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天灰蒙着,寒风肆意吹动着枝叶,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吹个底朝天一般。

迟程诗透过落地窗注视着一片片被吹散的落叶,心情仿佛也跟着窗外恶劣的天气低落起来。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虽然有暖气,她还是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毛毯。

桌前的电脑上还有没输入完的小说,屏幕上正是男女主在雨天分手的片段,结合着外面冷冽的天气倒也应景。

昏暗的房间中,电脑屏幕的亮光迟格外刺眼。迟程诗揉了揉不适的双眼,眼皮滚烫的温度提醒着她,她发烧了。

病毒肆无忌惮地游荡在迟程诗周围,她继续写着小说里分手环节,大脑迷迷糊糊地竟浮现出高中时褚时来质问她的画面来。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吧。”

褚时看着的迟程诗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明明她前两天笑意吟吟地讲述着自己是如何把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做出来的,还要他的夸奖。

如今不同的是,褚时在少女眼中看到的只有分手的决绝和坚定,他想透过她眼睛判断她是在说谎,想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母亲的突然去世而难过。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迟程诗的冰冷,仿佛她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们别在……”

少年呆若木鸡,好半晌才说道:“迟程诗,你到底有没有心!”

看着眼前愠怒的少年,迟程诗嗓子哑的说不出话,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仍是一眼不眨。雨水从少女高挑的鼻梁滑落到脸颊,最后混杂再雨中坠落到地面,不见踪影。

她沙哑地重复着那句话:“我们别在一起了。”

后来,迟程诗不记得她在大雨中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当时的自己烧了一天一夜,一直到填好志愿,她也不曾多言。

看着如今判若两人的女儿,父亲迟盛诠想安慰,却又无从下手。

葬礼上,迟程诗看着父亲接待着母亲生前的好友,这才注意到,正值壮年的父亲不知何时背竟驼起来,黑发中也窜出几根白发……迟程诗心里苦涩,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却忘了父亲如何不难过呢。

“爸,我不该报国外的学校的,我……”

“诗诗。”迟盛诠如何不知道女儿心里想的,拉着迟程诗坐下,语重心长道,“你妈妈走的突然,不过逝者已逝,你放心出去学习,不用担心老爸。”

“爸。”

迟程诗还预再说什么,却被迟盛诠打断。

“你妈妈的离开对爸爸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打击了,难道你还想让爸爸觉得自己是拖累女儿的负担吗?你就放心去,爸在家等你。”

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的迟程诗,第三天便飞往国外。带着不舍与无奈地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十八年未曾离开的城市,离开了父亲和她再也见不到的母亲。

还有那个恨着她的少年。

迟程诗记得,走的那天是个阴天,登机时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可能,坏天气都是和不好的事情一起发生吧。

迟程诗这样想着,便伸手继续打字,鼠标旁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迟迟你在家吗?”

是楼上姜筝娴打来的。

从小姜迟两家便是邻居,姜父和迟盛诠在同一所大学任职,而且姜筝娴比她大四岁,家中又只有她一个人女孩,所以姜筝娴一直将迟程诗当做她的妹妹看待。

“在的。”

听出姜筝娴语气中的急切,迟程诗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这样的迟迟,这鬼天气飞机延误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到车,这样也得两个小时后才能到家。阮阮打电话跟我说肚子疼的难受,这么晚了你睡下了吗?能先麻烦你带她去医院吗?”

还不等迟程诗出声,姜筝娴又道:“你声音这么哑,感冒还没好?”

迟程诗才回国半个月,正赶上换季,终于在自己意料之中感冒了。

迟程诗从小体质就差,一换季总会感冒发烧。家里也会备着感冒药物,谁知这次的流感这么顽强,吃了一个多周的感冒药也不见好转且愈发严重了。

“没事娴姐,我换季就容易感冒,你知道的呀,没多大事。我现在就带阮阮去医院,你安心就是了。”

“你又感冒还熬着夜,别以为自己年轻就这样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听着姜筝娴叮嘱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迟程诗找了件大衣拿了钥匙往楼上走。

她拨开密码锁,房间里漆黑一片,灯光了无。

常年对着屏幕码字,迟程诗有着严重的夜盲症,犹如盲人摸象。凭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迟程诗打开手电筒,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阮阮?是迟姐姐,你睡了吗?”

话音刚落,迟程诗听到左前方传来悉索声,右手正好摸到开关。

啪嗒,整个房间亮堂起来。

等适应了灯光,迟程诗这才看到了蜷缩在沙发角落的阮阮。

迟程诗找到外套套在阮阮身上,将她抱在怀里却摸到湿漉漉一片。

迟程诗这才注意到阮阮周边的呕吐物和倒在地上的水杯,看着毛毯上的奶渍、地上三四片雪糕包装纸,迟程诗心下了然,这孩子一定是趁着母亲不在家起了偷吃的坏心思。

迟程诗不再耽误,当即抱起阮阮便出了门。

坐在出租车上的阮阮感受到一丝暖意,呢喃道:“香香的,是迟姐姐吗?”

“是呀,是我。是不是趁妈妈不在家干坏事了?”迟程诗将阮阮外套拉松了些,怕一会因为车内室外温差较大冻着她。

“肚肚痛痛,姐姐告诉妈妈,阮阮肚子痛痛。”

知道姜阮从小古灵精怪,这是跟自己打马虎眼。迟程诗也懒得计较她,只说:“就是妈妈让姐姐来接阮阮去医院的,妈妈被天气耽误了还得一会才回来。阮阮听话,先跟姐姐去医院好吗?”

“好。”

雨滴毫不吝啬地敲打着车窗,雨越大发了。

迟程诗小心地抹去阮阮眼角上的泪珠,拇指轻抚着阮阮因疼痛皱起的眉角。

看着怀里又睡过去的阮阮,迟程诗想起自己刚搬来时,总听到邻居们背后议论关于姜筝娴未婚先孕、知三当三的流言蜚语。

迟程诗不是道听途说的人,姜筝娴不说她也不会多嘴去问,她又不是没有分辨意识。她幼时便认识了这个姐姐,虽多年不见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姜筝娴并不是她们口中那不堪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苦衷,又何必非要暴露在阳光下任他人议论是非。

每每看到姜筝娴受人非议,迟程诗总会想到高考后因为母亲的事,他人指点的目光和冷嘲热讽。所以她知道人言可畏,不去辩解,只过好自己的生活便足够了。

姜筝娴比自己幸运,她是一个称职的好妈妈,也有一个乖巧懂事的阮阮,不像自己……

可能两人身上有相似的经历,惺惺相惜,正如寒风中报团取暖,不曾背离。

如果一个人和一群人分开,不走阳关道,偏偏走那独木桥,那半路遇到与你并肩之人,你也不再恐慌,不再质疑自己是否正确,因为你选择的就是你想选择的,正确的。

“到了姑娘,45,怎么支付?”司机师傅打断了迟程诗的思绪。

付好了钱,迟程诗撑开雨伞,宛如新生般、毅然决然般踏进大雨中,她像一个凯旋归来的骑士,不惧刀枪,不认鲜花,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可迟程诗万万想不到,自己刚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在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全部崩塌,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