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朱小姐获得了蒋思顿的青睐之后,白芷的日子就有点难过了。那个白芷跟进的项目,原本应该是一个部门小组的工作,但现在基本上事无巨细都扔给了白芷一个人,而蒋思顿刻意减少了和白芷的交流,哪怕是工作上的。总而言之,是四不:不指点、不批评、不过问、不负责。
哪怕这个项目的利润目前是撑起了整个部门的八九成的运行,但却基本上被处于放养状态,即便客户也敏锐的发现了小组的微妙的人员关系变化。但是如前文所述,这个项目的护城河极深,与通常市场条件下甲方普遍拿腔拿调的行情不一样,反而有些“逢迎”白芷所在的乙方,特别是像蒋思顿这样的资深人才,话语权甚至会相对较高。所以,私底下,客户在日常例会沟通中,即使没有明显指责白芷什么,但会话里话外也会请蒋思顿多为这个项目上些心。
即便白芷再怎么初出茅庐,再怎么社会经验有限,也不能不感知到这么一场潜在的严重职场危机——被边缘化。
经过一两个月独挑大梁、客户欲言又止、领导的不闻不问,但朱小姐那边厢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个副总加一个副总监去全力以赴跟一个收益率不到白芷项目二十分之一的项目之后,白芷暗里地算了一笔经济账:这个他们全力以赴去打的这个小项目的单子收益,平摊到每个月,费用还ver不了朱小姐这个副总监月薪的税后薪资。
如此明晃晃的施压和暗示,白芷不是没有想过破局之道。但实在是,由于工作任务过于繁重,脑子里实在分不出一丝精力考虑别的。
所以这天早上,蒋思顿很难得的走到朱小姐工位前指导工作时,居然转过头看了白芷一眼,竟让她有些感到受宠若惊。
过了一会儿,蒋斯顿拿了一张报纸出来,对着朱小姐和白芷两个说:“你们记得吗?今天是9月11日呢。”
看到领导居然突然搭理自己了,白芷没想太多,出于社交礼貌,随口问了一句:“9月11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是不是谁的生日啊?”随即开心起来,“咱们又有同事要过生日了吗?”
“不是啊,911呢!”蒋思顿扬了扬手中的报纸。
“911?”白芷沉吟了一下,说:“哦,就是那个双子塔被炸的那一天?就美国的那个?”
“对啊对啊,今年是十周年纪念日呢!”蒋思顿“呵呵,终于啊”他脸上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像想说“终于被教训了哈哈”、“你们也有今天”的一脸了然的神情。
白芷轻轻的蹙了蹙眉,她没有多想,其实这种时候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政治正确,只是回过身转过头坐了下来——电脑里八百封邮件还等着回呢。
“好像是说自911之后,美国就开始走下坡路了,那还只是问题的开始,后面美国似乎经历了‘失去的10年’“
“是啊是啊,那些个恐怖分子,后来怎样了?“
刚坐定,白芷突然回想起来一个场景:中学的时候,她端坐在学校食堂里,一边吃饭一边看一份报纸,上面有好几版的篇幅都在介绍一个著名的国际事件——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白芷翻过来覆过去的逐字逐句把每一篇报道都看完了,触目惊心的图片、情感充沛的文字和身临其境的描述,让她忘记了周遭的世界,直到整个食堂的学生都走空了,她才发现,捏着报纸的手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想到这里,听到蒋思顿和朱小姐依然在兴致勃勃的议论这个纪念日,有点十周年庆的味道,想起了911事件刚发生的时候,班主任老师也是很兴奋的对还是中学生的白芷和她的同学们说起这个事,当时的白芷其实也没有很兴奋,只是无感。不过,在当下轻松的气氛渲染下,白芷看着电脑,轻轻的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
突然,隔壁办公室猛地传来一阵声响,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迅速站起来,是蓝眼睛,他愤怒的走出来,气愤之中一串母语飚了出来:
“Thatwasadisaster,Whyareyousohappy?!Why?!”
随后只见蓝眼睛顶着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和饱含悲愤的眼神,看了眼蒋和朱小姐,蒋思顿知趣的住了嘴,然后和朱小姐交换了一个对视。
然后蓝眼睛经过白芷的工位时,怒瞪了一眼白芷,白芷看到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恶狠狠的味道。随后,他走出了办公室,然后走出了公司,这一天都没有再回来。
白芷整个人有点懵。项目加班到昏天暗地,她都差点忘了办公室里还有美国人,或者说,由于日渐熟悉和亲切,她都有点忘记了,蓝眼睛是个美国人。
接下来几个小时,办公室气氛很压抑,办公室有其他的外籍人士,但不是美国籍,大家都悄声议论工作,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白芷都对着电脑,很长时间,脸上都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想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委屈得眼泪直打转,又强忍着不掉出来:这话题既不是我挑起来的,我也没发表什么看法最多最多,就是附和了一下,没有表示反对而已,为什么,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的就只凶我
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蓝眼睛的实习生跑过来到白芷的身边,看她委屈得不行,安慰她说:“Matthew这个人吧,人在国外,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他不是有意冲你发火的,就是他挺爱国的,忍不住为自己的同胞说话。”
听到这儿,白芷心情舒缓了一些,开始投入到了紧张又麻烦的工作当中。
十年反恐,是美国失落的十年。更为关键的是,下一个十年,美国是否能找回迷失的自我呢?接下来的世界,只会更加不可预测啊。
蓝眼睛走出公司,来到一个咖啡厅里坐下,周围也有很多外国人。他感到这个环境让人舒心了不少,这些也都算是客居他乡的人,让他感到相对亲切和放松。
他想不明白,恐怖主义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全世界的公敌吗?就算有些地区没有恐怖威胁,也犯不着为他们叫好吧?!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事件发生的当时,给他带来的心灵冲击,那些四处洋溢的、与生俱来的民族自豪感,和生活在纽约这样的城市的安全感,一下子就随着这几下撞击给击破了原来战争和伤痛不仅仅会发生在报纸和电视里,也会真实的发生在城市里,发生在人们身边,发生在欣欣向荣和繁花似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