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暗刺

黄胜立刻转身回话:“回陛下,侯爷的病已经无大碍,今后只需多加留意,切莫劳神动气,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元气。”

“那他肩膀上的伤呢?”

兰茵亦将眸光投向黄胜,她担心的也是这个,虽说当日在锦春堂她已经听过一次诊断,也还是希望裴玄的伤情能在这两日有所好转。

黄胜摇了摇头,无奈道:“侯爷肩上的伤,恕老臣无能为力,这伤口被玄铁所穿,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数日,以致伤及筋骨,毒致心脉,能捡回一命已是奇迹,若想侯爷恢复如初,臣真的束手无策!”

兰茵心中一颤,下意识回头去看裴玄。

她知道他横江之战身受重伤,却没想到经历如此惨烈,玄铁贯穿,又冰冻数日,这种情况下还打了胜仗,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似乎是察觉到兰茵的不安,裴玄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兰茵手背,感受到触碰时渡来的那股暖流,兰茵心下才稍安。

李怀瑾听后亦闭了闭眼,痛心疾首,他转头看着裴玄,难掩心中惋惜,忙道:“明渊,你莫要心急,黄胜看不了,朕找别人,就算遍寻神医,朕也要为你治好肩上的伤!”

裴玄收回视线,回头看着李怀瑾,脸上并无任何悲恸之色,只是神色平静道:“陛下,臣其实并不在乎今后是不是还能上马。如今鞣人已退,两国刚签下停战书,陛下只需挑选后辈能人接替微臣镇守北疆,相信鞣人不敢再犯我大荣疆土。而今我已娶了新妇,家国安定,再无忧虑,我只想闲赋在家陪着阿茵,不问朝堂政事,还望陛下恩准,收回我总领北疆军务之权。”

兰茵心头一动,扭头看向裴玄。

李怀瑾面色一急,不允:“这怎么行?你击退鞣人,保北疆安宁,功在千秋,朕赏赐你都来不及,怎能让你赋闲在家?这与罚你有何区别?让朝臣知道朕如此对待功臣,你让朕这个皇帝如何做得下去?”

裴玄不急不躁,道:“陛下方才也听了,微臣身体有恙,不宜劳神动气,且臣乃一名武将,大荣自来军政分离,就算臣有心为陛下分担国事,朝中势力党派,盘根错节,臣一概不知,北疆虽无战事,却不可没有坐镇之人,我既不能辅佐陛下,又不能镇守北疆,如此,还不如允臣,与吾妻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

说着,裴玄握紧兰茵的手,与她眸光撞上,眼神柔中带笑。

李怀瑾亦看了兰茵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可你的伤……”

说到此,他顿了顿,瞥了一眼黄胜,黄胜领命退下,他又看向兰茵,沉眉不语。

裴玄知道他的意思,便道:“臣与吾妻知无不言,陛下有什么事尽可当着她的面说,她不会乱说的,臣相信她。”

李怀瑾闻言冷哼一声:“你才娶妻几天,怎地就如此信任她了?”

兰茵心头紧了紧,裴玄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兰茵的手,向李怀瑾昭示自己的决心。

李怀瑾再次看向兰茵,带着审视,眯了眯眼眸:“你外祖母身体可好?”

兰茵早知他会提及自己的外祖母,低头应是,道:“外祖母身体康健,劳陛下挂心。”

李怀瑾揣着手向后靠了靠,看向前面,眸光悠远,好似想到了很久远的事。

“想当年,你外祖母也算一朝功臣,以二嫁之身得皇祖父信重,随他南征北战,直到入主中宫,那时,京中女郎们谁不仰慕她的风采,可惜啊,叶家……”

“陛下。”裴玄轻皱眉头,将他的话打断,“往事已矣,叶家人皆已伏法,祸不及阿茵,陛下就不要再提了。”

李怀瑾侧目而视,末了笑了一笑:“你倒是很护着她。”

裴玄不曾回避这一问:“阿茵是我的妻子,我护她自是应该。”

李怀瑾收起眸光,摇头叹息:“罢了,朕答应你,不再提那些旧事,你既信她,朕也信。朕方才要提醒你的是,你在横江之战中受伤,援军抵达比朕预估的少了两日,你真的不想查清楚,京中是谁想要置你于死地吗?”

兰茵双眸圆睁,震惊地看向裴玄。

她竟不知,他在北疆受伤,居然是遭人陷害。

此前可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裴玄眼眸低垂,道:“此事若查,先不说能不能查到结果,就算得了蛛丝马迹,最终结局也不一定是陛下和臣所愿见到的,如今战事已矣,臣已决心不问朝事,此事便罢了。”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抬眸看向李怀瑾:“但倘若有人再犯我裴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怀瑾听到他这么说,赶忙问道:“莫非那背后之人,你有眉目?”

裴玄摇头:“臣无根据,不敢妄言,但也许那人并无歹意,只是见臣战功煊赫,封无可封,怕臣功高盖主,为陛下分忧也不无可能。”

李怀瑾一听此话,当下便急了:“你怎么可这么说,朕从未怀疑过你!”

“微臣知道,所以才与陛下如实相告。今日与陛下言明此事,也是想提醒陛下,不管陛下如何想,这的确是一大隐患,陛下信任我,不代表群臣信任我,我亦不能代子孙后代向陛下保证什么,毕竟人心难测。所以我病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李怀瑾闻言收声,定定地看着裴玄,仿佛要将他看透,最终也只是叹一口气,无奈道:“明渊,真是委屈你了。”

“只要于江山社稷有益,便都是臣该做的。”

李怀瑾毕竟是皇帝,不能出宫太久,与裴玄又说了些朝堂之事,便趁着夜色与黄胜一道离开了。

临走前,夫妻二人相送至瑞松堂门口,李怀瑾看了看兰茵,对裴玄道:“你娶新妇,也莫要亏待了韫之,否则菀儿地下有知,不会饶了你的。”

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兰茵听,她低着头,眉头轻轻皱了皱,裴玄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对李怀瑾道:“韫之是我与菀儿的孩子,纵他有万般不是,我也不会让人欺了他,阿茵也不会。”

李怀瑾表情似有一瞬怔忪,长吸一口气,幽幽道:“如此,甚好。”

他与黄胜走了,兰茵扶着裴玄回屋,此间未再有话。

裴玄一直留意着兰茵的表情,但她始终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好似又回到一开始那般。

夜里落灯,两人躺在床上,兰茵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次翻身时,裴玄叫了她一声。

“衡贞。”

“嗯?”

“你有心事?”

夏日燥热难当,兰茵褪了衣裳,将手臂置于被子之外,也还是觉得热意未消。

不知是空气酷热,还是她心中不静。

裴玄就在这时唤了她的名字。

兰茵睁开眼眸,在黑暗中渐渐看清了床前淡紫色的帷帐,裴玄的声音那么清晰,仿佛就在她耳畔,连气息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而他一说话,兰茵好像就知道自己为何睡不着了。

她抓住被角,翻身平躺,看着顶上承尘,很久之后才轻声问道:“侯爷为何要娶我……京中贵女灿若繁星,而我只是被人遗忘在北疆的一名孤女,侯爷明明还有可供选择的余地。”

事到如今,兰茵也知道这桩婚事到底是谁促成的了,即便兰家施压,太夫人如何想快速找来女郎为裴玄冲喜,都不可能不过裴玄这一关。

她嫁过来,只能是因为裴玄同意她嫁过来,可为什么裴玄会选择她呢?

兰茵猜不透。

窗外有风吹动树枝,伴随着裴玄的低语:“我说过,我答应过你外祖母,要保护好你。”

他还是一样的话,但兰茵并不相信这套说辞,继续追问道:“据我所知,裴叶两族从肃帝在朝时就不合,即便是我外祖母将我托付给你,你又为何会答应?”

她问得认真,良久后,忽听裴玄低笑出声。

兰茵偏头去看裴玄:“侯爷笑什么?”

她语气已有不满,裴玄就敛起笑意,沉默半晌后,换回那道沉稳嗓音:“叶将军在世时,因其骁勇善战,从龙有功,职拜大都督,散阶骠骑大将军,封爵鲁国公,勋上柱国,后武帝继位,叶将军爱子在朝中分领要职,有的身处中枢,有的镇守边关,其中一位尚了公主,唯一的女儿更是当朝皇后。”

他顿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叶裴两族,为何不合?”

兰茵听着裴玄悉数自己曾外祖父的功勋和叶家的显赫,一时默然,她知道曾外祖父生前权势滔天,但也未曾想到竟到这种地步。

外祖母常与她谈天论地,针砭时弊,可对曾外祖父叶臻远,以及别的叶氏族人,却总是讳莫如深,很少提起。

加之叶臻远这一支早已成为罪族,外人更不会与她说起这些事,兰茵对于叶家之事,其实所知甚少,犹如一张白纸。

眼下裴玄这么说了,她便动了心思,迟疑道。

“是……为了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