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斗嘴,两个迟澈加上一个迟骁都不是宋昶的对手,不再同他多说免得被调笑,迟澈恢复了面上的正色:“王爷定然是知晓哪里可以弄到夜光粉。”
“城郊有家买卖夜光粉的,店面不大,主要做天然玉石的买卖。”宋昶递给他一小包粉墨:“同你那种可一样?”
“王爷查过了?怎的如此之快。”他还没找到这种夜光粉的来源,宋昶都已经查了个明明白白,这可能便是差距。
“城郊那个玉石矿是本王的私产,你从衙门出来本王便直接派人去过了,不过昨日闵阳侯府的管家也去打探过了。”宋昶将他手中的夜光粉包好递给他:“说是世子身边叫丛生的一个小厮。”
迟澈听闻面露一丝异色,心中暗忖,昨日管家便去过了?那是侯爷的人还是世子的人?
“身材瘦小,面容倒是白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世子嘱咐他买的。”见他脸上的神色,宋昶接着说:“大半个月前开始,陆陆续续买了不少。”
“大半个月前?”迟澈突然有些惊讶,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线索,突然明白了一些事,等小九最后的消息,若是猜测不错,案子便清晰了。
看着迟澈呆在原地,脸上渐渐明丽的脸色,宋昶也不催促,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开口:“可是要回衙门?”
“有些饿了,想吃点东西。”估计到了衙门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先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荣蒸坊的糕点味道如何?”宋昶和迟澈并肩朝前边的铺子走,问的十分随意。
迟澈以为他刚刚见到他和锄禾去荣蒸坊买了两盒糕点才有此问,便随口答道:“玉蓉流心糕和翡翠红桃酥,味道一绝,王爷可以试试。”
轻笑一声,宋昶好听的声音又响起:“荣蒸坊里都是我的人,下次有什么消息或是遇到棘手之事需要帮忙,告诉年掌柜一声便可。”
仿佛有什么卡在喉咙中一般,迟澈心中说不出的惊讶,扭头看这宋昶的神色,确定他说的是认真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年石榴树被迟骁搬走,唯一能通讯息的东西被阻断了,本王便着人开了这荣蒸坊,在迟家和明怀王府之间得那条街上,最是方便,只是没想到后来一直未曾用的上,如今迟骁在军中,本王定是要护你无恙。”宋昶的确做了很多部署,明里暗里筹划了八年,如今在迟澈面前和盘托出,便是信任和保护之意。
“知晓了。”
若说没有一丝触动,绝不可能,迟澈宁愿宋昶不冷不热或是肆意调笑,也好过这般,仿佛情深不寿的模样。
行至酒楼前二人一直都不再言语,直至小二顶着一张大大的笑脸出来时,迟澈才十分无奈的道:“王爷,您先请。”
恢复了一贯温和的样子,宋昶微笑点头,跟着小二直上了二楼包间,迟澈也随行一侧,这个包间恰巧是当初宋昶在同光牌坊下讲解历史一项时迟澈选的位置。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昶坐在迟澈当时所坐的位置,偏着头倚着窗户,神情似是有些笑意:“那日本王可是传言中的容色绝美,仪态万千?”
果然是故意的,那时宋昶的眼神就是看到他了,那后面的马车偶遇便是他打算好了的:“小生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太子散布的谣言最后被迟骁算到了本王头上,倒是委屈的很,不过本王向来宽容,以德报怨,承训营算是本王的心意。”宋昶捧着茶水喝了一口,迟澈只觉得眼前这人可万万得罪不起。
“王爷说笑了,大哥同王爷情谊非比一般,岂会拒绝王爷的好意。”
迟澈心下无奈,迟骁明明斗不过宋昶却每次都硬来,吃了苦头也不在意,下次依旧如此,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澈,你可想过成家?”
惊闻此言,迟澈握了握拳头,他该是从没想过吧。
“王爷,娘亲一直在替我寻觅适龄女子,想来王爷也能觅得才貌俱全的女子,配得上王妃之位。”迟澈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
“本王以为,年初那些没了音信的世家小姐,该让阿澈死心才是,况且本王前日特意拜访迟府,想来迟夫人要有一阵子不会给阿澈相看亲事了。”宋昶一秒都没有错过迟澈的神情,明明感受到了那种拼命压抑的冲动,阿澈在忍耐,他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此时才知晓为何那些世家夫人,闺阁小姐明明对他无甚不满,怎么突然就没了音讯,原来是眼前这人动的手脚。
“王爷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迟澈有些气闷。
小二敲门进来,摆放了一桌的菜,竟然全是迟澈爱吃的,瞟了一眼宋昶,接下来的话被生生憋了回去,其实,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一丝丝庆幸。
“不多,一个罢了,本王认定的心上人,该管。”
无论是比脸皮厚,黑心肝,笑面虎还是刀子嘴,宋昶都是个中翘楚。狠狠扒了两口饭,迟澈便不再言语,对于心上人这三个字,却似乎并不刺耳。
一顿饭吃得兵荒马乱,宋昶不知怎么就起了玩闹的心思,不停逗弄迟澈,惹他生气。迟澈本不予理会,可宋昶的能耐不是寻常能容忍的。
无奈迟澈只好转移话题,道:“王爷可能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宋昶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难得的松弛。
放下手中的筷子,迟澈皱着眉沉思了两秒才道:“王爷可能查查这丞相府、郢王府可有什么异常。”
“我怀疑……”迟澈侵身上前,在宋昶耳边低语。
宋昶有些惊讶,偏过头看着迟澈在耳边的侧脸,差点晃了神,道:“当真?”
坐回原位,迟澈认真看着宋昶的脸,回道:“只是怀疑。”
“好。”
回到府衙已经是未时,宋昶乘马车先行离开,迟澈倒是去案卷房随意翻了翻卷宗。正是十几年前谢家夫人一尸两命那桩案子,记录的寥寥数语,不过都是在场诸人的证词。又翻看了几桩十几年前大大小小琐碎的案件,迟澈终于累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太阳渐西,小九倒是和锄禾一同进了门,看那神色定是有些眉目。
“如何?”迟澈起身将卷宗放回原处,开口询问。
“脂粉只是寻常的梨花雪,倒是这香粉里加了一味仙人草,寻常用来抑制过度兴奋的症状,也可缓解□□的药效。剂量过大的话会致人噩梦不断,进而产生幻觉,对于精神不济之人尤其有效果。”锄禾将香粉递给迟澈,连带着一张制香师傅写下的方子:“这里是制香的秦大娘给的一些仙人草香粉。”
接过仙人草香粉仔细闻了闻,倒是同香香灰中的味道极是相似,想必这其中的分量定然极重:“可能查出这仙人草是何人所买?”
“这仙人草昂贵,寻常不得见,京中也只有三大药房和秦家香坊有卖,小人查过了近半年都没有人买过,除了侯爷昨日在回春堂买了一株,就只有严小姐。”锄禾跑遍了承重的药堂,最后只有秦香坊卖过一些仙人草香粉。
“严灵?”迟澈没想到竟是他,琢磨一会儿又觉得若是他,那便也合乎情理。
“小九,你查的如何?”迟澈放下手中的粉包,问小九。
“小人办事不利,没能带回什么证物。”小九低着头有点沮丧:“是城东邹氏木材铺子的棺木,确实是新换的上好檀香木,世子和谢小姐有去过棺材铺子,是在管家之后去的。”
“无事,已经够了。”迟澈安慰小九一句,整理了脑中的一切,想来也该是时候了。
拿出怀中的令牌,递给小九:“带几个人去将闵阳侯府的大管家带回来我要审问。”
“是。”小九接过令牌,带着一队人奔赴闵阳侯府。
锄禾坐在迟澈身边,看着他微微皱眉:“公子有什么想不明白吗?”
“只是感觉少了一点杀人的理由。”
“有些恶人总是不需要理由的。”锄禾没有公子那么多想法,这世间向来不都是善恶分明吗。
“不,对于有些人一定是有理由。只是看这理由够不够分量。”迟澈坚信人心善变,衡量善恶的偏偏又是人心,该怎么才算公平。
“依我看来,若不是国破家亡,亲人枉死,都谈不上分量,可公子,您都见过多少毫无分量的杀人案子了。”锄禾这两年也见了太多,都开始怀疑人性本恶了。
低声自语了几句,迟澈突然抬起头,看着锄禾,半晌道:“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还不确定,只是猜测而已。”
很快管家便被带进了大理寺的天牢,迟澈看了眼天色,带着锄禾赶了过去。
小九见到二人便打开牢门,待二人进去后又关上了门守在门口。迟澈走了进去,停在一间牢房前,管家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墙壁,几天下来的丧事也确实让他筋疲力尽。
估计是被开门声吵醒,看了一眼迟澈,他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迟大人,可是抓错人了。”
“不曾。”迟澈眼见着管家脸上,不见一丝慌乱,道:“除了夜光粉,您应该还知晓些什么能够指证世子杀人,是吗。”
“老奴不明白大人所言。”管家面上的沉静有一丝破裂,“世子从不曾杀人。”
“听闻当初闵阳侯先夫人在世时,我指的是世子的亲生娘亲,闵阳侯驻守西南,夫人将管家您从金阳请来京城。”迟澈看着管家微微动荡的眼神,继续道:“管家若是再不言明,便是害了世子,和侯爷二人。”
眼中惊诧闪过,管家的声音变得不镇定:“迟大人何意?”
“胡家可是手握重兵的一方霸主,就连皇上也要忌惮三分。你以为真能做到瞒天过海?杀人毁证,欺瞒不报,别说区区一个闵阳侯府,恐怕整个金阳齐家都难保。”迟澈说得轻描淡写,不再理会便要离开:“我既然将管家您带来这里,必然有了十足的把握,您若是不愿说出实情,那明日公堂之上自然也能见个分晓。”
“等等。”管家心惊不已,怕一着不慎牵连整个齐家,那他便是难辞其咎:“夫人第二日晚发疯跑到花园时,我见到人影闪过,落下了一块玉佩。”
勾了勾嘴角,迟澈道:“您在此好好住上几日,想来过两日案子结了便可离开了。”
身后人似乎还想问什么,可终究是闭了嘴,叹了口气。
天色已经暗了,小九和锄禾跟着迟澈出了府衙,伸了伸懒腰,小九开口问:“公子,可要将闵阳侯府外边的人先撤了?”
“在等两日吧,案子结了便可以撤了。”迟澈想了想又道:“盯紧了世子身边的小厮丛生,还有谢二小姐身边的几个丫鬟。”
“是。”
“对了,明日你带上几人,去丞相府将郡主身边的丫鬟带回衙门好好审问清楚,为何那日郡主会同少夫人出门。”
三人在路口分开,迟澈和锄禾回了迟府。这般日日早出晚归,迟澈身子骨本就单薄,如今更是倍感虚乏。锄禾打了水,迟澈泡在木桶里,想着近日来宋昶的频频出现实在是无奈不已。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宋昶这个人这些年里都做了些什么。
洗去了一身的疲惫,锄禾给他换上了一身浅蓝的长袍,披上一件大披风。迟澈去书房寻迟青,他有些问题需要他解答。
迟青见迟澈过来倒有几分惊讶,道:“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拢紧了披风,迟澈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道:“爹可知晓胡大将军回京了?”
点了点头,迟青不明白怎么突然被问起此事:“知晓,每年胡大将军回来,军中都有几分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你如何知晓。”
“闵阳侯夫人之死,侯府将此案定性为自杀,可胡大将军坚持请命让大理寺彻查,皇上下旨密查,这几日我一直在忙着此事。”
“案子查的如何?”
“还有几处不明,需要爹帮忙。”迟澈抬着头望着迟青。
迟青见罢都有些好奇,问:“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认真点了点头,迟澈道:“爹在兵部可能查到这二十年来,胡家每年遣人进京和离京的具体时间?。”
“这在兵部有记录在册,明日我可去看看。”迟青虽不知为何要查此事,但还是答应的痛快。
迟澈笑着起身,行了个规矩的礼节道:“谢谢爹。”
见迟澈衣裳单薄,迟青犹豫开口道:“天色这么晚,还穿的这般单薄。你也别在此多逗留,快回屋去歇着吧。”
出门的脚步微顿,迟澈眼底蒙上一层寒意,用力压了压才堪堪忍住,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锄禾等在门外,见他出来,道:“公子,你找老爷是为何事啊?”
“你马上便能知晓了。”迟澈也不多言,故意看锄禾鼓囊囊不满的模样,带着他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