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栖依旧贼心不死。
那当然了?,想要的东西没到手之前,就?跟大仇未能?得报一样,是?断断不可能?甘心的。
他不断地?去亲神君的脸,鼻尖一下,嘴角一下,脸颊一下,弄得神君面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柔软触感。
那‘啵’声?如雨,间或夹杂‘啾’声?,神君很快乱了?阵脚,被他逼的连连后退,背部撞上木门,“小七……”
脚乱了?,息乱了?,心也乱了?。
“师父。”楚栖动作强硬,语气却非常软,他略显不满地?问:“日?后再也见不到我,你不会想我么?”
神君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眼中薄冰逢春般无声?消融,他听到自己说:“你可以时常回来看我。”
楚栖好奇:“你真的希望我时常回来看你?”
这其实不太好。
人神殊途,楚栖生命短短不过百年,而神君一生还有?很长很长,注定无缘的事情,本该就?此打住。
神君决定赶他离开,就?是?不想与他过多牵扯。
他沉默片刻,轻轻拉住楚栖的手,对方却陡然再次上前,鼻息交融,楚栖认真说:“我知?道你在哄我,你根本不想我来找你。待我回去之后,你一定就?会把我忘了?,是?不是??”
“……不是?。”
“你是?不是?嫌我丑?”
这话问的实在突兀,神君微微一怔,凝目道:“没有?。”
他说的倒是?真话,楚栖其实不丑,他骨相太好,那疤痕反而像是?月华逢亏,有?种?残缺之美,令人痛惜。
神君抬手,拂开他颊边长发,拇指擦过凸起的疤痕,道:“回去之前,我帮你想法?子去了?这疤。”
楚栖鼓起了?脸颊:“你就?是?嫌我丑。”
“绝无此事。”
“那你为何要为我祛疤?”
“我是?说如果你在乎的话……”
“我不在乎。”
楚栖是?真的不在乎,脸被刮了?怎么样,身上都是?疤痕又怎么样,每一个喊他丑八怪,说他癞·□□的人,都希望他从心底认清自己是?个卑微低贱的人,甚至是?个不配活着的人。
那便要如他们的意么?楚栖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好,他喜欢佛说的众生平等,既然他与佛都是?平等的,那丑八怪与美人为何不能?是?平等的?
故而,体无完肤的他与清风朗月的神君,也该是?平等的。
至于那些辱骂他,殴打他,欺负过他的人,楚栖已经在心中将?他们踩在了?脚底,他自认比那些人,可高贵多了?。
神君终于发现,楚栖身上与常人不同的东西。
逆境之中的每个人都会自怨自艾,自卑自怜,可楚栖从不。
他从不。
不管是?第?一次两人见面,少年毫无预兆地?冲进神殿,还是?第?二次见面,固执顽强地?追在他的身后,亦或者是?第?三?次,毫不留情地?将?毒掌拍在他的背上,再或者第?四次,被他挥入冰水之中,倔强如幼兽般拼命往岸边游……
楚栖的身上有?一股本能?的不服输与一往无前,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无论周围言论如何,环境如何,都始终坚定不移。
纵千万人吾往矣,楚栖有?属于楚栖的认定,或许他的真理与大多人都背道而驰,但这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楚栖了?。
神君慢慢低下了?头?,轻轻抵住少年的额头?。
这是?他头?一次主动与楚栖亲近,在楚栖没有?撒谎,没有?使用任何手段的情况下。
楚栖立刻抓住机机会撅嘴亲他,却陡然被神君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被迫撅出去的嘴缩回来,他又有?些不高兴。
神君忽然笑了?,他眼中沉寂千万年的星河因面前少年的鲜活而苏醒,流动璀璨,泄出微光。
叫楚栖看呆了?。
这样的神君,一定是?把外头?的无边春色都比了?下去。
神君就?这样看了?他片刻,嗓音天籁般动听:“就?这么想与我亲近?”
楚栖吞了?吞口水,清澈的眼中映着神君的容颜,说:“想。”
“为什么想?”
“想,想要。”
“若我不依呢?”
“那你就?是?嫌我丑。”
“……”他倒还没完了?。
“你要不嫌弃我。”楚栖接着说:“那你亲我啊。”
亲了?他,他定是?要上天的,若不亲他,只怕又要招致怨恨,不知?多久才能?哄好。
神君颇为后悔,方才不该因一时情动而逗弄他,招致自己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他为难的功夫,楚栖眼中果然开始溢出不满,直到神君低声?强调:“只是?为了?证明不嫌弃你,不许多想。”
他凑过来,蜻蜓点水般碰了?碰楚栖的脸颊。
楚栖这样的性子,说好哄,也是?极其好哄的,只是?一个顺从的吻,所有?的负面情绪立刻被雀跃与欢喜取代,他果然高兴的要上天了?,扑过来就?扯神君的衣裳。
倒不是?多想了?,只是?他本身就?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人,神君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得到了?欢迎进一步的讯息,这就?足够了?。
神君无从招架,领口被扯乱了?,锁骨露出来,退无可退,只能?扭身朝门口走?,拉拉扯扯的给门槛绊到,本来可以稳住身子,结果给后头?的楚栖顺势一推,两个人顿时在门口摔做了?一团。
白衣染了?尘埃,头?发也沾了?轻灰,这□□,楚栖又不做人了?。
少年扑在神君身上,见他神情狼狈,于是?幸灾乐祸:“你怎么这样笨,路都走?不稳。”
神君调整呼吸,呵斥:“下来。”
“我不。”楚栖压下肩膀盯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方才犹豫了?,让我觉得很难过。”
“我怎未看出你难过?”
“若给你看出来,还叫什么难过?”楚栖直接趴下去,脑袋窝在他肩头?,对他耳朵吹气:“好师父,你就?从了?我吧,好不好?”
神君偏头?,脸庞和耳根都有?点红:“胡闹。”
“你为什么不肯啊?”楚栖是?真的不理解:“明明你那腰还动的挺……”
“闭嘴。”
神君瞪他,脸更红了?:“给我起来。”
“不要。”
他赖着不动,神君只好自己坐起来,被迫将?他环着,低声?道:“刚觉得你这段时间转性了?……”
“嗯啊呜——”楚栖给他弄得不耐烦了?,一口咬过来,神君没躲掉,脸颊直接给他啃了?个滑稽的印儿。
楚栖啃完就?爬了?起来,重重推他一下,哼:“无趣。”
当真是?无趣的很。
他喜怒无常,顺着他就?是?百般好,稍有?不顺就?立马不高兴,当真如青水所说那般没心没肺,很难分清究竟真情还是?假意。
神君被他推得撑了?一下身子,目送少年不满地?离开的身影,半晌,才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清灰,站了?起来。
重新走?进丹房,透过窗户,楚栖已经重新拿起了?剑,或许因为情绪不好,他这次的招式要比之前狠辣锋利很多,并?非是?神君教授的剑法?,倒像是?实战之中的杀戮之式。
神君皱起了?眉。
楚栖心里不高兴,练完了?剑之后也没理他,他其实这段时间收心很多,本来都要对神君无欲无求了?,谁知?道他突然用那种?语气跟自己说话,那饱含不舍的眼神,不就?是?在勾引他?
结果自己扑上去,人家反而不乐意了?。
管看不管吃,楚栖是?记恨上了?。
第?二日?一早,无妄仙长忽然来了?四季小筑。
楚栖的修行进步的飞快,得益于青水那张嘴,大阿宫及时得知?了?最新进展,比如楚栖七天完成了?引灵入体第?五层,比如神君已经开始教他浮光九式,比如楚栖很快吃透了?前三?式,速度快的让人咂舌。
青水因此专门被神君约谈了?一次,被告知?不许将?楚栖过于突出的天赋广而告之,于是?青水便闭了?嘴,有?人问起他最近怎么不柠檬了?,他就?东拉西扯。
无妄一开始其实没太相信青水的话,但后来发现青水对此三?缄其口,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挑了?个日?子便来了?四季小筑。
小筑的景色随着季节变换,桃花开满了?枝头?,少年一袭白衣,手中拿着神君常用的那把长剑,剑锋所过之处,一片花瓣被凌空切断,那桃花瓣本就?极其细小薄弱,要能?以三?尺青峰将?其平切,除了?眼疾手快,更要极其精准的灵力控制,气力重了?,花瓣便飞了?,气力轻了?,则不可能?将?其切开。
无妄看的心头?发紧,神色难以置信。
楚栖刚来神殿才多久?短短两个月,竟然能?练成常人几十年才能?达到的水平,也就?是?说,他一日?之间的修为,几乎就?能?赶上旁人大几年!
他屏住呼吸,眸色闪动,一路来到全?神贯注望着楚栖的神君身边,倾身道:“神君。”
司方下意识起身,无妄急忙将?他按下,同时在他身边落座,道:“神君,可是?寻到所觅之人了??”
听出他言下之意,神君重新看向楚栖,缓声?道:“仙长也觉得,他是?那人?”
“天赋如此之好,放眼三?界,也只有?那位了?。”
“也不过是?与凡人相比,矮中拔高罢了?,仙长不必多想。”
无妄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不确定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单纯不想就?此事多谈,但无论哪个,他都不好再继续多问,只好笑笑:“神君说的极是?。”
他若有?所思?,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了?。他心中已经笃定楚栖只怕就?是?漾月转世,否则神君又岂会在发生那种?事之后仍然维护楚栖,甚至还收在门下?
于是?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弟子们召集到面前,沉声?嘱咐:“你们听好,日?后再遇楚栖,要绕着走?。”
听枫黑脸:“为什么?”
“那般睚眦必报穷凶极恶之人,自然是?能?避就?避。”无妄语重心长:“如今他长了?本事,若再去招惹,只怕焉有?命在。”
众弟子匆匆应下。
无妄一走?,穷凶极恶的家伙便收了?剑,一路行来神君身边,端起桌子上的玉壶喝水,问神君:“那老头?来这儿干什么?”
“知?道你天赋绝佳,特来观摩。”
楚栖眼睛一亮,将?双手背在身后,轻咳一声?,满怀期待道:“那神君觉得,我与漾月相比,天赋如何?”
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神君微顿,而后起身离开,淡淡丢下一句:“你就?是?你,何须与旁人相比。”
时值三?月,春风微寒,楚栖站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举壶仰脸,将?壶中茶水倒进嘴里,他将?口中液体尽数吞下,目光望着神君消失的方向,抬手抹了?抹嘴巴。
不把他与漾月比,是?几个意思??是?觉得他比不得?还是?觉得他不配比?
无论哪个,都叫他十分不悦。
加上昨日?管看不管吃的仇,楚栖心里的不满很快溢出,午饭都没吃就?直接去采了?药。
他学东西很快,除了?每天忙着学习法?术,耳濡目染也学会了?炼丹。采药回来之后,便一本正经地?霸占了?神君的丹房,挑了?一个喜欢的小丹炉,将?里头?半成的东西倒出来,理直气壮地?占为己用。
神君自房中行来,见到提前被丢出来的小药丸,立刻脸色微变,斥他:“楚栖!”
楚栖装没听见。
当真是?个小白眼狼,一点不顺意就?要撒泼报复。
神君气结,在小丸子边站了?片刻,道:“这是?要给你的止疼药,如今只怕药效要减去大半。”
楚栖很轻地?鼓了?下脸颊,还是?装没听到,只继续捣鼓被自己霸占的小丹炉,看着还挺上心。
神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丹房。
他答应楚栖离开的时候要给他带一罐止疼丹,如今给搅和了?,本想就?此算了?,关上房门入定半晌,终究还是?重新起来,提起药筐,行出了?小筑。
怕是?前世欠了?他的。
也罢,左右不过这几日?,待到三?月初七,就?将?他赶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采了?药回来,其中有?一味还要剥去硬壳,神君取来浅蒌,剥一颗,放一颗,剥完了?,指腹已经抠的泛红。
他又起身去拿船形铁药碾,用研具细细碾碎。
到了?晚上,楚栖忽然捧着自己炼好的药来了?,完全?不计前嫌的样子,高兴地?说:“师父你看我的延年益寿丹,炼的对不对味儿?”
神君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显然不愿理他。
“师父?”楚栖扯他袖子。
“不看。”神君冷道:“你时间不够,必定不成。”
“我天赋好,学东西快,这药自然炼得也快。”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神君被他气的嗤了?一声?,来回推着研具,道:“荒谬。”
“不荒谬。”楚栖捏出来递到他嘴边,好声?好气:“你尝尝看。”
神君躲开:“我怕中毒。”
“不会毒死师父的。”楚栖说罢,直接朝自己嘴里塞:“我吃给你看。”
神君眸色一沉,到底担心他吃出什么毛病,伸手道:“拿来。”
楚栖乖乖递给他,神君接过来后用力揉开,将?指尖碎药放在鼻头?轻嗅,药粉进入鼻间,略显迟疑:“怎么会有?千日?红?”
“啊?”楚栖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道:“没有?千日?红呀。”
神君拍了?拍手,顺手接过茶水,道:“你是?不是?把亓红与千日?红搞错了??”
“啊。师父真厉害。”楚栖说:“那这延年益寿丹是?不是?没用了??”
“自然无用,你根本没到火候。”神君喝了?口茶,看他一脸失望,又指责道:“还弄坏了?我一炉丹药,你说自己该不该罚?”
楚栖趴在桌上,抿了?一下舌尖,眼巴巴地?看着他,细声?说:“该。”
这是?又懂事了?。神君心中郁气渐散,拍拍他的脑袋,把杯子递回去,道:“罚你今晚早点睡,回去休息吧。”
“我再陪师父一会儿。”楚栖说:“离初七没剩几日?了?,我心里慌,睡不着。”
“慌什么?”
“我怕就?算我跟你一起回去,他们还是?不喜欢我。”
“不会的。”神君语气温和:“只要你日?后行事莫再极端,好生与人为善,他们理亏,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我觉得师父说的对。”楚栖摸上他碾药的手,像是?抚摸一件珍贵的玉器:“他们理亏,一定不敢再主动惹我。”
神君下意识躲了?一下,忽觉口干舌燥,手上被摸过的地?方也有?些麻酥酥的感觉。
他下意识看向楚栖:“你身上,什么味道?”
“药的味道呀。”楚栖托着腮,笑吟吟的:“千日?红加安神水,再有?我这身上百日?春的味道,师父,你可跑不掉了?。”
安神水本身只有?安神作用,乃神君房中常备,千日?红单独闻也没什么事,但百日?春原本就?是?多种?药材调制的香品,有?点甜腻勾魂的味道,这三?种?东西加在一起就?不得了?了?,属于极其容易走?水的组合。
楚栖倒也想过下别的药,但神君常年与丹药打交道,单方药品他定能?察觉,但这三?种?不太一样,单个都无大事,组合也极其少见,神君一看就?不研究此道,要上当概率就?大多了?。
神君眉心狂跳,他蓦然起身,抬步要走?,面前场景却陡然更换,他们瞬间从主卧来到了?沐房。
紧闭的空间变得压抑起来,神君下意识扶住一侧墙壁,哑声?道:“你何时,学的,移形换影?”
楚栖懒懒散散地?抬手,暖池屏风叠起,后头?四方小池两侧竹制出水口倾斜落下,热水源源流出。
他抬步走?过去,肩头?衣衫滑落,理所当然道:“随便翻了?翻书,就?学会了?,不过就?是?费力些,用着跑不远。”
他进了?暖池,掬水泼脸,披散的头?发湿漉漉的,兀自玩了?会儿水,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一夜时间陪你,不着急,你慢慢来,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下来。”
“楚栖……”神君上前两步:
看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解药呢?”
“我就是你唯一的解药。”楚栖在池中回眸,眼珠剔透:“就看你敢不敢拿了。”
他得意地弯唇,笑得像奸计得逞的小狐狸精。
小七:我看你怎么办。[叉起小腰]
神君:……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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