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宇文忠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关心云珠去向的人,他作为云珠的Ex——Or Not Ex,This is a question(前任?或者不是前任?这是一个问题)——男朋友,也就是给云珠和她家里打了几次电话,无果,就没再打了,无言地接受了这个无言的结局。

他估计这是因为他的心在一次次失恋之中已经死掉了。被林芳菲抛弃,他的心死了一半,那一半里居住着他对爱与美的追求;被小罗抛弃,他的心又死了一半,那一半里居住着他对自己前途和事业的追求。现在云珠也抛弃了他,但他的一颗心已经没什么可死的了。

一口干涸的古井,充其量也就剩点泥巴浆子,还能翻什么波澜?

但赵云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往他的泥巴浆子里扔几块臭狗屎,开学没多久就找到他实验室里来了:“你知道不知道晏美玲跑哪儿去了?”

他习惯成自然地听成了“晏美玲的女儿”,不耐烦地回答说:“你不是说她到L市去了吗?怎么又来问我?”

“我问的是晏美玲,你瞎扯些什么呀?”

他愣了一下:“你们两家不是在一个城市吗?你妈不知道?”

“我妈知道我还问你?”

“你妈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他一说“不知道”,赵云就又成了消息灵通人士:“肯定是到外面躲债去了。”

“债不是还清了吗?还有什么好躲的?”

“谁说还清了?我们家的就还没还清。”

“她家欠你家的钱?”

“怎么不欠呢?这次舞蹈学校装修,我妈也投资了五千块钱的,说好到时候分红。这下倒好,他们全家都跑了,舞蹈学校肯定是办不起来了,我妈投的资不是打了水漂了?”

“云珠不是给了你妈一万块吗?”

“但那是车祸赔偿的人身伤害啊。”

“是你妈开车出的车祸,你就当那一万里面有云珠家还你妈投资的五千不行?”

“怎么可以这样?投资是投资,赔偿是赔偿,两回事嘛。现在我妈要到上海去整容,不要钱啊?”

他想说“你妈那张脸还配整容?已经丑到极致了,再怎么整也没用了”。但话一出口,就变成:“怎么你妈整容也要云珠家出钱呢?”

“我妈的脸是车祸撞坏的,不要她家出钱,还要谁家出钱?她们自己肯定承认这一点,不然不会躲到外面去。”

他气得心脏发疼,只恨手里的吸管不是一把瑞士军刀,不然就对着她那张嗡动的嘴扎过去了。

不知道是他太能不露声色了,还是赵云根本不会察言观色,总之赵云似乎一点没觉察他的愤怒,继续说:“我早就料到她们会来这一手的,所以我对我妈说了,她们赔你钱,你就拿着,但不要跟她们签任何形式的协议,不能让她们一笔小钱就把你打发了——”

他烦躁地说:“我现在跟她们家一点来往都没有,我不知道晏阿姨去了哪里。你这么有本事,干嘛不自己去人肉?”

“我这不是在人肉吗?难道你以为只有在网上搜寻才叫人肉?你也太书呆子了!”

“我就是个书呆子,你从我这里人肉不到什么的。”

“我知道从你这里人肉不到什么,但我还是要把能想到的线索都查到。”赵云得意地说,“我觉得晏美玲肯定躲在哪个亲戚家里,我已经让我国内的朋友去人肉了——”

过了几天,赵云又来找他,这次是来报喜的:“看见没有,我说的没错吧?晏美玲就是躲在她妹妹那里,我一下就把她人肉出来了。”

“那云珠呢?”

“她去加拿大了,过段时间会把晏美玲两口子也接过去。哼,幸亏我抓得紧,不然就被他们溜掉了——”

“人家去妹妹家休养几天,有什么溜掉不溜掉的——”

“同学,你别天真了,像这种不声不响就脚底板抹油的人,肯定是有案底的。像那个Grace,就是这样。”

“Grace又怎么你了?也欠你家钱了吗?”

“她不欠我家的钱,但她欠了别人家的钱,不然她为什么要隐姓埋名逃到我们C市来,现在又逃回中国去呢?”

“人家是回去救灾的。”

“你别听她说得好听了,中国政府是吃干饭的?还要她去救灾?她能救什么灾?”

他灵机一动,打听道:“你消息这么灵通,那你知道不知道Grace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目前还不知道,但我肯定会打听出来的,到时候该你请客——”

“我请什么客?”

“我帮你把Grace人肉出来了呀!”

“怎么是帮我人肉?”

赵云诡异地笑着说:“哈哈哈哈,别不好意思了。”

但赵云还没把Grace人肉出来,Grace自己就打电话来了,说已经到了C市机场,问他能不能去接她一下。

他的心兴奋得咚咚直跳,连刚做上的实验也不管了,马上开车去机场。

见面的那一刻,他几乎认不出她来,又黑又瘦,满脸疲惫。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没生病吧?”

“没有。”

“那怎么这么瘦?”

“瘦吗?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你一回去就没消息了,真把人担心死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No news is good news(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车开在路上,他好奇地问:“你回去怎么救灾啊?是不是到废墟里去挖人出来?”

“别说得那么震撼了,我回去的时候,从废墟挖人的阶段早就过了。”

“那你在那里干什么?”

“很多事可以干啊,不过我主要是对灾民进行心理辅导。”

“是吗?你还会——心理辅导?”

“当然哪,我有trauma counseling(创后心理辅导)的证书嘛——”

“心理辅导对灾民有用吗?”

“要看怎么说了,美国人是很服这玩意的,不管出了什么事,身体的创伤也好,心理的创伤也好,都会去找人做心理辅导。但这个在中国还不是很普遍,有的人觉得很需要,有的人就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发点钱或者救济物质来得实惠——”

回到家里,他主动打炉子做饭:“我煮面条你吃吧——”

她打开冰箱一看,呵呵笑着说:“冰箱里空荡荡的,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们一直都没在家做饭吃吧?”

“没有。”

“太懒了,连做给自己吃都不愿意。好了,现在我回来了,不会让你们过这么可怜的生活了。今天你做一次,从明天起,我就接手过来做饭。”

他满心欢畅地在厨房忙活,而她则跟“猫儿子”诉说衷肠,仍然是满嘴的甜言蜜语,但他已经不起鸡皮疙瘩了,反而有种家的温馨感。

面煮好后,他盛了两碗,端上桌来。两人坐在饭桌边,就着她从国内带回来的咸菜卤菜牛肉干之类,狼吞虎咽地吃面。

她问:“云珠这学期是上课还是打工?”

他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讲了一下,但没说想问她借钱的事,更没说跟她结婚的事。

她感叹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云珠真不简单,一个人把车祸的事摆平了,换了是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别谦虚了,你也是个不简单的人,换了是你,肯定也能把这事摆平。”

“摆什么平啊!云珠年轻漂亮,有大把的人愿意借钱给她,像我这样年老色衰的,给人家当佣人都没人要——”

他半开玩笑地说:“切,你是富婆嘛,哪里用得着跟人当佣人?”

“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个富婆是将来时态的,现在还算不上富婆。这次就是因为钱用光了才赶紧跑回来挣钱的。”

“但是我听说你辞职了。”

“辞职了再找嘛。”

“能找到吗?”

“找不到就只好靠你养活了。”

“没问题,我有两口吃的,肯定匀给你一口——”

她叫起来:“你只匀给我一口啊?我以为你把两口都给我呢!”

“你要两口,我就都给你。”

“算了,你还是留一口吧,把你饿死了,没人养活我了。”

两人笑了一阵,他问:“你——还没拿到——那个钱?”

“哪个钱?”

“就是那个——遗产啊。”

“还没有。”

“怎么这么难弄?”

“几家都扯着我打官司,有什么办法?”

“你丈夫有——好几个前妻?”

“他前妻倒只有一个,但还有孩子啊,而且他的钱主要是一个癌症病人死后留给他的,那人的前夫和丈夫也来找麻烦——”

他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致富法,不禁惊叹道:“钱是他的病人留给他的?”

“嗯,是个富婆,患了乳腺癌,一直是我丈夫给诊的,她对我丈夫印象很好,在世的时候就捐了很多钱给我丈夫,让他研究根治乳腺癌的方法。但医院有规定,病人捐款都要上交医院,放在医院的foundation(基金)里,由医院决定拨给哪个研究项目,真正拨到我丈夫头上的并不多。富婆觉得那样没意思,就没再往医院捐款了,但她修改了遗嘱,把钱留给了我丈夫。”

“她是不是爱上了你丈夫?”

“也许吧。”

“你不吃醋?”

“我丈夫又没爱上她,我吃什么醋?”

“她可能没想到钱会——转到你手中——不然她就不会这么大方了——”

“你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小气。人到了生死关头,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但他们的家属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她开玩笑说:“可能他们觉得我不是癌症医生,怕我把钱乱用了——”

“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让你获得遗产呢?”

她耸耸肩:“确实没什么理由,只好捕风捉影,牵强附会——”

过了几天,Grace问他:“你知道云珠的下落吗?”

“我不知道,怎么了?”

“如果你知道的话,我可以凑几万块钱,帮你把她赎出来——”

“赎出来?”

“你不是说她因为借了贾斯丁的钱,只好嫁给他吗?我可以帮她把这笔钱还了,贾斯丁就没什么理由霸占住她了。”

“你不是说你还没拿到那个钱吗?”

“那个钱是还没拿到,但我还有别的办法嘛。我工作了很多年,存了一些退休金,可以拿一些出来给云珠赎身——”

他觉得“赎身”这个词很刺耳:“我只说了贾斯丁借钱给她,但我没说她用自己抵债,他们两人本来就很相爱,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是贾斯丁送云珠回家,后来云珠开生日party,贾斯丁又送她一个很贵的名牌手袋,借钱这事只是一个借口——”

“你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不难过?”

他想了想,很中肯地说:“说不难过就是撒谎了,但主要是内疚,这场祸事,我应该付很大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慧敏曾经让我帮她扳倒吴政纲,可能吴政纲就不会拿晏阿姨的舞蹈学校开刀。如果不是我说晏阿姨开车不老练,云珠也不会叫崔阿姨开车——”

“像你这样爱负责任,你还可以说云珠忘了年检的事,也是你的责任。”

“嗯——本来我没想到这上头去,不过你一提醒,我觉得的确是我的责任,如果云珠不是因为出国来跟我在一起,她也不会忘记年检的事——”

她摆手制止他:“好了,好了,都是你的责任。既然你这么罪孽深重,你更应该拿钱把云珠赎出来了——”

“但她又不是卖身青楼,而是跟她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我干嘛要强行把她‘赎出来’?”

Grace追问道:“You sure(你有把握吗)?”

“Yeah,I\'m sure(有,我有把握)。前不久贾斯丁把晏阿姨——借我的几千美元装修费——还给我了——”

“是吗?你肯定是贾斯丁还的?”

“肯定是他,是他的个人支票,memo(备忘)那里写着‘谢谢你借钱给我妈搞装修’。”

她想了一会,说:“那可能是真的了,我起先还以为云珠——在骗你呢。”

“骗我?怎么骗?”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不过既然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也不是坏事,两个人有感情基础,兴趣爱好也很相投,尤其是这次,贾斯丁在危急关头拔刀相助,英雄救美,也算是烈火见真金了。如果谁这样救了我,我也会爱上他。但是你——没事吧?”

“我?我有什么事?”

“呵呵,女朋友跑了,你会没事?”

他坦率地说:“真的没事,我替他们高兴,只要她过得比我好——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好,我就替她高兴。”

“哇,心胸真是宽广啊!”

“也说不上宽广。”

“那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说说我的真实——感受。”

“可能是你自尊心太强,既然自己没钱帮她还账,那还不如干脆不做她男朋友,也就不用负这个责了。但你自己是不好意思在她危难的时候离开她的,只好硬撑着。现在有人把她这个热山芋从你手里接了过去,你当然如释重负。”

但她的分析在他听来很刺耳:“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我觉得不好。”

“为什么不好?”

“这不等于说我是——临阵脱逃的——懦夫吗?”

“但是你没临阵脱逃啊!是——友军部队赶来支援了嘛。”

一个“友军部队”让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是云珠来美国之前的那个原样。

Grace被原单位hireback(聘回),他仍然做他的博士,两人作息时间仍然是不同步,她早起早睡,他晚睡晚起。但每天他都会看到她留给他的小条子,告诉他饭菜在哪里,汤在哪里,甜点在哪里,哪个菜要热吃,那个菜要凉吃,等等。

他就像一条因舵手睡着而在大海上瞎漂了一阵的渔船,幸运地被同村的渔民发现,领回了港湾。他生活得很安逸,很少去回忆在大海上瞎漂的日子,也很少去展望再次出海的未来,就那么懒懒地窝在港湾里,织织渔网,晒晒太阳。

但他很快就觉察到了一些变化,确切地说,是他的变化,而不是别人的变化。

他发现自己变得下作了,有时在厨房里看Grace炒菜,从背后看见她那被围裙带子勾画出来的腰臀曲线,他眼前会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镜头,是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嘴吻在她脖子上,下面顶着她的屁股。每当这时候,他不得不赶快逃走,害怕自己一时失常,把镜头里的场景付诸实践了。

还有的时候,他听见她上洗手间冲水的声音,会莫名其妙地在脑子里幻化出她内裤褪到小腿上的情景,也是把自己搞得冲动异常。

最变态的是有时他从学校回来,很晚了,她已经睡觉了,他从她卧室门前经过,居然想象自己破门而入,把她吓得惊叫起来,而他则压了上去,用嘴封住她的嘴,伸手去她睡衣里抚摸她,终于让她归顺。

如果他脑子里冒出的画面是些浪漫优雅的风花雪月,他还不至于这么羞愧,但偏偏都是些粗鲁不雅的镜头,简直就像色狼一样。如果她知道他的这些想法,肯定会彻底改变对他的印象,从心底里鄙视他。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跟她在一幢屋子里住过,也不是没见过她做饭,或者没听过她上洗手间冲水的声音,更不是没从她卧室门口经过,但那时从来没有过这么下作的想法。

常言道“饱暖思淫欲”,但他以前也不是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呀!

难道是因为现在很久没做爱的缘故?

很可能。

刚来美国的时候,虽然也是单独跟她同屋居住,但那时经常和云珠视频做爱,体内的里比多都得到了释放,心理自然比较正常。现在没机会做爱了,体内的里比多没有正常渠道释放,于是就生出这么多变态想法来。

于是他又过回自力更生的日子,其实也是一种视频做爱,只不过对象换了,不是云珠,而是一些A片女主。

连着一个星期,他每晚都做,每晚都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然后倒头大睡。

但他发现这并不能彻底驱散他那些下作想法,而且越搞越糟,不管他面对的是哪个A片女主,做着做着,那人的脸都会变成Grace,也只有在变成Grace之后,他才异常激动,不然的话,做半天都不能达到爆发的地步。

于是他不做了,免得不敢正视Grace,好像自己已经玷污了她似的。

但不做也没用,他脑子会不断冒出那些下作的场景来,越是对自己说“不许想这些”,“这些”越会跑到他脑子里来。

他感觉得找个地方搬出去了,不然迟早会出事。

如果真做出那些下作事来,那他真的是无脸见人了。那不就像一头没有人性的野狼一样吗?主人好心收留了你,养在家里,喂你吃喝,是因为同情你,可怜你。但你倒好,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等你养壮了,养肥了,就把主人——糟蹋了。

千古骂名!

但一想到要搬出去住,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又万般不舍,找出种种理由来证明其实不用搬出去。

就这么犹犹豫豫的,一直都没搬走。

但这些暗中的纠结也写在了他的脸上,Grace不止一次地问他:“你是不是病了?怎么人也瘦了,精神也不好?”

他支吾说:“可能是——实验太忙吧。”

“你晚上回来晚,白天就多睡会。你这个年纪,不睡足八小时对身体有害的。”

“嗯。”

“你想吃什么?说了我做给你吃,如果你在我这里饿瘦了,你爸妈肯定要怪我了。”

他急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吃得很好很饱——”

“那就约个医生,做个全面检查——”

“不用,不用,我没事,真的——”

“真的没事?那怎么会越来越瘦呢?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她说着在他胳膊上捏了几把,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正准备去摸他的胸,他跳开了,气喘吁吁地说:“没事,没事,我没瘦,跟原来一样重呢,是你的感觉问题——”

她定睛看着他,幽幽地问:“是得了相思病吧?”

他吓了一跳,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都相思成疾了,还不承认。”

“真的没有!”

“别针的线的了,老实坦白,是不是还没getover(遗忘,了结)云珠?”

他松了一口气,撒谎说:“你要说是,那就是吧。”

她着急地问:“要不要去加拿大找她?”

“不用,不用。”

“那怎么办?就这么——郁郁寡欢,相思成疾?”

“你是搞心理辅导的,怎么不帮我——辅导辅导?”

“我又不是搞失恋心理辅导的。”

“我还以为搞心理辅导的人——对无论什么人的什么事都可以辅导呢。”

“哪里有那么神通广大?不过我觉得——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是——开始一场新的恋爱。”

他咕噜说:“到哪里去开始呢?”

她建议道:“那个朱——同学怎么样?我觉得她对你挺好的,如果她还没男朋友,你完全可以试试——”

他撒谎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还有谁呢?让我想想——这样吧,你说个大概的要求,我帮你留心——”

“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一旦开始了,就有心情了,不开始永远都没这个心情。既然你不肯说,我就比着云珠帮你找吧。”

“真的不用。”

虽然他坚持说“不用”,但Grace还是固执地在帮他“比着云珠”找对象,有时会拿张照片给他看,有时会指个网页给他看,但他都没什么感觉,觉得那些人好奇怪,好陌生。这都谁呀?跟我有什么关系?

快到Grace生日了,他开始寻找生日礼物,经过了这一年,尤其是经过了云珠的熏陶,现在回想去年送Grace一个几十块钱的电子相册,感觉好寒酸啊!

但这次连电子相册这样的灵光都不闪一下了,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送什么好,一直到离她生日只两天了,他还没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那天晚上,他正在实验室一边等实验结果,一边在网上搜寻“女性朋友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好”,突然听到手机响,打开一看,是Grace打来的,他hello了一声,就听到她嘶哑的哭声:“呜呜——Amber——死了——”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Amber就是“猫儿子”,着急地问:“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死了?”

“我也不知道——”

他急忙说:“我马上就回来,你别哭啊——”

他挂了电话,扔下已经做了90%的实验,开车直奔回家,把车停进车库,咚咚咚地跑上楼去,看见Grace坐在Amber那间屋子的地上发呆,眼睛红肿,头发散乱。

他走过去蹲在她跟前,问:“Amber呢?”

“警察带走了——”

“警察来过了?”

“嗯,我叫他们来的,因为地下室的气窗被人砸烂了,肯定有人进来过——”

“偷东西了吗?”

“没有,但Amber肯定是被人——谋杀的。”

他有点毛骨悚然:“那现在地下室的气窗——”

“警察已经帮忙钉上了。”

“你觉得这会是——谁干的?”

“还有谁?肯定是某个跟我抢遗产的人干的,他们想吓唬我,让我自动放弃遗产继承权,那样钱就归他们得了——”

“你对警察说这事了吗?”

“说了,他们会立案调查的。但我不懂的是,那些人怎么会知道我搬到了这里呢?还知道我地下室有个气窗?我的气窗外面都是爬墙虎,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见。”

他想到有可能是赵云在网上抖露过这些细节,但他不敢吱声。

她无神地坐在那里,头靠在床架上发呆。

他劝说道:“猫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节哀才好,起来吧,我做点——面条你吃——”

她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他小心地碰碰她:“喂,别这样,要节哀啊,我们明天再去买只猫来养吧——”

她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买只猫,我要我的Amber!它跟了我这么多年,比我的亲人还亲,自从我丈夫去世后,它就是唯一关心我爱我的人,现在连它也——去了,我在这个世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拿了些面巾纸来给她擦眼泪,安慰说:“谁说只有Amber关心你爱你?不是还有我吗?难道我还抵不上一只猫?”

她睁大泪眼看着他:“你也——关心我——爱我?”

“不是吗?”

“我不相信。”

“你不信也得信,因为这是事实。”

她仍然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开玩笑说:“如果你只喜欢猫,那就——把我当猫养吧。喵——喵——”

她破涕为笑。

他松了口气:“好了,起来吧,别坐地上了,又硬又凉——”

她向他伸出双手。

他很乖觉地抱起她,放到床上:“你躺会,我去煮面。”

她嗔道:“你就会煮面。”

“煮面快嘛——”

“你煮的面不好吃。把我抱下楼去,我来煮,我煮的面好吃些——”

他吭哧吭哧地把她抱下楼,她到炉子前去忙碌,他站在她身后,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有件事说出来肯定要被你骂死——”

“什么事?”

“你答应了不骂我,我才说。”

“我答应了,不骂你。”

他把自己的“下作”思想说了一下,她非但没骂,还高兴地转过身:“真的?你真的有过——那些想法?”

“嗯。”

她很高兴地转回去,背对着他说:“其实我也有很多——下作想法——”

“你也有?你们女生——也会有——下作想法?”

“这些根本就不叫下作——”

“那叫什么?”

“叫——上作——”

“你也把你的——上作——想法说给我听听——”

“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说了连面都吃不成了——”

“吃不成就吃不成——”

“你真的现在就要听?”

“嗯,我现在就想听。”

她把炉火关了:“好吧,我现在就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