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多亏五舅兄和五嫂了!”
何沐阳长透了一口气,沉吟道:“请大夫一事,决不能用强。林总兵麾下有位副将,他叔父是盛京的父母官,我给他写封信试一试。他不是放不下本乡的病患么?我们请两位好大夫去,替他照管一阵子就行了!”
常晞恍然而笑。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
她笑道:“五哥和五嫂那里,也该写封信去致谢,正好我还有些东西给五嫂,一并捎回去。”
“信我来写。”何沐阳立刻道:“你有什么东西要带,交给丰儿就行了。”
也好!
毕竟是伯府的事,由何沐阳写信回去表达感谢更合适!
常晞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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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随车的人从带了李、廖两位乳娘一起回了京都。
两位乳娘拿着自己脱籍的契书,拉着少爷们的手,都忍不住哭成了泪人儿。
恂哥儿和恬哥儿也嚎啕不止,一叠声大喊着自己乳娘的名字。
在屋里的何沐阳被他们哭得心乱如麻,甚至有一闪念的念头,想直接跟常晞说,就留下两个乳娘算了!
不过······放籍让乳娘回去一事,是常晞一早就跟他商量过的。
他决不能朝令夕改!琇書蛧
胡乱拽过一本书来,勉强翻了几页,外头的说话总算是小了下去。
很快,远处隐隐传来了马鸣声。
总算是送走了······
何沐阳暗暗松了一口气。
外头常晞见孩子们哭闹得十分伤心,想了想,就问刚来的乳娘于氏:“你家小玲呢?”
乳娘于氏是郭家的大儿媳妇,膝下育有一女一子,长女叫玲子,今天刚满六岁,因着村东头还有一户人家,女儿也叫玲子,为了区分,村里人就“大玲”、“小玲”这么叫着。
常晞见那孩子十分乖巧,不吵不闹的,就吩咐了于氏,要是家里不方便,可以带着女儿就在这里住,也好跟恂哥儿、恬哥儿做个伴。
此时听见常晞问起,于氏就笑道:“小玲子在厨房给黄妈妈择菜呢!我这就叫了她来。”
不多一会儿,穿着小红袄,洗干净手脸的小玲就被于氏领进屋了。
这里常晞耐心哄了一阵子,两个孩子已经沥沥淅淅的止住了哭声,常晞便抓了一把酥糖给小玲,让于氏、阿星等人抱了恂哥儿和恬哥儿出去玩了。
旁边何沐阳的眉宇间明显松快了不少。
常晞就拍了一下何沐阳的肩膀,笑道:“行了,别在那里心疼了!今天还得去沈家拜访,咱们也该收拾收拾了。”
说着,就从柜子里扯出一件花团锦簇的真紫色长袍来!
“世子爷不是说过,只要是我亲手做的,你就一定穿吗?”常晞笑得阳光灿烂,“这件就是我亲手做的!世子爷试试?”
看着那件前后绣花的鲜亮紫袍,何沐阳忍不住嘴角微抽。
常晞则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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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过了串门的事,家里又平静了下来。
骊珠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开春。
这次带来北津的人不多,一应的绣活儿要是都自己做,断然来不及。常晞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县里,替骊珠买一套像样的嫁妆。
自从来了北津以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去漠县。
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常晞索性把身边的大小丫鬟全带上了,也让她们散一天闷儿,看看这县城是什么样的。
好巧不巧,竟然在县里的喜铺子里,又碰上了小佟大奶奶!
她也是来给贴身丫鬟挑东西的。
今天的小佟大奶奶戴着一套素银珍珠头面,身上披了件莲青色的哆啰呢斗篷,更添了几分楚楚之姿。
互相客气了几句,常晞就仔细拣选起东西来。
这家店铺叫吉庆斋,上下两层的大门楼,办红事要用的大件小件应有尽有,光是如意璎珞,就有不下好几十种!更难得的是,手艺还相当不错,花样儿也跟京都大不相同,用色鲜亮,图案喜庆活泼,让人眼花缭乱。
最后,常晞不仅买了全套的上等嫁妆,还给屋里的中仆妇丫鬟挑了一匣子绒花,给自己挑了一对海棠通草花,一对南珠耳环。
小佟大奶奶买的更多。
出了店门,已经是临近正午了,白剌剌的太阳高挂在天空正中,可天气还是那么冷,冷得锥心刺骨,好像连天上撒下来的阳光都是冰凉的。
连她都受不住,就更别说那些小丫鬟了!一个个都冻得小脸儿通红,可怜兮兮的。
常晞呼出了一口热气,正要转身跟小佟大奶奶告别,小佟大奶奶却轻轻拉住常晞的胳膊。
“妹妹可有空陪我坐坐?”她柔声道:“听说县东边有一家蜜饯铺子,做得一手好杏脯,配上隔壁果露铺子里的秋梨赤糖水,又香甜又滋补,正是适合这个季节吃的东西。”
似乎对漠县已经很了解了。
常晞却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眉宇间还隐隐透着一抹焦虑之色,比起喝糖水,倒更像是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她们又没什么交集,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十有八九又跟周家有关······
这大冷的天儿,常晞也实在没心思在外头久呆,她只想赶紧回家,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喝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油茶面子!
她微露歉意地道:“多谢姐姐盛情!只是家里的两个乳娘刚走,孩子们不习惯,都有些闹腾,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改日我做东,再请姐姐过来好好逛一逛。”
小佟大奶奶想了想,又笑道:“也好。反正咱们也顺路,不如就一起回去,妹妹意下如何?”
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常晞便任由她挽着,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这几日······周家老爷又找了我们大爷几次。”
果然是为了这个!
常晞不动声色,听她怎么说。
“我私下里听着,周家似乎是要问我们大爷借些人手,要做些什么事······”她望着常晞,目光殷殷,“不知周老爷可曾又去找过世子爷?世子爷是怎么说?”
常晞心下一片雪亮。
她这是想知道,何沐阳是否也参与了?
不管是要做什么事,多一个人参与,以后就多一个人担责!
小佟大奶奶又道:“妹妹别多心。我深知我们大爷的脾气,是个事事不愿意落于人后的,有时候说话行事难免操切了些,我也是怕他一时冲动,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世子爷却不同,他素来睿智明决,进退有度,若是他也觉得此时可做,那我也就能安心了。”
她的脸色十分无奈,“咱们这样的人家,已经落到这样的落魄地步,还有什么可争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实在不愿意大爷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只是这样的话,我再怎么劝也是无用······”
佟宁那倨傲而张扬的面孔又浮现在常晞的眼前。
一看就是个不听妻妾劝的······
常晞相信小佟大奶奶今日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
但是,她也有她自己的立场。
“世子爷最近倒是经常出门。”常晞温声道:“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却不太清楚了。”
小佟大奶奶的面上一红,低了半晌的头,才斟酌着问道:“妹妹可愿意帮我去问问世子爷的意思?”
看着她那张皎花照水般的清丽面庞,常晞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毕竟是外头爷们的事,我一个内宅妇人,实在不懂这些,世子爷也不喜欢我多问多管······”
委婉拒绝了小佟大奶奶。
小佟大奶奶难掩失望。
转念一想,常晞说得也是正理······谁家的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妻子管这些?
她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又犹豫了良久,望着常晞,几次欲言又止。
常晞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那里,装作没有看见。
小佟大奶奶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
回到家里后,松萝遣走了小丫鬟们,自己服侍常晞脱下了银红色羽纱斗篷,又卸了钗环,散了头发。
常晞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什么话就说。”
松萝见自己的心事被看出来了,也不再隐瞒,犹豫着道:“奴婢倒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觉得小佟大奶奶挺可怜的······”
常晞微微点了点头。
“是挺可怜的。”
张口求人,本就不是她的性子。可为了家里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松萝微微一怔,脱口而出道:“那奶奶您······”话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常晞却知道松萝的意思。
她正色道:“难道因为她可怜,我就一定要帮她?”
松萝又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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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
周太太又来了。
常晞放下筷子,诧异地看了一眼外面刚刚发亮的天色。
“什么时辰了?”
雪椿忙出去看了一眼钟,道:“这才刚过卯正······”
一旁的松萝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哪有客人来这么早的?事先也不打个招呼,也不管人家起没起······”
雪椿等人的脸上也都露出不悦之色。
就是嫡亲的长辈要来,也得提前说一声吧!周家这样做,也太不把人当回事了!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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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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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