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元年秋,天牢之中。
明日就是立秋了,刘歆在大牢之中,享用着丰盛的晚餐,这一顿,是他人生最后的一餐了。
刘歆吃完,再次傻傻看着墙上自己刻着那首诗。
这是他在天牢唯一的乐趣了,除此之外,他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子时时分,狱卒带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打开牢门,对着那人说“你尽量快点,在天亮之前就要出来。”
那人点点头,走进牢房之中,等到狱卒离开之后,这人取下帽子,露出真容。
“是你,姜姑娘。”
“是我,天风。”姜星楚走了进来,对着刘歆说着。
姜星楚将刘歆的床给收拾了一下,对着刘歆说“天风,你在乎是否有后吗?”
“只怕命中注定,要断子绝孙了。”刘歆叹息一声,对于这件事,他心中也颇有遗憾。
“上人无命,命是可以改变的,为什么我们不做上人呢?”
刘歆看着姜星楚,指着牢房说“姜姑娘,如今我只是一个要被处斩的犯人。”
“犯人又如何?犯人难道不能生儿育女吗?”
“在我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刻,你要我如何当上人,又要和谁去延续香火吗?”
“我!”姜星楚突然抓住了刘歆的手,留着眼泪说“天风,我对你情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说到这里,姜星楚望着刘歆说“而且天风,你想想。去年魏思思已经死在大内了,继贤书院就只剩下你。你难道就忍心控鹤先生的道统断在你的手里。”
“若是上天垂怜,不让你断了香火,天风,这个孩子就是你和魏思思的孩子,我会让他继承控鹤先生的大统。”
刘歆听到这里,思前想后,最后对着姜星楚“此事可是要苦了你了。”
“你等魏思思十三年,你难道觉得苦吗?”
刘歆没有再说什么,等到天快亮之后,姜星楚离开的时候,刘歆对着姜星楚说“我在魏老丈那里留下四本书,若是上天不断魏室文脉,你就让这孩子,看着四本书吧。”
姜星楚含着泪离开这里,只剩下刘歆在天牢里面等着。
在卯时的时候,刘歆被押解到了京城的菜市口,对于让他这个散布邪说,编撰谤书的大不逆,当今建极绥猷圣人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下场。
不但要砍下刘歆的头,还要传首天下,让天下明白,对于这种大逆,朝廷绝不会手软。
到了菜市口,这时候京城不少人已经到了,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叫做魏道人,写的书叫大虞三朝演义。这本书极尽污蔑之词,诋毁高皇帝,文皇帝和仁皇帝。
在昭宁十三年就开始封禁,到了这修文元年,一年时间,这书就只剩下一个书名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了。
刘歆到了菜市口,监斩官是刘秀,刘秀端坐在那里,等到午时三刻前来。
刘歆想到了多年前,自己也是同样的情景,只是当时有邙山众人相救,如今,他已经孤单一个人了。
他仔细回想这些年的种种事情,等到他会想到自己得知魏思思杀了仁皇帝,被侍卫杀了之后,他心中没有难过,而是一种开心,他们三人的纠缠,总算有了一个了断了。
“大胆罪犯,本官且劝你一句,好生悔改,日后到了地下,也能争取早日超生。”
刘歆听到这话,看着四周的众人,高声说“九子构兵夺太和,十面埋伏险登基。栋梁之才挂白绫,稀有大臣烤田鸡。无为公子鸩酒尽,横行介士化蛮夷。红袖侍读流光去,释儒老庄合为一。委身鬼府钢刀过,三朝演义无下集。”
“放肆,放肆,行刑,行刑。”
一道血光化作长虹,魏朝最后的文脉似乎就此断了。
时光飞逝,修文十二年之后,当今圣人再次改元为承仁,表示自己会按照仁皇帝原来的路走下去。
承仁四年,天下已经太平,天下百姓富足,万民用度丰饶。
此时的南直隶境内,蓝天秋叶,西风舞叶,颇有几分苍凉之气,十几匹劲马保护这一辆马车,走在这个官道上。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骑士,背后背着一根旗子,上面写着虎啸镖局四个字。
这虎啸镖局是京城有名的镖局,他们总镖头李四爷武功高强,在昭宁年间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在修文年间,李四爷自持身份,不在走镖,这一次押镖的镖头就是他的得意弟子赵延年。
赵延年今年才加冠,一手三十二路滚地刀已经闯下不少名声,镖局里面无论老的少的,都对他敬佩有加。
除了赵延年之外,虎啸镖局的其他四大镖头都出面了。这个场面在虎啸镖局这二十年中也算少见的。
这次他们要押送的不是货物,而是一个人,一个不知道来历,不知道姓名的新娘。
三个月前,一个老头找到了李四爷,拿出一千两银子,让李四爷送他这个孙女去益安府成婚。
这个要求不难,但是给出来的钱实在太不合理了。
这一般来说,这一趟能出到一百就算好的了,但如今这整整多了十倍,怎么想这里面都有鬼。
李四爷心中明白,估计这一趟送的是红货暗中藏的值钱物品)。不过镖局的规定,只要客人出的起价钱,镖局都来者不拒。
李四爷心想如今世道太平了,而且就算自己这镖局旗子,路上的江湖朋友都机会给他一个面子,于是就答应了。
赵延年看了看天色,对着四位镖头之一的杜胜英说“杜大叔,你看按照这个情形,我们怕是在晡时要经过野狼林。”
杜胜英点点头,对李延年说“野狼林那群人,和我们有交情,想必不会为难我们。”
李延年点点头,让车队稍微快点,准备在野狼林生火做饭。
申初时分,他们就到了野狼林,李延年等人开始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一群人吃了饭之后,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一群人出现在野狼林,这群人手里拿着武器,将镖局众人给包围起来。
李延年见到这情况,不悦地行了一个四方揖,对着他们说“你们是什么人,在下虎啸镖局李延年。”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李延年,我们找的就是你,江湖规矩很简单,见面分一半,如今你镖局发了大财,也应该让我们兄弟喝喝汤。”为首一个大汉看着马车说着。
这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马车的门帘最外面是由一颗颗珍珠串成的珠帘,里面是上好的益绣绣的鸳鸯戏水图。
这个马车镶金钳玉,一看就是大富人家。
赶马车的车夫是一个老头,他双眼闭着,依靠在车厢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个大汉砸了砸嘴,对着李延年说“姓李的,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应该知道怎么做。”
李延年准备说话的时候,只见一个乞丐右手拿着一根木拐,左手拿着一个破碗,唱着莲花落走了过来“东京有个黄表三,也会吃来也会穿。一生好放官例债,不消半年连本三。巢窝里放债现过手,他管接客俺使钱。线上放债没赊账,他管杀人俺管担。积的黄金拄北斗,临了没个大黄边。莲花落,莲花落。”
乞丐看着这两伙人,也行了一个四方揖,对着那个大汉说“这位大哥你说的对,见面分一半。不过小乞丐我不要这财,不要这车,小乞丐就想要车中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大汉听到这话,冷笑地说“小叫花子,你是丐门中人吗?”
“是呀,这位好汉真是好眼力,小乞丐我乃是当今丐门大英豪毕一东的关门弟子。”
大汉听到毕一东,脸色有些变了,这些年来,污衣帮闭门不出,丐门也趁机崛起,这毕一东凭着一根齐眉棍,打败了天下不少好汉。现在大家都说,除了林冰娥和妙云子之外,现在就是毕一东称雄了。
“好你一个刘思永,你骗了本姑娘的信物,如今又来骗其他人了。”
两人骑着马走了进来,一老一少,都是道人打扮。
坤道走到这个叫做刘思永的面前,捏着刘思永的耳朵说“快将东西给本姑娘换来,否则本姑娘要了你的小命。”
“姑奶奶,女菩萨,女大士,被这样,疼疼。你那个信呀,我已经丢了,若是运气好,还能找回来,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只好让令师再写一封就是,至于那银子,早就用光了。不过姑奶奶,你别担心,这里有的是银子,你尽管拿就是了。”
“云凤,算了,这么一件小事,无须再追究。”
“师叔,师侄只是气不过,要是有人知道我被这么一个小乞丐给骗了,那么岂不是脸都丢了。”
道姑气愤不过,使劲捏了一下刘思永的耳朵,刘思永再一次惨叫了一声。
那个大汉见到这个情况,不悦地说“这些都是你们的事情,自己去一边解决,不要打扰我们这里办正经事。”
道姑柳眉一挑,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她师叔扯了她的衣袖,对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