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四章

待他们回到云山异境之时,已是午后。

青槐一进太上宫,一阵清淡悠远的莲香扑面而来。她心头一跳,扯下裙子上一块料子就蒙住了白烨的眼睛。白烨被她突如其来地举动弄得有些懵,她道:“给你个惊喜。”她拉着他的手,提起罗裙就往长生池跑去。

日色正盛,长生池畔树荫浓密,蝉鸣声声。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池莲花,中央一朵金色的并蒂莲绽放着光华,偶有锦鲤在水间游走,绕着莲花茎叶相游相戏。她摘下白烨蒙眼的料子,念了个诀召来各色蝴蝶,在花间旋转飞舞。

月下老人说,待并蒂莲开了,将金色的那一朵放在床头,两情相悦的人相拥而眠一夜,便能永远在一起。

青槐点着朵朵莲花飞过去采下那朵金色的并蒂莲递到白烨面前,笑若春风过境,吹开漫漫山花。她看着白烨道:“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白烨心中动容,只觉得这满池的并蒂莲,都不及她眼中芳华了。他接过那枝并蒂莲,拥她入怀。青槐笑着不依不饶地问:“愿不愿意呀!”

白烨垂首看着她的眼睛,千种风情、万般笑意悉堆眼角。他一挥手,她身后的早已凋零的春树刹那都开花了,风一吹,梨花、杏花、桃花从树上飘下来。他抚过她的头发,凭空化出一朵蔷薇别在她鬓边。他吻一吻她的额头道:“愿意。”他又吻了吻她的鼻尖,说:“愿意。”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说:“愿意。”接着,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青槐抱着他的脖子回应他,彼时周身重花叠蕊,香风细细,花落了他们满身。

青槐抬起眼帘看着他微阖的睫毛,这个人,这个人的一切,从今往后,就全部都属于她了。

直到有人来时,白烨方松开她。一个小仙子走来道:“公子,有客来访。”

青槐跟着他走到三文殿中。一个背上印有太极图的白发老者抱着拂尘朝他们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帝座,将军。”

青槐封将不久,尚未习惯别人见她就行礼,心里有些不自然。白烨仅是点了点头,神情冷淡地坐在堂上,等对方说事。

看见此等场景,她心里竟然有些窃喜,看来白烨待她和待别人当真是天壤之别。她在堂上和堂下的位子间犹豫,她现下已跟白烨定了关系,那她就是云山异境的主母,应当坐堂上,可仔细想想,他们尚未举行婚礼,有实无名,好像坐在堂下更合适。思索着,她决定直接从源头上杜绝这种尴尬——出去。

刚刚迈出步子,身后传来白烨的声音:“你去何处?”

他又道:“如今你是云山异境的主母,理应与我共坐堂上。”

“不知帝座是否还记得贫道,”老者道,“贫道与帝座有过两面之缘。”

“嗯。”他言简意赅。

“说来惭愧,贫道不才,在人间时就闻得帝座大名。而今得幸飞升,便……”寂秋行了一礼道,“便斗胆想拜入帝座麾下。”

寂秋抬起眼皮看白烨。他知道,白烨盛名远扬,人间有好几座他的神祠,甚至还流传着歌颂他功绩的歌谣。百年以来,想拜入他麾下的人数不胜数,却只有一位成功的。那仙人叫修鹤,乃是蓬莱仙鹤,十岁就修成人形,十五岁就受上生星君青睐。他之所以能成为白烨的左膀右臂,是因为他从出生起就有着过人天资。与他比起来,自己是直接输在了起跑线上。

是以,他若想接近白烨,必得有过人之处。只是他既无高贵出身,亦无天赋异禀,只能走其他路子。尚未等白烨回答,他抢先道:“帝座可愿听贫道讲一个故事?”

白烨没说话,点头默许。

“贫道的父亲长于骑射,有通灵之术,乃一族翘楚。后来有一天,天上的统治者管人不周,害了一方百姓。贫道的父亲凭一己之力保护了百姓,却也因此,得罪了那位统治者,贫道的父亲被打得魂飞魄散,就连贫道,也险些丧生。”他看着白烨,没有一句假话,道,“贫道隐忍蛰伏多年,如今终于得以飞升。如今进入天界,正是想报父仇。”

在青槐的记忆当中,这是她第四次见到寂秋。前两次都是在人间,第三次则是在天宫之中。如此看来,她与白烨在一百六十五年前见到少年寂秋,大概是少年时的他有意为之。她在准备飞升时再次见到寂秋,应该也是他早早算好了地点。而她封将那天,偶然间听到白槿与白烨的对话,就是寂秋在作祟吧。照这个逻辑推测下去,寂秋故意让她听见白槿与白烨谈话的目的,就是想推动她站在白烨那一边,好让白烨胜算更大。

原来寂秋也想报仇啊。青槐都觉得自己替玉帝头疼,他在位这三百零五载,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只是,寂秋如何能知道白烨在谋反呢?

白烨听完他的话沉思了片刻,道:“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身边不缺人。”

寂秋没有放弃,又与白烨争取了许久,只是白烨的立场很坚定,坚决不答应。待寂秋失望地离开之时,已近黄昏。

青槐道:“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啊?”

他说:“一来寂秋帮不上忙;二来,我不信他。”

“他既与我讲了那么个故事,就意味着他知道我要做什么。可,他又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他说,“寂秋可能是玉帝的人,在试探我。”

也是,反正寂秋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若白烨成功了,就是间接帮他雪恨,寂秋留不留在白烨身边,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

不知为什么,最近两天老不见绒球身影。青槐颇惆怅道:“你最近可见绒球了么?”

白烨看她道:“你近来成日成夜地待在我殿里,要你是绒球,摊上此等情况,尴尬否?”

白烨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尴尬了,轻咳一声心虚道:“你的床榻比我的宽敞,也比我的软,床单的料子也比我的好。”怎么说,倚霞殿是主卧,自然什么都是最奢侈的。

白烨尚未开口,她立马转移话题道:“该用晚膳了。”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跑。

尚未跑出两步,又被一双手拉入怀中,“你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他捧起她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青槐踮脚回应他,一步步把他逼退到墙角。

她正要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万恶的肚子却叫了一声。白烨松开她笑道:“你晚膳想吃什么?”

“你会做菜?”她想了想,觉得好像没什么问这个问题的必要,他会干多少事,她早就在倚霞宫时候见过了。于是又换了个问法:“你做给我吃?”

青槐开始滔滔不绝道:“炒青菜、荷包豆腐、辣椒炒羊肉片、洋葱炒牛肉。青菜要多放糖,糖要比盐多但别按照修鹤的口味放,能有甜味即可。豆腐要烂些,我不爱吃大块的。辣椒多放些切小片别去籽,羊肉切得薄些。牛肉要切成粒……”

白烨揉了揉她的脑袋点点头。

至酉时,青槐与修鹤面对面坐在堂中,绒球趴在修鹤怀里啃胡萝卜。青槐盯着修鹤的脸看了半天道:“你黑眼圈好重。”

他叹口气为难道:“最近不知道绒球怎么了,每晚都往我房里跑,还时常闹我。”

罪魁祸首听完心下尴尬,硬着头皮问:“它怎么闹你了?”

“它好像快修成人形了,”修鹤脸色难看道,“本来它安安静静地睡在我榻上倒也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什么它体内灵力这么旺盛,有时候半夜就炸开一股气流,直接把我炸醒……”

“我上回去蓬莱的时候,听赤松子说绒球是上古天帝东皇太一身边的灵宠,已上万岁了。灵力旺盛些,应当也是正常的。”罪魁祸首安慰道。

修鹤又叹一口气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怎么今日公子突然就想做菜了?”

“他从前从来不做菜么?”她问。

“做过,很好吃,但是三百年也就做过那么一回。原因是他历完劫回来已是深夜,仙官仙子们都已歇下了,他便只好自己做来吃。”修鹤压低声音道:“公子洁癖很严重,你不记得了么?”

哦,对。膳房油烟味重,想来白烨每做完一次菜,估计还要沐浴更衣一回才算完事,他又懒得做许多不必要的事情,估摸着就是嫌麻烦吧。

等青槐与修鹤快饿死的时候,白烨方不紧不慢地端着几盘子菜进来,造型果然与先前大有出入。他穿了一袭浅蓝色薄衫,头发束得颇随意,发梢湿漉漉地贴在的衣衫上,身上还带着降真香的香气。他应当是刚洗完澡,还顺便焚了一回香。

三界之中竟有人能为做个菜大动干戈到此等地步,估计也只有白烨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他能为自己付出到这种地步,当真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她偷偷伸了条腿过去勾住他,猛然想到,这是不是该叫“恃宠而骄”?

白烨后知后觉地抬眼,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调戏了。他垂眼,看着她此刻这样开心,心里却有些难过。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做菜给她吃,但也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她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