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这几日着手调查两庄案子,一乃谢夫人敏和郡主一案,其二便是闵阳侯夫人触柱自杀一案。首先便来说说郡主一案。”
“郡主同少夫人乘车出行,中途被掳,最终惨死扬花楼。”迟澈转身正对着薛怜芯,又一字一顿道:“这背后一手谋划此事之人便是谢大公子的宠妾薛姨娘。”
话音落下,迟澈看见谢丞相面上一丝丝不悦,以及谢大公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荒唐。”
薛怜芯好似被吓到一般,回过神急忙跪倒在地,声音低啜:“贱妾冤枉,请皇上明查。”
“接着说。”皇上瞧着众人的神色,道。
“想必正如坊间传闻那般,郡主出事,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少夫人,一是因为郡主同少夫人素来有嫌隙,第二便是因为当日少夫人无缘无故离车回了严府。”
刘大人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从杀人动机和时机上而言,只有少夫人。”
“那小人便来说说这两点。”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严灵,迟澈缓缓开口:“当日我去丞相府便问过薛姨娘,在事发之前曾去过城南,路过南坪巷。”
“正是,妾身当时也说过,是为了去寻那处的一家吃食。”
点了点头,迟澈看着跪在地上的薛怜芯,眼中冰冷:“可姨娘三月十七日第二次去时,那间铺子已经关门,经营之人也已举家南迁。不知为何姨娘三月二十三日又去了一次?”
薛怜芯呆住,他没想到那家铺子关了门,怯怯道:“妾身,妾身不过是寻思着,可能又开门了也未可知,这才去试试运气。”
看着薛怜芯姣好的面庞上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愤怒,迟澈看了一眼小九,道:“皇上,这是从扬花楼中抓住的三人的口供。”
小九闻言上前一步,双手高举递上口供,一侧的公公取过呈给了皇上。
“冯三遇见马车女子之日,正是薛姨娘外出去城南之日。”迟澈道:“那三人根据女子所言,蹲守南坪巷几日,直到郡主出门那日,三人接住从马车上抛下的装了郡主的麻袋,最终卖入扬花楼。”
迟澈省去了一些细节,想来皇上也能从供词中看到,便不在大殿上多说。
面上是无辜的神情,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薛怜芯的声音楚楚可怜:“郡主是我姨母,往日待我极好,我何故如此,虽说的确凑巧,可妾身从未曾想过用这般手段残害姨母。”
转而看向殿中众人,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想必所有人都会疑惑,为何少夫人出现在马车上,又恰巧离开了马车,逃回了严府。”
这也是严灵最令人感到奇怪之处,若不是提前预谋,怎会如此恰巧,由不得人不怀疑。
“我在丞相府中审问过郡主身边的嬷嬷,说早在两月前郡主便算好日子要同薛姨娘去金光寺祈福,却不曾想姨娘当日病的起不来身,这才有了少夫人那日同郡主外出之事。”迟澈替在场众人解了心中的疑惑,转而看向薛怜芯,“想必姨娘不是病,而是早就谋划好,想借郡主来毁了少夫人的清白。你的确不曾想伤害郡主,因为你谋划此事最初的目的本就是针对少夫人。”
迟澈看向一侧的谢婉婉,眼神中晦暗不明,道:“少夫人为何会知晓此事。应该是二小姐特意告知。”
闻言看向迟澈,缓缓开口:“是。我无意间知晓此事,不忍大嫂受辱,便告知他若要自保,便赶紧逃。”
“二小姐与少夫人情深意重。”迟澈看着谢婉婉,说的似是而非。
说罢,迟澈面向丞相和郢王爷,二人神色变换不定,但也不开口,只看着迟澈,等着他后面的话。
“所以,从头至尾都是薛姨娘提前谋划,安排好线路,收买好地痞流氓,试图伺机加害少夫人,却不想出了意外,将郡主的清白搭了进去。”
谢丞相还能稳住,郢王爷则拍案而起,怒道:“竟然狠毒至此,枉费敏和待你亲厚!”
急怒之下,郢老王爷上前狠狠踹了薛怜芯一脚,谢资赶忙上前扶住抬脚又要动粗的郢王爷:“外祖父,息怒。”
此时皇上的声音也传来:“叔父先行坐下,别气坏了身子。”
郢王爷这才好似回神,收了面上的怒色:“老臣一时急乱,还请皇上见谅。”
扶着郢老王爷坐下,谢资看了一眼薛怜芯,眼神闪过几分挣扎,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站到了谢丞相身后。
薛怜芯被当胸一脚踢得趴在地上,面上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却生生是压住了啜泣,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再看他,迟澈又道:“诸位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待小人审完闵阳侯府一案,再行定论不迟。”
皇上点头示意他继续,众人强压心中的骇然,看着立在中心的迟澈。
“听闻闵阳侯府前几日有闹鬼的传言。”迟澈看着坐在一旁的闵阳侯:“更有甚者说闵阳侯夫人是鬼魂附身,这才自杀身亡。”
“不过是无稽之谈。”
“侯爷可听说过,无风不起浪。”迟澈轻笑一声,又一字一句道:“闵阳侯府确实闹鬼了,只是这鬼,不是阴间的鬼,而是人间的鬼。”
混迹官场谁不是人精,闻言便心中已然有几分猜测,看来闵阳侯府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只是这装神弄鬼的,不知是何人。
“小人在闵阳侯府查到两样东西。一是加了大量仙人草的安神香,二是夜光粉。”
小九又从怀中取出两个纸包和一张证词递给一旁的公公。
“仙人草磨成粉末过量使用,便易使人产生幻觉,对心神不佳之人尤其有效用。而此物恰恰被发现于闵阳侯夫人房内的香炉中。”迟澈扫了一眼闵阳侯父子。
“至于夜光粉,却是在夫人死时所戴的护指内发现了此物。”转而看向闵阳侯,道:“不知侯爷,可也同小人一样,发现了这个端倪才将护指从夫人手上脱下带走。”
闵阳侯看向迟澈,道:“本侯不知你所言为何。”
迟澈也不分辨,只道:“请皇上允许小人带几个证人上殿。”
“准。”
朝身边的小九点了点头:“小九,去吧。”
不一会儿几人被带了上来,正是闵阳侯府的丫鬟岁蓉、城中棺材铺的掌柜和采石铺的程追。二人心中惶恐,连头都不敢抬,跪下身子行了礼。
蹲下身子,问身子都在打颤的岁蓉:“你当时所见夫人在棺木前作何?”
岁蓉哆嗦着声音开口道:“夫人……夫人拼命抓挠二公子的棺木,还口中念着,念着贱人……最后突然大笑一声就一头撞了上去。”
站起身,朝皇上拱手一礼,迟澈开口道:
“回禀皇上,小人猜测二公子棺木上定是用夜光粉写了什么字,这才导致夫人死命抓挠,在护指内留下了一丝夜光粉的痕迹。可在夫人死后第二日,也就是闵阳侯府设灵堂开门迎客吊唁那日。小人查看棺木时却并未发现抓痕。于是小人便猜测有人将棺木换了。”
皇上也不开口,只轻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摆了摆手示意迟澈继续。
转过身对跪在地上的掌柜道:“说吧。”
“小人是棺材铺的掌柜,那日正在店中清点,侯府大管家突然来小店,挑了一上好的檀香木棺。”棺材铺掌柜说罢又道:“不想第二日,闵阳侯夫人自杀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小人当时以为,以为那棺木是给夫人用的。”
“我特意查看过,夫人的棺木是紫沉香木所致,而二公子的棺木才是香檀木。”迟澈看着闵阳侯,道:“整整一日,足够侯爷重新购买棺木,并烧毁了原来带有夜光粉和划痕的棺木,清除了府中原本随处可见的道家驱鬼的符咒,并且让府中的下人闭紧了嘴。”
“敢问世子一句,可是在侯爷身边发现了仙人草。”
赵且祎立在一侧,不知该如何开口,僵立在原地,看着面前的迟澈。
见赵且祎不语,迟澈也不逼问,不开口几乎等同于默认此事,众人又看向闵阳侯,心中无数的揣测掠过。
“侯爷可有其他话可说?”
“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小人替侯爷说。”迟澈不看闵阳侯,而是看向赵且祎,缓缓开口:“刚刚小人所言,便全是世子所见的真相,也是王爷想要最后一搏的真相,却并非真正的真相。”
众人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以他刚刚所言,杀死闵阳侯夫人的就是闵阳侯,可此时怎么又这样说。环顾众人不解的神色,迟澈也不兜圈子。
“刚刚小人所言,脱下护指,调换有抓痕和夜光粉的棺木等等,全是侯爷试图遮掩此案真相的举动。”迟澈顿了顿,又道:“掩盖真相往往只有两种可能,掩盖自己杀人的行径,或是他人杀人的行径。”
“而侯爷,便是后一种。”看见闵阳侯陡然色变的样子,迟澈笑道:“王爷担心掩盖不了,竟然在夫人死后特意去买了仙人草放在屋中,就是为了最后不得已,背下这个杀人的罪过。”
“如此说来,凶手另有其人?可……”刘大人看着迟澈,看了一眼赵且祎,心中升起一股诧异的怀疑,侯爷宁愿自己顶罪,莫不是……
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迟澈转身问赵且祎:“夜光粉是如何进了闵阳侯府,不知世子可知晓。”
“不知。”赵且祎答的毫不犹豫,他不明白迟澈为何有此一问。
迟澈点了点头:“你来说吧。”
跪在一旁的男子闻言,忙磕了个头,道:
“小人是城郊专做矿石边角料买卖的程追。大半个月前,世子身边的小厮丛生,开始在小人手里买夜光粉,陆陆续续约莫四五次。”
赵且祎听见程追的话,厉声道:“胡说。本世子从不曾买过。”
“小人不敢撒谎,小人所言都是实话啊。”程追又磕了一个头,壮着胆子道。
“世子莫要急着否认。”迟澈见赵且祎面上怒极,道:“将人带上来。”
小九出门将几个小厮一一带了上来。
“程追,看看谁是在你手中买夜光粉的丛生。”
闻言程追抬起头,扫了一圈,指向一个面色白皙干净的小厮,道:“就是他。”
“你可确定,他就是世子的小厮丛生?”
“小人确定。”
点了点头,迟澈道:“启禀皇上。此人并非什么世子的小厮,而是谢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春儿。”
众人不解,怎么丛生又是春儿,到底买夜光粉的是谁。
迟澈看向春儿,转而又看向谢婉婉,一字一句。
“正是春儿冒充丛生,几次三番买了夜光粉,却留下丛生的名字,至于目的,想必侯爷如今该猜到几分了。”
闵阳侯看着赵且祎一脸不明的模样,又看了一眼谢婉婉和春儿,突然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并非且祎。”
迟澈点了点头,接着道:“管家在受审时说,夫人在二公子死后第二日,曾疯了一般冲进后花园,当时,他便拾到一块玉佩,正是世子随身常带的那块。”
“侯爷想来也知晓这块玉佩。”
“本侯知晓。”闵阳侯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赵且祎见此有几分惊讶,那正是他贴身的玉佩,可不久前真的丢了。
“怎么在父亲手中?”
不但赵且祎不明白到底为何,众人也不明白,这玉佩又能说明什么。
“既然不够清楚,那小人便梳理一遍。”迟澈看着众人面上的神色,道:“凶手真正的杀人手法,便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利用仙人草迷乱夫人的心智,再利用夜光粉在夜间发光的效果将其抹在府中各处,这就是府中下人所以为的鬼魂之事。又将其涂抹在二公子的棺木上,夫人神志不清,看见棺木上的字迹便不断抓抠,最后陷入疯癫之下最终触棺而亡。”
看向闵阳侯僵坐在椅子上,他如今心中已然清明,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侯爷第一时间发现其中端倪,便取下了夫人手中的护指,可不曾想有一枚因过度用力而脱落,被丫鬟所得,最终被我发现残留其上的夜光粉痕迹。”
“可由于侯爷想到一开始在花园拾到世子的玉佩,便怀疑其中有猫腻,或者说是怀疑世子在其中动了手脚,于是选择丧而不发”
“第二日,王爷派管家去了城郊,得知夜光粉是世子所买,加上那块落在花园的玉佩,便认定是世子设计杀了夫人,为隐瞒事情真相,侯爷又命管家去棺材铺重新购置了一顶棺木,将原先带有夜光粉的棺木烧毁,想替世子掩盖杀人真相。”
“可侯爷不知的是,就在管家刚刚离开后,世子和谢二小姐也去了棺材铺,恰好眼见此举。又因为在侯爷房中发现了仙人草,反倒误以为是侯爷杀了闵阳侯夫人。世子一心想替侯爷隐瞒杀人之事,所以对此事三缄其口。”
“然而,你二人父子情深,以为对方是真凶而选择包庇,其实是被真正的杀人凶手故意误导,从而掩藏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