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四章

翌日,白烨正式开始教青槐修习兵法。

卯时破晓,青槐端端正正坐在云书阁中等着学理论。白烨不紧不慢地点了盏长明灯在她身畔坐下,明明是教兵法,他却要她先把先秦诸子传世之作在六月前全部读完。当此,青槐从一摞高高的书中勉强探出半个脑袋问:“为什么啊?”

他说:“御兵之道,在于御人处事。兵法中虽多谋攻之法,但只熟读兵法太局限。深谙百家之理,汲各家之长,方能灵活变通,百战不殆。这些书,至今仍有现实意义。”

青槐听着,心想或许这就是白烨做什么都要比别人厉害的原因。譬如他修炼,也不仅仅看道教圣典,偶尔还会多看些天竺的典籍。当年琼九离职,魔军趁机进攻,全天庭都没辙,偏他短短几日就击得魔军节节溃败,被载入史册。

她突然想,琼九是破釜沉舟式地打,白烨是运筹帷幄式地打,要是琼九尚在世,这两个人打起来了,谁胜谁负?估计胜负没分出来,天庭先没了。

青槐先自顾自读了《道德经》,白烨在看一本薄薄的《阴符经》。他身上的香味在她鼻子边绕来绕去,叫她难以静下心,眼睛总是止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她开始神游天外,想起了几个美色误国的典故,她从前总觉着世人将亡国之祸归因于美人十分不妥,现在看来,或也有几分道理。有美人在侧,能安下心做多少事情?

白烨目不转睛地盯着书,却说:“照你这个进度,只怕一年都学不完这几本书了。”

青槐理直气壮地反驳他:“我觉得我学得慢,问题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你身上。”

“干我何事?”白烨翻了一页继续道。

“你长得太好看了,美色误认,影响我学习了!”

“哦……”白烨一阵无语,转过身去背对她,“那现在还误不误你了?”

“你的背影也影响我学习了!”她不依不饶。

白烨沉默片刻,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出去,还顺手给书房上了道锁。

离开了白烨,她果然可以认真读书了,还一口气背完了《道德经》,学识简直突飞猛进。

午时过后,白烨又训练她剑术。这次他没有手把手教她,而是直接让她与自己来对打,让她从与他的打斗中自己总结经验。

他空手站在旭日台上,迎着南风广袖一挥,四下草木翕动,满宫梨花聚过来形成一个罩子,将他笼在其中。“这整个罩子只有一处简单破绽,你寻出来,破了它。”他的声音透着些许威严。

青槐召来沉香剑,朝那罩子正中心刺去。花瓣顺应剑气流动翻飞,朝着她所刺的方向凹陷下去。她察觉到不对,却已收不回力。剑即将触及白烨,那些花瓣突然吸了她的力道,反倒像水流一样推了回来,把她一下击出几丈开外。

借力打力,以柔克刚?

她又试着不用蛮力刺过去,一碰到花瓣,又被弹了回来。

她的额上已开始冒汗。风拂过,周围树木沙沙响动。青槐扭头,盯上了那几棵梨树。

那些花瓣,应当属木。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所以,这问题,应当不是出在力道上,而是……她自身。她五行属木,又是用木剑。克木的,应当是金才对。她拔下发上一根簪子,朝那花瓣罩子轻轻一戳,果然破了。

尚未来得及高兴,白烨突然提剑朝她刺来,青槐翻身一躲,直接朝台阶滚下。白烨一把将她捞起来,她站定不爽道:“你怎么出下一招了也不打个预告啊!”

“战场上最多的就是暗算,”白烨看着她,“难不成敌军将领打仗前还提醒对方自己会使什么计?”

她哑口无言,提剑去迎。白烨一直后退躲避,到即将落下旭日台时,他突然扬剑一扫,青槐险些翻下台阶。他伸手去挡扶稳她,言简意赅道:“不可蛮攻。”

青槐叹气,看着那只扶在自己手臂上的道:“你连训练过程中都不舍得叫我受分毫的伤,我光吃堑不长智,如何能进步?”

此外,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有十足的安全感,完全放不开去打。青槐横下心道:“我听说第八座云山是整个异境最为凶险之地,大约有助于我积累战斗经验。不如你直接把我丢到那里最深处别管我,让我自力更生,独立走出那座山。”

白烨沉思半晌,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带她来到山深处,嘱咐道:“一切小心,我在出口等你。”

青槐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点头,进了结界。

这一幕,恰恰被某位过路的仙子看到。这位眼神不大好使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仙子以为是青槐犯了错,白烨要将她贬入第八座云山,心中感叹至极。青槐姑娘有孕在身,公子竟还要如此严厉地惩罚姑娘。她就没见过这么渣的神仙。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于是当日,这位颇有才学且慷慨激愤的仙子又连夜赶出了《薄情神帝情史考Ⅱ》,在云山异境中再一次引起轩然大波。

从远看去,第八座云山云雾最浓,灵气最盛。那浓郁的云气,其实是白烨设来隔绝外界的屏障,那些灵气,实际上是自云山异境诞生以来,死在那里的无数神仙精灵的精元聚集而成。

周围荆棘丛生,上万年的老树荫蔽遮天,枝干上攀满了藤蔓,一片阴暗。青槐提着沉香剑,警惕地朝前走着。远处草木微微颤动,她知道自己身上有神血,对那些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兽来说,自己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肥肉。

不知走了多久,她腿脚开始发酸,坐在一棵粗壮的老树边歇了歇。

“我认得你……”身后传来古朴苍老的声音。

青槐猛地回首,这老树是树精?!

“你是……”老树还没说完,就吸引来了远处的一匹野兽。青槐提剑上树,只见那野兽羊身人面,虎齿人手。

是饕餮!它红着眼睛两足弯曲准备朝她扑来。青槐立即念咒,形成一个屏障护住自己,蓦地从树上跃下,一剑正中野兽的右眼。

饕餮吃了痛,仰天大吼。地颤动几下,周围的草堆中多了许多红点黄点。成百上千头野兽都被吸引了过来!

离开了白烨,青槐只能全靠自己。青槐满背冷汗,眼前饕餮对她虎视眈眈。她脑子一转,当即骑到饕餮背上割破自己手腕,饕餮闻到血腥味不停抖动,愈发兴奋,周围的野兽亦朝她冲过来。

就在这一刻,青槐的血喷溅而出,她一转手腕,血全部沾在饕餮背上。十方野兽都冲到周围,她立即从饕餮背上跃起,忍住剧痛拿一块烂泥盖住自己的伤口,从上空逃开。

她回头,只见所有闻到气味的野兽,都朝沾了她的血的饕餮身上扑过去,扭打成一团。老树精的声音愈来愈远,愈来愈轻,“你的第一世,是……”耳畔呼呼的疾风盖过了它的声音。

青槐气喘吁吁地在半山腰停下,眼前一个带刺的玫瑰丛里,似乎闪耀着一点蓝色的光辉。她用剑拨开花丛,只见开得正艳的花中,躺着一具骷髅。骷髅已散成一团,大约是千百年前某位神仙沦陷此处,被这里的有害生物啃光了肉身。她大着胆子掀开那具骷髅的头骨,里头翻滚着一个蓝色的光球。

这应该是这位前辈的精元。

照理来说,恶兽食人,也会把这些神仙精怪的精元吞下去增加修为。这位前辈都已成一具白骨了,这精元竟还能保存这么久而不被发现?青槐推测,这是他临死前设法将它保存了下来,留给同样迷途于此的后人,或能助长后人道法,逃出这里。

青槐对那枯骨恭敬行了一礼,蓝色的光球果然从枯骨中跳出,滚进了青槐口中。

她没猜错。

蓝色的光球化为一股冰凉的气开始乱窜,青槐盘腿坐下运气,让它与自己身体里原有的古老力量互相融汇,为她所用。

因为这点蓝色的精元,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逐渐控制那股古老的力量了。

她刚刚睁眼,身边的树上就挂下一根青藤。她正欲拨开走出去,一下子惊得往后跳了一步——那是一条碗口粗的青蛇。

青蛇朝她吐了吐殷红的信子,突然一扭,化作蛇首人身模样。吐着信子发出一个女声:“小姑娘……”

青槐一眼扫过去,只见一条纤细的脖子顶着一个青色的蛇头,再往下就是一对挺立的乳丨房、一条漂亮的楚宫腰、两条笔直的腿。除头以外,所有人的器官一览无遗暴露在她面前。

青槐登时觉得自己看到许多不该看的东西。平时民间话本里所流传的蛇妖典故,都是人首蛇身,怎么到了她就如此不堪入目?青槐见似乎来者不善,未听她说下去就一掌把蛇女打飞了出去。

“姑娘,我没有恶意……”蛇女仰头倒在地上,声音纤弱。

“那你干嘛吓我啊?”青槐捂住眼睛,慌慌张张道,“呀,你先把腿合上。”

她的语气颇为无奈:“我不小心……我贸然出现在姑娘面前,是有一事相求。”她站起来毫不避讳自己裸丨露的身体,走到青槐面前。

青槐正欲开口,一只小白兔突然从草堆里跳了出来,吐出一口气。它出现得太突然,她毫无防备,一下子只觉一阵眩晕。

等她回过神之时,自己已处在百米开外一处山涧之中。山涧里流淌着泉水,草木浓密。眼前站了一个模样秀丽的白袍青年,他对她作一揖文邹邹道:“方才在下见姑娘对面站了蛇女,恐姑娘为其美色所诱。便斗胆出手相救,如有冒犯之处,望姑娘莫怪。”

她都快被吓死了,他从哪个角度看出来的自己被美□□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