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文书上写着:
吾,徐安。
自愿入赘苏家为婿,与苏家幺女苏清影结为夫妇,自此安分持家,谨守夫纲。
余且自知,徐家中落,苏家鼎盛,攀不可配。
清影善营贾道,持孝有方,故,吾自愿秉承女主外,男主内之原则。
婚后,即辞官闲赋,安心于家中相妻教子,不问外事。
一切婚生之子女,皆随苏姓,为苏家人,不入徐氏族谱。
徐安亦改苏姓,为苏安,不再以苏家独子自居,奉苏家主“喆”为亲父,外母“郝氏”为亲娘。
此据,愿守七出之条制约,以大乾律为依据,报请户部官衙为证。
徐安若违此约,当受刑罚,入贱籍,于苏家为奴为婢,终了此生。
受签人:xxx
徐安看过之后,脸色一沉,怒气跃然于表,抬眼瞪着苏清影,冷声道:“这就是你要让我签的东西?哼!”
他肃然之色,将契约书撕成粉碎,并踩在脚下。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苏清影要让他签的不是退婚书,但却比退婚书更让人难以接受。
此据,俨然等同卖身,徐安若是签了,至此便成了苏家的傀儡,再无颜面可言。
不仅要让徐安改姓,奉苏喆夫妇为亲父母,婚后与苏清影所生的子女也要随“苏”姓,还要受七出之条制约,违约便入贱籍。
这样的条件,放在任何一个有血气的男人身上,都不会答应!
契书上的条文,尽是对徐安的制约,反观苏家一方却毫无掣肘。
换言之,此书已然超出不平等条约的范畴,乃是对徐安单方面的侮辱和压制。
苏清影见他一脸怒色,似有所料,轻笑道:“是的。签了此约,不论之前你是去林县风流快活也好,涉及御史案也罢。我苏家都可既往不咎,你仍是我苏府的赘婿,婚约照旧。但你得改姓苏,并至此辞官在家,安心学习女则和夫纲!”
说着,她指了指长桌上的那一堆文书。
而这些厚厚的一大摞册子,就正是户部与翰林院联合刊印的,用以规范男女行为准则的文书:《女则》与《夫纲》。
《女则》,顾名思义,就是教人怎样成为淑女,如何恪守妇道的书籍。
《夫纲》亦同,区别只在于针对的是男子。
这两本书籍虽不是什么正规的法律文书,但在大乾朝臣民心目中的分量极高,几乎上过学堂的人都有读过。
而徐安身为男子,本来只用熟读《夫纲》,且并非强制性的。
此时,苏清影却连《女则》也摆了出来,无形中似在暗示:入赘我苏家为婿,女主外男主内,你非但要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夫君,而且连女子准则你也得遵守!
还要辞官在家做全职奶爸!
毫无尊严不说,更想将徐安当成软饭男来“养”。
这让人如何受得了?
徐安顿时大怒,道:“荒唐!苏清影,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徐家如今虽势弱,仅余我一人,但也断不能任你欺辱。此据,我决计不签!”
苏清影也是脸色一冷,道:“我如何欺人太甚了?你自己看看婚书!当年我们两家祖父签订婚书时已有明言,若有朝一日徐家没落,配不上我苏家,你亦当入我苏府为赘婿!”
徐安瞟了那婚书一眼,却道:“言虽如此,但婚书里可没说要让我改姓,也没说我要学习《女则》,更没说婚后子女不入我徐氏族谱!”
听此,苏清影微微愕然,想了想后,道:“行!你说的倒也是事实,暂且不签也可以!但你仍需辞官,跟我回扬州!往后一切,都得听从我苏家安排,不得忤逆。”
“也别说本小姐欺你势弱,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婚后,我会给你一百两银子去做生意。以三年为期限,你若能将本金翻成十万两。这契书你就不必签了。如何?”
徐安冷笑:“苏大小姐真看得起我,一百两银子让我三年内翻成十万两?恐怕,连你都做不到吧?”
“怎么?你没信心?没信心就签了契书,安心入我苏家为婿!”
“呵呵,这倒不是信心的问题。并非徐某妄言虚词,我若有心弃仕从商,无需你给我一百两,三年内我一样可以赚到十万两。只是,我为何要任你们摆布?”
“你什么意思?大言不惭!无我苏家相助,三年你能赚到十万两?”
“我是不是大言不惭,你日后必会知晓。但你如此刁难于我,无非是嫌我家道式微,意图悔婚,想逼我先开口退婚罢了。既是如此,何须造作?这退婚书,我给你们便是了。”
徐安说着,冷面拿起面前长桌上的笔墨,快速写下两张退婚书,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原以为苏清影见状,会大为兴奋,毕竟她用计迫使徐安主动退婚的目的达到了。
可谁知,在见到徐安提笔写退婚书时,她却脸色大变,猛冲过来阻止道:“徐七喜,你疯了?你敢退本小姐的婚约?”
她极显恼怒,而又震惊的样子,像是未曾想到徐安会如此果决。
但徐安文书已成,自顾退后一步,道:“为何不敢?这岂非如你所愿?”
苏清影怒瞪着他,咆哮道:“你怎知这就是我之所愿,而无隐情?”
“难道不是吗?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退婚书我已签字,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你谁给你的胆子?可知官场险恶,与我苏家脱离关系,你在京城再无后台可依,怕是活不到明年今日!”
“这就不劳烦苏大小姐费心了,我徐安无需后台,因为我便是自己的后台!以前的徐安在你们心目中是什么形象,我不管!但今日之徐安,绝不受人摆布。拿着你的退婚书,回扬州去吧。”
“混账!你想逞强是吧?行!这处宅子是我苏家出钱购置的,这些年你的生活起居花费也都是苏家接济,莫以为凭借你那微薄的俸禄就可混出人样!你要退婚?可以!本小姐今日就跟你算算账!”
苏清影突然变得怒不可遏,吼道:“仅说这三年来,晚娘在你身边伺候,所用之日常花销,晚娘的工钱,琐琐碎碎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万两银子。你要退婚,就先把这些账都给结了!”
“拿来啊!若拿不出来,就少给我装血气,马上跪下道歉!”
徐安淡然轻叹,道:“我现在拿不出来,但你说一万两太少了。我给够你十万两,一年后付清,立借据为证。”
话说之间,他抢过墨笔,写了一张十万两的借据递给了苏清影。
苏清影怒愤之色,并未接过,愤然道:“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徐安点头,“你爱说一意孤行也罢,反正徐安不入你苏家,更不学什么《女则》!”
“孺子不可教!那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晚娘,去帮他收拾衣服,赶紧让他滚!”
“好!”
徐安应了一声,果断转身离开。
“小姐,这”
门外的晚娘一脸震惊,愣在当场。
却被苏清影一声喝斥:“让你去,你就去!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
晚娘无奈,幽叹一声后,也只能遵命离去。
徐安前脚刚走,后脚立马从大厅的屏风后走出了两人。
就正是苏喆和此前那位被称作“三表叔”的中年人。
此时,苏喆满脸焦急之色,快步走到苏清影身边,道:“影儿,你太冲动了你怎能接受七喜的退婚?此事不妥,我不同意”
苏清影脸色暗沉,回过身刚想说话。
身后的那名中年人却一副得意之笑,捋了捋胡须,打断道:“冲动什么?本官觉得小影如此决断极好。苏家早就该与这个徐家遗孤退婚,何来不妥之说?难道表侄弟你想因此子令整个苏家惹上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