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杉捂住心口咳嗽几声,以树懒的速度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莫云杉声音娇柔,佯装不知对面是谁。
——“没有存我的号码,莫小姐是怎么打过来的?还是说,我的号码你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电话里的声音,怎么就那么欠打呢!
莫云杉弯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好没有幽默感哦!听不出来人家在跟你开玩笑吗?呵呵呵呵呵!”
——“你酒还没醒?”
“啊,对,大妹子,找我啥事儿啊?”莫云杉顺水推舟装起醉来。
——“莫小姐这样,我会觉得奥奖最佳女主角有黑幕。”
莫云杉咬了咬牙,冷漠道:“大清早找我什么事?”
——“纠正下,已经过了午十二点。当然,我无意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莫小姐昨晚对我进行了精神摧残,不该进行赔偿么?”
莫云杉后脊紧,佯装淡定:“不就是喝醉了随便打个电话骂你几句,我也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记忆是没有,瞎编谁还不会了?
——“莫小姐不记得昨晚说过什么?还是觉得丢人不敢承认?”
语气高深莫测。
莫云杉骤然冒出层冷汗,昨晚难道哭着喊着求狐狸精复合了吗?
不能吧?
不……能吧?
“咳咳,你也知道人喝醉说的话没有逻辑,我说过些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你当真可就太傻了!”
莫云杉舔舔唇,试探道:“我把我睡觉打呼噜的秘密告诉你了?”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形象不形象,转移对方注意力才是最紧要的事。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就喜欢编些夸张的内容转移对方注意力?”
“……”
莫云杉破罐子破摔,视死如归:“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放屁了?”
——“几年不见,莫小姐粗放了不少。”
莫云杉:“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人当然是会变的,我没原来那么淑女也不奇怪。”
——“可是莫小姐昨晚说自己对我旧情难忘,求我再给你次机会。声泪俱下。”
霎间,莫云杉灵魂升天。
“你可别趁我不记事就编瞎话骗我,追我的人都从北半球排到南半球了,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胡话!”莫云杉只手紧紧攥住床单,冷汗直冒。
——“是么?可我听着情真意切。”
莫云杉假笑两声:“虽然知道你在诓我,但是我还挺好奇,你准备怎么回答?”
状似漫不经心的试探。
——“莫小姐都口咬定是我在骗你,为什么还好奇我怎么答?你不会……真的对我难忘旧情吧?”
莫云杉心里团气上不去下不来,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勾出个笑:“殷小姐拿这种话套我,这才是对我念念不忘的表现吧。”
期待着,对方不会否认。
——“莫小姐别忘了,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你觉得自己喝醉了就可以装傻混过去?大半夜被前女友骚扰,我很困扰。毕竟……我不像莫小姐独守空床。”
隔着电话仿佛都能清楚看到那个人脸上嘲讽的笑。
但刺痛人心的,不是嘲讽对方的态度,而是言语间的暗示。
不是独守空床么?
莫云杉的脑袋里就像有十几个响雷同时炸开,两只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黑了下,意识在混沌走了遭。
“看来殷小姐对我的魅力还没有正确的认识,我勾勾手指就有数不清的人为我神魂颠倒,何须独守空床?”莫云杉声音发冷,赌气似的要跟前女友较个高下。
——“既然这样,希望以后不会又深夜接到莫小姐的电话。”
莫云杉胃里阵翻搅,没忍住干呕了声。
过了几秒,“怎么了?”听筒里传出情绪不明的询问声。
“没事,宿醉有点恶心,休息下就好了。没别的事就挂了吧。”莫云杉没有等对方回答,直接挂断电话。
紧接着,就跑到厕所呕了几下,但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莫云杉扶着洗手台站了会儿,拿出牙刷挤上牙膏,边哼歌边刷牙,若无其事的。
酒店暖风开的很足,但莫云杉仍是全身发冷,洗漱完便裹了个毯子窝在沙发里。
大概是宿醉后遗症吧。
肯定是的。
沙发上的人双眼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云杉自嘲地笑了声,明明就是心冷,再不愿意承认也没办法啊。
原来,有些话听狐狸精亲口说出来,会像掉进万丈深潭似的,没了氧气,凉了体温。
-
空旷明亮的办公室里,阳光打在线条简洁的办公桌上,反光映照桌前女人的侧影。
俨然是幅光影构图流的摄影作品。
殷如离握着手机发愣。
桌上餐盒里的饭菜凉透,没有动几口。菜色不算高级,普通的家常小炒,味道也般。
集团总裁,头衔听起来唬人,实则经常忙得脚不着地,午餐草草应付应是常有的事。
静坐许久,殷如离才回神,将桌上剩菜盖好,收进脚边的外卖袋里,拿出去丢掉。
“殷总,您的下个日程是下午两点会见蓝星广告莫总,您要午睡下么?”特助Ada起身问道。
“不用,我出去走走。”殷如离笑了下,转身向电梯间走去。
Ada皱眉,最近总裁好像魂不守舍的,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以前从没见过总裁这副样子。
-
殷如离走上天台。
初春的风吹在脸上还有点刺痛,但风已有淡淡的花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了。
殷如离将手放在风衣口袋里,低着头,细高的鞋跟下下磕在红黄相间的地砖上,走得很慢,像是在数地上的格子。
她走到玻璃扶栏边站定,远眺,入目的皆是高耸入云的楼宇。
视线往下,横纵交错的路上人车交汇,像微缩沙盘里的蚂蚁,渺小而忙碌。
十年前,这里还没这么多高楼,人也要少些。
转眼,从小生长的城市都变了样。
殷如离从不是个喜欢感怀的人,在她的世界里,有时间感怀不如抓紧时间做事,否则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是这样的她,最近却总在浪费时间,在些无谓的事上。
殷如离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扶在栏杆上,不经意瞥了眼,脑海便荡起莫云杉的声音:“这么些年,我还是觉得你的手最好用,让人难以忘怀。”
最好用么?
殷如离嗤笑声,面色渐冷。
-
会客茶室里,烧水壶“咕嘟咕嘟”响着声,冒出汩汩热气。
不会儿,“滴”的声,是水烧好的提示音。
殷如离将个桂花砂壶盛了热水,指尖拈着壶柄,手腕曲出个不大的弧度,浇烫茶具的动作十分闲适。
明明是个明艳的人,做起这些事来,却有种隐世高人的素淡之感。
三两分钟后,殷如离将小杯茶放到客人面前。色泽淡黄,气味微甜。
殷如离噙了抹淡笑:“莫总尝尝。”
茶桌对面的人颔首,端起面前圆杯,细细品茗。
“很好的竹叶青。”客人道。
这个莫总,便是莫云杉的侄女。
殷如离这才笑着问道:“莫总到访,是有赚钱的机会想与我分享?”
莫璟羽答:“殷总的嗅觉很灵。”
殷如离:“莫总在对付洪氏的事我知道,但是现在等着瓜分战利品的人太多,我的兴趣没那么大。”
莫璟羽默了片刻,道:“如果再加上莫氏呢?”
殷如离眼睛里有了变化,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道:“莫氏集团可是莫老爷子的心头肉。”
莫璟羽:“殷总应该知道我父亲私生子女众多,我该未雨绸缪。”
殷如离:“你姑姑知道么?”
莫璟羽:“小姑姑对生意上的事没什么兴趣,我想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殷如离挑眉:“莫总不怕我过河拆桥?要知道,你现在还是只翅膀都没长硬的雏鹰,和群老家伙做交易,说不定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莫璟羽不置可否,只说:“所以我第个就找了殷总,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做到那步。”
殷如离笑出声:“莫总是不是对我太有信心了?我不知道自己的风评有那么好。”
莫璟羽:“偷奸耍滑的人无法像殷总这般,短短几年就让将死的企业复生,还建立起那么坚固的人脉络。而且,我相信小姑姑的眼光。”
殷如离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优势也是致命的破绽,就是浸淫商场十几年的老人跟我做交易都要好好掂量掂量,年轻人凭直觉做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莫璟羽直对上殷如离的目光:“如果真的是我看错了,那我甘愿承担后果,畏手畏脚事无成亦或是冒着风险搏个满堂彩,殷总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殷如离翘着唇角打量了阵面前的小姑娘,才又开口道:“即使你不找我,我也会吞掉莫氏,只是时间问题。”
莫璟羽:“但是跟我合作,能大大加快你的进程。”
殷如离:“商场上讲究互惠互利,你分块饼给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莫璟羽:“我对殷总确实不是毫无所求,不过是在私人层面上的请求。”
殷如离:“说来听听。”
“这算是我的不情之请,小姑姑在这里只有殷姑姑个朋友,我希望在她走之前您能多关照她些。”莫璟羽轻叹,“小姑姑总说她寂寞,我这个做侄女的什么都不做的话,于心难安。”
殷如离猝不及防被叫声姑姑,明显怔了几秒。更是没想到对方提这样个不怎么成熟的要求。
就好像前秒还在拍尔虞我诈的商战剧,后秒就切换到家庭肥皂剧。
——编剧会被观众喷成筛子的那种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