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肉食者

道清一整夜都心头惴惴。

梦境里头光怪陆离,俱是他和郎君二人被长公主无情扫地出门。

听雨姐姐脸色阴沉立在府门,手头哗哗拨着金边象牙算盘,一边还吊眼怒瞪他,口中咒骂不断,倘若赔不出银子便要叫大理寺将他二人捉去治罪。

道清心如死灰。

可翌日顶着两个眼圈出来当值,却见郎君神采奕奕立在书案之后,正纡尊将他满架的书文籍册一一归入匣中。

裴时行闻声乜他一眼,淡淡道:“你可算起了,快过来同我一道收拾。”

道清垂头丧气,郁郁道:“殿下当真要将我们赶出府么?若不然您再去求求,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时行冷讽一句:“青天白日的,平白发什么梦话?”

又解释道:“殿下怜惜本驸马受惊,昨夜便交代我搬到怀麓院同住,方才又着人来催过。

只你这般懒散的刁仆,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故不知晓。”

素日万分勤快的小长随被说羞了脸,却顾不得辩驳一二句,只惊喜问道:“殿下竟不计较么?!”

裴时行面色如常,语调是故作的平淡:“唔,她既知我受惊,哪里还顾得上计较。”

自然也没有太计较,不过是将他日后的驸马食俸俱划入长公主的私账罢了。

道清精神了些,却还是半信半疑:“殿下怎忽然转了性子,对您宽容至此?”

“她一贯如此,体贴又心善。”裴时行道。

冷淡寡言的郎君话毕便垂眼继续忙着手头事,似乎再不耐烦听面前这啰嗦刁仆的再三追问。

道清只好沉默下来,自己在心底回味一番。

仿佛劫后余生,他自胸中长长叹出口气。

再望一眼面前的郎君,又心生感慨。

掐指算一算,他服侍郎君十几年,二人相依相伴,竟从未有过分离时刻。

此刻望他亲自收整行装,又起离愁。郎君日后便要一个人住到长公主的怀麓院去了呢。

忠心耿耿的小长随一时体味到不舍心境,当真是欣慰又怅然!

不过郎君能同殿下夫妇融洽便是最好。

体贴又心善的长公主也着人为裴时行于厢房中铺好了硬木床板,只待驸马上铺。

不过裴时行却半点不娇气,就此住下,直至九日婚假期满后入台办公省事,也再未闹过。

初九这日,裴时行婚后首次入值。

众人皆知裴御史同长公主新婚燕尔,六部官员乍见这新郎婿,仿佛也能自他华采如昔的俊眉修目间望出比从前更多一分的柔情。

愈发柔情俊美的裴大人甫一至公署便广散喜糖。

甚至连左邻的鸿胪寺、右舍的大理寺都全体有份,过往之处收获一片如潮的赞美道喜。

皇帝久不见这位近臣兼妹婿,待他于内官侍人的一片贺喜声中拜入殿前。

元承绎批朱的御笔一顿,于高叠如山的折子堆后瞥去一眼。

比之婚前——

实在看不出什么,未高未矮,未胖亦未更瘦。

他只好先启口出问:“晋阳与卿相处如何,可还和睦?”

裴时行面上挂了笑意:“殿下待臣体恤入微,臣已搬至怀麓院同住。”

皇帝不似道清一般天真憨直,前次的连篇鬼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但裴时行话里亦含了心机。

若只说“殿下命臣同住”,那便只能显示出贵主的恩威雨露,言间提及的她同他不过是君与臣,一方施一方受的关系。

但他话说得含蓄,便着实值得琢磨。

首先,裴时行乃是以自己的口吻来叙述迁居一事,听上去仿佛是他主动要求搬去怀麓院,而元承晚竟也顺承他意。

这可就不只是君臣恩威。

却是依稀可见长公主对他纵容又无奈的种种微妙情愫。

再便是“同住”二字的精深——

众所周知,怀麓院乃长公主居处,他的厢房虽同她的居所尚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两片地儿都没出怀麓院,如何不能称之为同住?

皇帝于心底揣摩一息,复又语重心长道:“若你二人生了龃龉,卿记得宽容她些,有何委屈尽可入宫同朕来诉。”

话中恳切又宠溺。

乍闻妻兄拳拳挚语,裴时行心头戒备骤生。只再三叙述贵主对他的隆宠,力陈他同元承晚的两情融洽,复又感怀而谢陛下恩德,再拜再拜。

真是笑话,玉京楼里有扑棱蛾子,墙外有无耻红杏百般诱她,若他再主动来同皇帝诉一声苦——

那这个驸马当真是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三言两语叙完私事,元承绎终于正色道:“辰时正,桑仲玉与卢潜离京,你代朕去送送。”

裴时行前次出巡剑南,曾将治下临邛郡的四时盐价、官盐仓储存量、商贾盐铺数目及诸色杂卖比之私盐价数几倍,尽皆记录而呈递御前。

但终归仅限于一郡风貌,难观全局。

此番六部与大理寺正归整旧册典籍,刑部更要酝酿新法,少不得要人亲自出巡下视各道,采录风况。

又兼要隐秘行事,可谓肩担重任,繁难艰巨。

裴时行虽暗道皇帝的果决神速,对他挑的人却也算早有预料,故而神色间并无多少讶异,便简洁应道:“臣听命。”

春明门建在上京的外郭城东,其上楼观恢宏高耸,被风雨披打出古朴味道。

弥望四围皆是山色,昨夜骤雨初歇,将亭边柳叶洗刷得青亮油绿,叶尖点点霖露落入丰茂草窝。

裴时行勒缰下马,向道旁并立的男女恭敬行礼:“晚生奉陛下之命特来为二位大人践行,望桑尚书与卢左丞一路顺遂。

“待奏凯归来,晚生定恭立此处,为二位洗尘。”

桑仲玉身材高颀,生来丰颐广额,素日便很欣赏这河东麒麟子。

闻言也朗笑道:“那就先谢过裴大人。”

又道:“这‘奏凯’二字说的好哇,叫我同卢左丞也去充一回将军的威风!”

卢潜身形清癯,亦在风中捋须笑言:“如何不算做将军?你我此去乃予夺之战,夺的是商贾之利,若能自巨商大贾们的口中夺一分一厘,便能予天下百姓多一分利。”

裴时行合袖含笑,面容温文。

他少时身居河东便曾听过良臣令闻。

一位是天元十五年的女状元,才冠京华;一位曾拜国子祭酒,素以狷介清正闻名朝野。

二人皆在大周士林学子心目中享有美名。

他恭敬于二位前辈面前称一句晚生,亦怀几分向慕之心。

“那便以薄酒同祝,愿二人大人平安带诏,早日归来!”

时人饯行有饮酒之俗,裴时行亲自斟满樽,三人于旦风中奉觞共饮。

桑卢二人舟马多劳顿,未免途中颠簸晕眩,裴时行备下的当真是新漉的缥醪酒,甘美生津,酒味淡薄。

却不料这一星半点的酒味都逃不过元承晚的鼻子。

“裴时行,你今日饮过酒?”

日华西收,她用过哺食便于庭中散步。

不知是否因孕中愈发敏感,几乎在裴时行凑上前的一瞬,她便自他的袖间嗅到酒味儿。

他素来自持,且今日并非休沐日。

官员若于朝参视事期间聚众宴饮,乃是有违大周律令的不法之举。

裴时行闻言,视线轻轻落在长公主挺翘精致的琼鼻,此刻微微皱起,颇有嫌弃的意味。

竟比狸奴的鼻子更灵,男人眼中闪过笑意。

他坦言道:“是臣失礼,臣今晨的确为桑尚书与卢左丞以酒饯行。”

上京权贵朱门间自来藏不住秘密,长公主自然也对近来愈演愈烈的修法风声有所耳闻。

欲修法革新,自然要有司亲入民间走访察验。

不过皇兄此番派遣的人竟是桑尚书。

长公主眼中一亮:“你今日竟见过桑尚书,她近来可还安好?”

桑仲玉当年连中三元,年轻女郎的才名令整个大周瞩目,折桂次年被起为国子监少师,后又擢入上书房训谕皇子皇女。

元承晚至今难忘桑少师一身朱袍执卷,女状元的眉宇间是遮不住的从容风采。

她自幼便无亲近的女性尊长伴在身旁,见了桑少师只觉惊艳又可亲,逢她上课更是眼神也不错一分。

前所未有的专注。

桑仲玉的行止言声便就此在无意间作了长公主幼时的规训范本。

想来彼时的自个儿还曾缠着傅姆,要做与桑少师一模一样的袍子来穿。

裴时行不意她竟也对桑仲玉如此推崇,难免有逢知音的惊喜之感:“桑尚书体泰安康,殿下大可安心。”

不过既为知音,裴时行亦想趁此良机从旁谏言。

长公主什么都好,偏终日耽于游乐,沉溺丝竹一事令裴时行颇觉不过眼。

唯求贵主可以修养身心,稍稍将眼神自浮俗喧闹的金玉丝竹中往回挪一挪。

最要紧便是能如桑尚书一般目下无尘,对男子不假辞色,将外头那些浮花浪蕊统统视作粪土才好。

他斟酌出言:“殿下既慕桑尚书林下风致,盍不如由臣为殿下萃集文篇,殿下亦可于字墨行句中同贤良雅士神交……”

元承晚心下了然。

纵然这段时日涎皮赖脸对着她百般纠缠,裴时行也还是向前那个裴时行。

那个对她看不上眼,素来嫌她行事轻浮的上京谪仙郎君。

或许他难忘与她春宵一度的滋味是真,可难容她的做派却是更真。

如今更是妄图训诫她、改变她。

元承晚知他素来美名颇多,传的最盛的便是谪仙之称。

只是太上忘情,身在九霄清寒之境,当是早已对世人寂然不动念。

若裴时行当真是谪仙人,两眼空空,又怎会望见她,又何必牵情于她一介俗人身上?

可见这人恁是虚伪。

长公主心念千转,语调讽刺:“裴大人少年登第,自然不知如本宫这等顽劣之材,腐朽粗钝,才俊望上一眼都是要被灼了眼的。”

“本宫也一样,一望那满纸圣贤言,便觉头疼。”

她心头忽有无名火起,为这过往的种种。

遂遽然回身道:“尔等端坐祭台之上,自己披红戴绿便是,又何必高高在上来俯视众生,何必驳斥在泥塘打滚儿曳尾的野牛?”

“卿何必多事?”

裴时行被那双妙目望住。

洞然明正,仿佛照见澄明秋水。

秋水若共长天一色,本该是灵禽振翅奋羽、自由自在扬于天际的大好时际。

可是面前这双眼却空空,只照出他的无措模样。

他想说自己并不曾俯视于她。

可那双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男人一瞬怔楞。

正待去寻,却不见踪影。

她的话中亦似乎含了深意,可他此刻却也推敲不出。

裴时行不曾畏惧过君王怒火,向来精彩的口舌却在面对元承晚对他的排斥时发木:

“是臣冒犯殿下。亦是臣偏狭,殿下已是很好很好,若不喜书卷,便不去看。”

元承晚却早已收拾心绪。

亦不稀罕他的轻哄,瞬息前的脆弱只作惊鸿一瞥。

她并不接话。

待再出口已是情绪如常,只听她语调悠然问道:“裴大人博览群书,当还记得《春秋》所载,齐鲁两国曾在长勺有过一战?”

裴时行墨眉轻蹙,正欲寻她眼中秋水的一丝波纹。

方才一瞥,仿佛一滴欲落未落的珠泪。

他心口有些慌,亦有些疼。

不期然闻言,只默然颔首。

元承晚继续道:“后人尝为《春秋》著传,各家皆工笔详叙一人事迹,此人于战中力挽狂澜,凭一人心计扭转局势。”

裴时行好似懂了她的意思:“殿下心怀百姓,韬光而养晦,但臣坚信,殿下亦有曹刿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风骨。”

裴时行这话倒并非哄骗吹捧,确然是真情实感,发乎本心。

自夜宴那晚,他便知元承晚的惜才之心,更难得的是惜其才却不损寒门子弟的尊严。

元承晚却古怪地望他一眼,仿佛诧异于他的迟钝:“不,本宫并非此意,裴卿不必违心吹捧。”

“本宫要说的是,此人有句话,随其身一道留名青史,广为流传。”

长公主面色坦然,于下一刻给出答案——

“肉食者鄙,”她掀唇讽笑,“本宫就是肉食者。”

“忠君奉国,殚思社稷乃是卿家之事;本宫粗鄙,便只能曳尾于滩涂。”

话罢,再不看裴时行一眼,冷面而去。

自那日不欢而散,裴时行往后数日都不能再得元承晚一面。

他少负颖悟之名,而后帷幄朝堂,却在二十有三的年纪才初尝情爱滋味。

裴时行到此刻才知,男女之间,若要两颗心走到一起,远比把两个人凑在一处要难的多。

纵二人同居一院,可若有一人存了心回避,他便再也见不到她,咫尺也好似远隔天涯。

男人心脏微痛,好似至今未能从那片澄明秋水也似的眼神中挣脱出来。

他自幼家教严苛,门风谨慎,以丝竹为乱耳惑心之靡音。

从前不认同她的行事,亦曾秉公劾弹。

可清高才子素来克己守礼,以之为轻薄,乃是不堪入眼。

但从前入了他眼,乱他心魂的,正是轻薄。

正是轻薄之人。

亦是她。

长公主对裴时行的态度比之向前更加冷淡,一直到五日后送别裴矩夫妇启程河东,亦未有所松动。

柳氏自然看出这对小儿女貌不合神更离。

她心焦不已,当着众人面儿不好说什么,只趁长子单独扶她登车之际低低训斥。

“你为人夫君,自要懂得珍爱呵护殿下,这是哪里来的脾气,怎可如此冷待妻室!更何况殿下如今怀了身子,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瞧?”

裴时行立于车辕面前,虽不知“这副样子”是哪副模样,却因母亲的话心头一悚。

待元承晚的月份渐大,自是瞒不住人,可母亲话语自然,出口也神色不改,当是一早便知情。

他莫名起了几分不自在。

但成年的儿子不必同母亲叙说他在情爱里的失落:“儿知晓,是儿做了错事惹殿下生恼,待殿下心绪稍定我便去她跟前认错。”

长子素来骄傲,柳氏以为这话里头是尚主的委屈,叹口气道:“你既尚了贵主,便要知有这一日。”

裴时行心头苦笑。

事实上,在元承晚面前,他早已不知骄傲二字了。

那头的裴无咎自然察觉兄嫂二人气氛有异。

少年郎眯眼笑得似一只狐狸,望一望面前神色如常的长公主嫂嫂,上前行礼。

裴无咎知自己虽生与兄长貌似,但兄长人虽年轻,却学了老成做派,自小便时时绷着脸,薄唇也压得平平的。

及至为官,更是一身官服摄人,将衣领交掩的高高。

论及姿色,自然不能同他相提并论。

裴无咎将折扇置入青色圆领袍的锦纹袖中,抬手搓了搓面,活泛脸色。

而后笑容风流,上前话别。

他知自己若这般笑起来,便能自神态上减轻与兄长的相似。

果然元承晚见了他,神色略有松动,话音也和蔼。

裴无咎拜别长嫂,试探出了她的态度,心满意足走远。

兄长虽是眼下府上唯一的正宫娘娘,却是朝不保夕,时时有可能被逐出长公主府。

这二人且还有得磨。

可惜他就要返程。

裴无咎摇头长叹,扼腕自己无法于上京城亲观这一场大戏。

待裴氏三人终于登车,裴时行夫妇二人并立于长亭之外,目送着裴家马车轮声辘辘行于官道。

马蹄之下扬起一阵细沙,渐渐消失于云山青紫之间。

裴时行望一眼身骨纤薄如旧的小娘子,伸手欲搀,伴她步回停驻于道旁的銮车。

她却伫在原地,连眼风都不曾扫过来一个。

“本宫欲至西林赏景,裴大人自便就好,不劳大人费心。”

裴时行僵了僵,目光落在她秀美无瑕的侧面,轻轻蜷了掌。

长公主怒意未散,亦不愿见他。

那么,她愿入山水之间开朗心怀也是好的。

朝时将至,他也的确需得即刻启程才赶得及回城。

裴时行垂睫思量片刻,妥协中有轻哄之意:“那日是臣之过,万望殿下息怒。臣尚要朝参,无法共殿下同游,殿下记得万事当心。”

他自然得不到回答。

二人于沉默中静立片刻,他回身扫视众人,于人群中觅到前次受过他指点的侍卫统领,又上前嘱咐了几句。

远处的侍人只能望见那统领对着驸马神色正肃,频频点头应是。

待裴时行话尽,再回身欲望元承晚一眼,她却早已登车。

车帘华如云绮,遮蔽严实,徒驸马一人立在原地,再也望不见长公主如霞光动人的面靥。

裴时行掩下黯然,遥遥一礼,踩镫跨马,径自往城门方向赶回。

身后人马窸窣一阵,两方人相继启程,便往南往北,朝着各自的方向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及至辰时方过,皇帝终于宣散早朝,文武百官金印紫绶,黑压压一片自正仪殿趋涌而出。

裴时行即便身在百官队伍里亦十分打眼。

他绯服加身,修长指节持着象牙笏,于殿中队伍里随潮趋行。

面上却是万分罕有的心不在焉。

待步下白石台基,裴时行不待与众同僚一道用过廊下食,便径自驭辔出了午门。

岂料方至安化门便见长公主府车驾。

他眼力极好,此刻高踞马上,一眼便望见城门口的长公主銮车。

轼后的马仆正手持金令由城门郎查验通行。

入安化门便是宣德楼,此处自来是人流稠密的繁华之地,五更即市合。门桥道旁,茶楼书铺、字画珍奇、真珠彩饰、货药花棚无所不包。

满目琳琅百色,人声喧沸入耳。

俊挺的男人于马上静凝片刻,待元承晚的马车顺利入城,汇入街市繁流,便默默掉辔,跟随前方的金銮车驾一同回府。

及至兴化坊,车驾渐次停下,人呴马嘶声一时热闹。

长公主自来出手阔绰,此行亦收获颇丰,裴时行眼望着如云侍人自车中取出桃花枝,琼花妍柔,枝茎遒华。

他将手中缰绳交给马仆牵回马厩,又见一行人手奉锦缎长匣并各色丝织布包。

身后还有鼓囊囊封了好几袋的酥蜜食、香糖菓子、砂糖团子之类,甚至还有以蕉叶、束系草绳的陶罐包装的小食。

约莫是西林附近村庄里头出来做生意的村户故意如此包装,以吸引游人。

她一贯能发现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裴时行眼中不自觉含了笑。

众人往来有序,正一趟趟搬置,裴时行却留意到一年轻童子驭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车驾行来。

而后口中长吁一声,也随卫队停在府门前。

一只白玉似的手自车内探出,骨隽神秀,甲盖圆滑明净,似可窥见主人的风采。

车内之人正欲攘起青色车帘。

那是一只男子的手。

裴时行心口一窒——

这也是能从西林买回来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道清:嫁出去的郎君泼出去的水,以后就要一个人搬去跟老婆住了(欣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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