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想着想着就委屈,替自己委屈,也替兰菀委屈,势必要让兰茵与她低头认错。
可是对面的人在她连翻叫骂下,竟然丝毫不见生气,只是淡淡笑着,不低头,也不急躁。
方嬷嬷心头含糊了,还以为这个从定州回来的六姑娘没见过世面,一定很好拿捏,却不想第一面就让她觉得棘手。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自己那番话没唬住兰茵,反而激怒了她旁边的小婢。
水湄撸起袖子到兰茵身前,活动着五指,将拳头握得咯咯响:“我看你能蹦能跳、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像摔伤了,是不是想让我再给你几下?来,我就轻轻地、绝不弄疼你,来——”
方嬷嬷眼看水湄朝她走过来,吓得脸色煞白,什么想法都忘了,屁股是真的疼,她万不想再经历一次。
“好,好!你们主仆二人如此待我,我定要找个话事的人替我做主!”
方嬷嬷捂着屁股,在水湄扬手的瞬间,瑟缩着身子扭头跑开了,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水湄扬起拳头,还不忘对门口放狠话:“什么话事话梅,来一个打一个!”
“行啦,你又不是我招来的打手。”
兰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水湄瞬间一凛,回头低着眼看她,给自己解释:“她太嚣张嘛,我就看不惯嚣张的人……”
看到兰茵无奈的神情,她放下手,垂在身侧,绕了绕腰间的细带,低声:“阿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兰茵叹了口气,让旁边的人各自去做事,到水湄身旁,拉起她的手:“你没错,是那个嬷嬷太咄咄逼人了。”
水湄刚要得意忘形,就听兰茵又道:“不过你把她丢到地上也不该,太冲动了。”
闻言,水湄挠着后脑打哈哈:“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手快……”
兰茵知道她的毛病,没说什么,拉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水湄一脸疑惑,随着兰茵入了主屋,进去时,裴玄已靠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只投落一道沉稳清冷的身影。
兰茵让水湄候在那处,自己绕过了屏风,还未说话,裴玄便问:“人走了?”
他还在病中,声音低沉,语气并不重,却还是有股子让人胆寒的震慑力。
兰茵摸不透他对方嬷嬷的态度,只记得大长公主说过,裴玄很看重兰菀,大抵也会宽容兰菀身边的人吧,便道:“我妹妹不知那是方嬷嬷,以为是哪里来的闹事的婆子,不小心弄伤了她——”
她本意是为水湄开脱几句,没想到裴玄直接打断了她。
“无妨。”
兰茵抬头,心中划过丝不解。
总觉得裴玄语气中有几分不耐。
“我早说,叫你不用管。”
他又加了句,言语中,似是对方嬷嬷的不耐。
兰茵疑惑更深,却也没问更多,怕水湄在屏风后站不住,一会儿又乱动冲撞了裴玄,便开始说起要紧事来。
“今日,我其实有一事要告知侯爷。”
裴玄望过来,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何事?”
兰茵低着头道:“那屏风后的女子,是我在定州时相交的妹妹,自幼与我一道长大,并不是我的贴身奴婢,她父母逝去多年,孤身无伴,是以我回靖阳,便也将她带在身边,不知侯府可否容她留于我身旁?”
她将水湄身世一一道来,与裴玄说明,一是因为侯府他能做主,二也是因为她不想水湄再像兰府时那样受委屈。但她想了想,还是将水湄是水隋峥之女这件事隐去。
谁知她刚说完,裴玄便道:“她是水隋峥的女儿?”
兰茵一惊,一时间,心头划过无数种猜测,默了片刻,她低声应道:“是。”
裴玄问:“你不怕留她在身边,会招致无谓的祸患?”
兰茵听不出裴玄语气是喜是怒,是疑问还是质问,水湄身份特殊,如果是她一个人,兰茵并不怕,但她已嫁到侯府,水湄的事便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想了想,她道:“侯爷若是不愿,我也可随她迁至别院,或可我为她购置一间外宅……”
裴玄皱了下眉。
她下意识想要将他撇干净,甚至没想过求一求他。
她并不信任他。
“既是你妹妹,便也算府中人,留下吧。”
裴玄心中叹了口气。
时间不急,还是慢慢来吧……
兰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马上为水湄道谢,这时,屏风后突然探出个小脑袋,扒在后面看裴玄。
“侯爷姐夫,旁人都说你忘不掉发妻,怎地对我阿姐这般好?”
兰茵:“……”
她深知水湄这张嘴惯会拣人不爱听的说,哪想到她对裴玄也这般大胆,正要偷偷瞪她一眼好叫她闭嘴,却听裴玄道:
“你怎知我待她好?”她自己都不知道。
兰茵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裴玄。
他方才这句话,竟是笑着说的。
“感觉,就是感觉,侯爷姐夫比那个世子……”
水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人踹开了房门,在外怒火朝天吼道:
“是谁动了我母亲的人,滚出来!”
外面的声音一传来,裴玄的脸倏地沉下。
只听声音便也知晓是谁来了。
兰茵料想到方嬷嬷也许会去找裴青钰哭诉,却不想他来得这样快,左右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如此气势汹汹的问罪,可见那方嬷嬷在裴青钰眼中有多重要,也不知方嬷嬷在裴青钰跟前添油加醋地说了多少,惹得他这般生气,兰茵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关系冷若冰霜,今日一事更是要火上浇油。
这个方嬷嬷怎么回事?在侯府不想着事事为裴青钰着想,提点着他点,尽量不要在裴玄面前起冲突,竟然还去拱火。
归根结底此事因她而起,她不可能躲得开,何况裴青钰就是冲她而来。
兰茵心中叹息,转过身要朝外走:“我去看看吧。”
“不必!”
裴玄直接驳了她,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温和,饶是他重病未愈,气息虚浮,慑人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减弱。
兰茵的脚僵在当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裴青钰正在气头上,早已忘了自己说过不入瑞松堂的话,见无人回应,撩袍跨进门槛径直闯了进来。
他几步行至主屋,一眼便看到里面三人,水湄回身就瞪着他,拳头捏得咯咯响,裴玄坐于屏风后看不清模样,兰茵在屏风旁犹豫不决的神情,倒像做了错事焦急心虚似的,更让人误会。
裴青钰原本就烈火灼心的怒气,在见到父亲与兰茵同在一处后,直接就达到了顶点。
他强迫自己稳下气息,看着兰茵道:“不知方嬷嬷何处招惹了姨娘,让姨娘如此待她?方嬷嬷是我母亲的奶娘,更是兰府旧人,母亲在世时尚且给她体面,姨娘又是站在何种立场以何种身份欺负教训她?莫非是觉得母亲没了,无人护她,就可对她随意欺辱,抑或是仗着背后有父亲撑腰,就能在府上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吗!”
裴青钰没有高声质问,字字珠玑的话语却更显咄咄逼人。
他来兴师问罪,虽气结于胸,也未曾闹得面红耳赤,偏就如此冷静严肃的语气,就将错处板上钉钉一般,让人难以辩白。
“你冲我阿姐撒什么气?人是我摔的,有本事你冲我来!”水湄是第一个不服,她不怕裴青钰,也不屑解释,何况此事本就是她所为,水湄自然不会让阿姐为她背锅。
裴青钰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女子,她同他一般大的年纪,昨日在廊下便说过他坏话。
他当即冷笑一声:“既是你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去跟方嬷嬷赔礼,我刻意当此事没发生过。”
“我敢做敢认!但我不愿赔礼,她活该挨摔,自己做错了还敢去告状,她可真不害臊!”
“你!”裴青钰被水湄的伶牙俐齿气到,“你主子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凡事不知礼节,蛮横跋扈,不懂规矩。”
她转向兰茵,眸中发出锐利视线:“还是说,这都是你授意的。”
“你说够了?”
兰茵方要开口,屏风后的裴玄将之打断。她回头看了看裴玄,就见他脸色比方才还难看,本是回来静心养病,这样一闹,只怕他病情加重,兰茵走到他身边,低声劝道:“你莫气,有误会解开就是。”
裴青钰一见她落于屏风上,与父亲愈发亲密的身影,心头便似火烧一般,冲得脑中清醒十不存一。
他陡然加重了语气:“我未说够。今日是你娶新妇的第二天,便将我母亲的人揉搓欺辱,待到以后,你是不是还要将母亲的牌位移出宗祠,彻底抹除掉她所有痕迹,恨不得未娶过她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在榜改了几次文名和一次文案,主要是涨幅太差,想搏一搏,现在这版不改了,点进来就是缘分,网络一线牵,让我们珍惜这段缘,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