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迟澈带着锄禾去了城南,想查查那家薛姨娘所言的南边的吃食铺子,却不想这家铺子已经转手给了另一当地做吃食的掌柜,一家人都已经南迁。
“京中人吃不习惯,生意也不怎么红火,这才转手回了南边。”新接手的铺子掌柜说。
没想到竟然已经走了,锄禾道:“这……该怎么办。”
“不知掌柜是哪日接手的铺子?”
“这个月十四,刚接手也没开张,原就是做吃食,我花了十日就开了张。”
和锄禾二人索性在这家铺子里吃了顿早饭,迟澈琢磨半天,想了想道:“待会儿去趟郢王府。”
郢老王爷不在府中,王妃听闻下人来报,思索半晌,道:“惠兰,你去吧。带二人看看便是,旁人我不放心,注意分寸。”
“奴婢知晓。”
迟澈和锄禾等在前厅,约莫半柱香时间,有一嬷嬷过来,道:“王妃身子抱恙,便不过来了,老奴带二位去吧。”
想来堂堂王妃自是不可能出来见他二人,没想到不是小厮,竟是王妃身边的嬷嬷。
“劳烦嬷嬷。”迟澈十分有礼。
“大人客气,老奴这就带二位去郡主的院子。”
闻言,迟澈开口道:“嬷嬷,我们二人今日过来是想见见牛大夫。”
停下步子,嬷嬷看着二人,面色沉稳却有几分异色,见二人好似无恙,才又开口。
“公子何故要寻牛大夫?”
迟澈笑着开口道:“听丞相府中的嬷嬷提过,郡主以前身子不大好多有忌口,如今死因不明,便想查查食用之物可有问题,倒也是一条可能的线索。”
点了点头,嬷嬷恭谨道:“那二位稍作歇息,老奴去将牛大夫请来。”
“多谢嬷嬷。”
看着嬷嬷转身出了厅堂,迟澈若有所思。锄禾压低声音道:“这嬷嬷有些不对劲。若非牛大夫知道什么秘密不成?”
“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一会嬷嬷回来,身后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精神有些不佳,好似有几分疲惫之象。
起身朝老者躬身一礼,开口却是同嬷嬷道:“不知我可否同牛大夫单独聊聊。”
被迟澈落落大方的样子安了心,老嬷嬷道:“公子请便。”
锄禾同嬷嬷一起出了屋,迟澈坐到牛大夫对面,牛大夫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开口:“不知公子找老夫有何事。”
“不瞒您说,郡主同闵阳侯夫人的案子如今陷入瓶颈,毫无线索。”迟澈说的十分诚恳,“恰巧得知郡主这些年一直是大夫您负责调理身子,闵阳侯夫人也常由您看脉,这才前来问询一二,不知牛大夫可否告知?”
“郡主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后来的十多年一直温补着才渐渐好转,平日注意调养,便无大碍。”牛大夫不疑有他,细细说起。
“你是王府的住家大夫,可为何每月会去一趟闵阳侯府替夫人看诊?”
“郡主同夫人交好,老夫又擅长这妇人之症,当年夫人第一次来京城住在王府中,身子受损也是老夫开药调理的,夫人信任老夫,如此便每月上门一趟号个平安脉。”
“夫人当年第一次上京住在王府不知是何时,您可还记得?”迟澈闻言追问了一句。
“这个……好似是,大小姐三岁之时,没错,郡主当时嫁入相府四年,生了大公子和大小姐后,两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每月都要在府上住一阵子调养身子骨,当时二人相处融洽,才有了后来的小女儿的情谊。”牛大夫神色戚戚,好似回想起当年的景象:“夫人当时水土不服又染了热症,病势好生凶狠。”
听着牛大夫的话迟澈思索几分,心中渐渐明晰起来,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迟澈吃过午饭约莫午时才去了衙门,到了衙门绕过公堂进了后头的厅堂,推门进了一侧的卷宗室,刘大人正在翻看案桌上的公文,看见迟澈也只抬头看了一眼:“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迟澈从书架上扒拉出一卷案宗,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大人何时面圣,丞相府还有敏和郡主的案子,已经有结果了。”
刘大人闻言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到迟澈身边:“这凶手都是何人?”
低声附在刘大人耳边说了一句,只见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开口:“这……当真?”
看着刘大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几分无措,迟澈道:“自然,等到殿审时,大人便可清楚知晓这个中原委。”
“也罢,本官现在就进宫。”刘大人说完便整了整衣裳,高声叫人备马。
迟澈翻了翻手中的卷宗,小九进门便看见他道:“公子,大人怎的这样急匆匆的。”
“赶着去扔了这两个大大的烫手山芋。”迟澈盯着手上的卷宗,一字一句看着纸上的记录,纸张有些泛黄,可字迹却依旧清晰。
“什么意思?”小九不明白这是何意。
合上卷宗,迟澈笑着开口道:“等大人回来你便知晓是何意了。昨日这丞相府和闵阳侯府可有什么动静?”
“倒没什么,谢二小姐昨日一早送完丞相夫人便又回了闵阳侯府,对了,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倒是中途下车在一家铺子买了两支普通的羊毫笔,我问过,那丫头有个还在读书的弟弟,他倒不止一次在那买过纸笔砚台了。”小九说的十分随意,心中不曾在意此事,若非迟澈问起都想不起来。
“哪家铺子?”
“城东的衍墨轩。”
迟澈总觉得有几分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让你审问郡主身边的丫鬟,如何说?”
“原是郡主算了日子,说好要在那日同薛姨娘去金光寺,可谁知薛姨娘那日病倒了,这便拉上了少夫人。”
果不其然,迟澈点了点头,看来此事时薛姨娘撒谎无疑,郡主身边的嬷嬷跟着也黑了少夫人一手,不再多言,脑中却还是想着城东的衍墨轩,想来有机会要去看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刘大人才回来,见迟澈还在,忙道:“皇上说明日早朝之后审理此案。一应的嫌疑人和证人直接由大理寺带去宫中,此事便交给小九去办。”
这日一大早迟澈便等在偏殿,今日并未带上锄禾,小九跟在他身边,其他一应众人也已经安排在各个殿中待命。早朝还未散,迟澈有些困顿,小九心中激动却压抑着,果然是迟骁带出来的,学了那一套假稳重。
殿门被人推开,是宋昶。
迟澈上前行礼,小九也跟着行了一礼。
“看这时辰该是要下朝了,你去门外守着,远远若是见到御驾便来告知本王一声。”宋昶吩咐小九,转而同迟澈道:“迟寺丞,本王有事同你谈谈。”
小九闻言立即退了出去,宋昶在刚刚迟澈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迟澈,不理会他这般举动,迟澈坐到另一侧椅子上。
“王爷怎么今日也进宫了?”宋昶极少进宫,即便是每年的皇家晚宴也常常不出席,偏偏今日出现在这里。
“无事。”宋昶说的漫不经心,“想来皇上前些日子还派了人给本王送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还未谢恩,便来了。”
想起一事,迟澈便开口问道:“之前拜托王爷所查之事不知可有结果?”
“如你所想。”宋昶查到此事时也不惊讶,他相信迟澈的猜测必有缘由,“郢王府在城郊三十里处的别庄。本王已经派人盯着了。”
不再多言,迟澈坐在椅子上沉思。
宋昶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本案,你大可不必站出来。”
迟澈沉默半晌才开口:“我掌刑狱,如何能不在明,王爷说笑了。”
“也罢,到底不会真有人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伤你。”
“宋昶,那你又是为何?明明狠心蛰伏多年,如今怎就按捺不住浮出水面了?”迟澈紧紧盯着宋昶,声音难得的带着几分怨气而上扬。
宋昶看着迟澈微微涨红的面色,随即起身,一步步靠近迟澈,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可说出的话却让迟澈心惊不已:“因为皇上年富力强,谢柏松便开始站队三皇子,郢老王爷六十有余竟然敢试图沾手户部,京中世家纷纷伸出手来剥削百姓扩大田产和商铺经营,本王若是再不有所动作,恐怕就有人要在背后操控了这京中世家,乱了这京城的一潭死水。”
眼见着宋昶靠近,迟澈朝椅背缩了缩,一瞬间气焰全无,硬着头皮道:“王爷看的竟如此分明,又何必要跳出来,在暗处操纵一切不可不谓上上之策。”
“可是阿澈在明。”宋昶微微俯身,盯着迟澈低语柔声道:“你在明,那本王怎敢躲在暗处,却任由所有的刀尖只对准你一人。”
宋昶双手撑在迟澈身下的椅子两侧,叹了口气:“如今阿澈开始议亲了,本王怕再不站到阿澈身边,阿澈便成了他人的阿澈。”
没想到宋昶竟然说出这些话,迟澈僵直了身子,心口剧烈的震动,一瞬间所有的酸涩都如潮水般涌来转瞬又退了干净,眼前这人仿佛同多年前的身影重叠,八年间的隔阂好似被扯烂,只剩下如今相对而视,离得如此靠近的两人。
不等他开口,小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皇上往御书房来了。”
宋昶直起身,看着迟澈,嘴里却道:“知晓了。”
看着宋昶出门的身影,迟澈才回过神,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等宋昶离开小九才进了殿中,他未曾发觉迟澈的异常,凑上前道:“大人,你和王爷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一些案子上的细节。”迟澈敷衍道。
“都说这明怀王不理世事,可竟然会关心咱们这个案子?”小九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窃喜道:“是不是这案子一破,咱都要扬名立万啊。”
迟澈扶额,无奈道:“王爷不过是问了一嘴,并不曾放在心上。”
闻言小九也不丧气,只道:“想我今日都要面圣了,那扬名立万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迟澈望着殿门,脑中还是刚刚宋昶的样子,恐怕,日后是再也躲不开了。
不多时,殿门前走进一个身着深红色服饰的宦官,高声道:“皇上宣,大理寺丞迟澈,捕头丁九觐见。”
迟澈起身上前,朝公公道:“劳烦公公。”
小太监点了点头,便领着二人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已经坐满了人,皇上坐在正中的书案后,一抹明黄的身影,迟澈并未抬头,眼角的余光看见迟青立在一侧。步入大殿正中,迟澈屈膝跪在地上,道:“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皇上看了一眼迟澈,开口道:“开始吧。”
“遵旨。”
迟澈侧过身,这才看清殿内的众人。宋昶和郢王爷坐在皇上下首,胡大将军胡奎坐在二人旁边。谢丞相和闵阳侯一身官服也坐在一边,想必是下了朝便被皇上留下了。此时二人见到迟澈,突然明白了皇上为何将二人留下。闵阳侯世子和谢家大公子谢资立在二人身后,刑部尚书迟青,吏部侍郎严永,大理寺卿刘大人站在另一边。
向皇上拱手一礼,迟澈开口:“小人恳请皇上将谢二小姐、谢少夫人和谢大公子的妾室薛姨娘召至殿上”
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立在皇上一侧的大太监开口道:“传。”
候在门边的小太监赶忙出了门,不一会儿从偏殿将三人带到殿内。三人行完礼便退至一侧恭敬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