然而，却未曾感受到源气发生碰撞的实感，相反，那几缕源气再度回到了他手中。
“什么......？！”
见状，司空傲神色瞬间变幻，猛然扭头看向了身前。
“幻境算是结束了，不过......”
苍白而妖异的纹路开始在周身蔓延，不知何时，陆长歌眼中已满是战意，再无刚才的茫然。
看着一脸惊讶的司空傲，他朗声笑道：“这场比赛，还没结束呢。”
唰！
“不好！”
司空傲惊喝一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红尘之气自体内疯狂涌出，瞬间脱开了陆长歌身前，朝后飞退而去。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道划破天际的剑光。
噗嗤！
......
————
砰！
高台之上，司空明倏然站起身，神情再无半点温和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阴厉之色。
“陆长歌......”
袖袍之内似是闪过了一瞬惊人的神光，他轻声自语道：“还真是……好手段啊！”
话到最后，已是有了几分歇斯底里的意味。
“司空明！”
见他转眼便如此激动，身旁的吴锦年也不免眉头紧皱，沉声喝道：“你也要学楚家那匹夫不成？看清楚点，你们家那小子还没输呢。”
“......”
顺着吴锦年手指的方向，不过刹那之间，那耀眼的金光已经散去，露出了台上的景象。
“......”
再度沉默了片刻过后，司空明也是意识到了刚才情绪的反常，只得艰难地撑起了一个笑容。
“吴兄......是在下失态了。”
“那楚家的匹夫已经走了，难道你也要走？那还像话么？”
闻言，吴锦年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沉声道：“哼......继续看吧。”
......
————
赛场之上。
“......”
缓缓抬手抹去滴落的血珠，司空傲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轻声开口道：“陆师弟，实在是多谢了。”
直到他开口，会场内的人群才算是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挂在了他脸颊边，时不时还溢出丝许鲜血。
毫无疑问，那是陆长歌刚才的回击所致。
“不过......？”
听到了司空傲刚才的话语，人群里也是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
一位面带稚气的少年看向了身旁的同伴，有些不解，“大师兄为何要道谢呢？”
“他们那种层次的交锋，我怎么可能知道。”
朝他翻了个白眼，身旁那年纪稍长的弟子无奈地摊了摊手，闷声道：“大师兄那么说，自然有他的理由所在。”
......
“师兄既然已经手下留情，那在下出手也自当有所保留才是。”
缓缓收回了万象剑，陆长歌温声笑道：“还没能领教到师兄真正的手段，又何谈就此结束？”
刚才那一剑，本是在司空傲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斩落的，若是陆长歌全力出手的话，他断然会遭受重创。
至于最后不过是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血痕，那也只是因为陆长歌强行扭转了剑刃的方向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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