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衙门,而是回了迟府,迟澈本欲吩咐车夫将宋昶送回王府,可宋昶却不打算如此,他跟着迟澈下了马车,竟然就那般跨进了迟府的大门。

迟澈急忙快步跟上,在通往前厅的路上伸手拦住了宋昶:“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今日得空,好拜访一下迟大人和迟夫人。”宋昶笑看着身前拦住他的迟澈,面上的表情微微紧张,“阿澈,你在紧张什么?”

“王爷何等身份,第一次登门这般草率,迟家恐会怠慢,实在不妥。”

“本王不过是阿澈的……朋友罢了,谈何怠慢。”宋昶失笑,说罢绕过迟澈迈进了迟家大门。

眼见拦不住,迟澈只好跟上,好心提醒:“我娘想来不会欢迎王爷。”

“无妨,本王不打算留下来用膳。”宋昶并不在意,说罢偏过头看着迟澈怨怪道,“你到底对萸姨说了本王什么坏话。”

迟澈不语,并行的身子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宋昶眼神划过他这细微的动作不禁莞尔,偏过身子不怀好意的靠近他几分,顿时惹得迟澈僵直了身子。

迟澈幼时身子骨不大好,迟家夫人心疼的紧,从小就没吃过半点苦头,偏偏为数不多的几次倒霉事都和宋昶有关,实在让迟夫人欢迎不起来。

迟澈好不容易顺顺利利长到入学堂的年纪,本都说好了打算请一个私塾先生在府中授课,偏偏迟澈硬是不同意,死活要去学堂还要请教习武术的先生。暗暗一打听才知道是因为明怀王世子一句,羸弱娇儿,不堪大用。

谁知果真不堪大用。

迟澈养的还算勉强的身体终于生了一场大病,学堂上不了了,整个人去了半条命。

“王爷自己还不清楚吗?”感觉声音都格外僵硬的迟澈开口。

“幼时确实口不择言,但不曾想当时阿澈竟然那般在意?”

异于常人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好。尤其是对于孩子而言,这种不同成了被排斥的理由。迟澈的自尊心像决堤的洪水,在宋昶那句话面前汹涌而出。

他明明厌恶他,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忍不住的追寻。

不知迟澈在想什么,宋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嗯,本王很后悔,但还好,你没事。”

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迟澈懊恼地偏过头,一本正经开口:“王爷,烦请自重。”

闻言宋昶轻笑,配合地将双手背到身后,认真地看着他,像在说:看吧,本王自重了。

迟澈难得被逗笑,笑容虽浅淡,可眼底却荡出一层涟漪,融化了两人周身的清冷。

刚刚收到消息赶过来的迟夫人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迟澈身上,愿香目光打转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迟夫人不知想了些什么,久久才叹了口气,抚了抚发髻,抬步朝二人走去。

“澈儿。”扶着愿香的手,迟夫人轻唤了一声,随即又转过脸道,“见过王爷。”

说罢便要福身,被宋昶眼疾手快赶忙扶住:“萸姨客气,我是晚辈,叫我归安便是。”

顺势起身,迟夫人笑了笑,温温柔柔地开口:“王爷说笑了,礼不可废。”

“萸姨说的是。”宋昶也不争论,只老老实实顺着迟夫人撸毛。

迟澈没看见,可他却看见了,迟夫人从院中出来的那一秒开始,他就已经发现了,眼角的余光甚至没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他是故意的。

迟澈见宋昶故作老实的模样,抬手掩唇垂下脑袋,压抑着嘴角的浅笑。迟夫人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又看见自家儿子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心里简直郁闷地想捶墙。

“还不回屋去换身衣裳。”迟夫人有些别扭地说,“衣衫不整也不怕冒犯了王爷。”

看了一眼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连一丝皱褶都没有的衣衫,又看了一眼宋昶平静温和的脸,迟澈识时务地点了点头,规规矩矩退下:“是。”

但愿宋昶和自家娘亲,和睦相处。

回到院子,一进屋看见锄禾在来来回回踱步,便道:“替我更衣。”

“更衣?哦哦哦,好嘞。”锄禾嘴里说着,手上又忙给迟澈宽衣,“公子,小的打探清楚了。”

闻言迟澈闻言边脱衣服边问:“如何?”

“听闻这谢少夫人在府中过得极其不如意。刚嫁过去时还好,郡主对他也算关怀,大公子也对他有几分正房夫人的尊重。可谁知后来郡主对他越来越刻薄,下人说是因为少夫人平日里衣着打扮上偶尔像极了那位死去的谢夫人,戳了郡主的眼。”

“是不是从三年前起,丞相和大公子便也对少夫人不加上心,甚至置若罔闻?”

“正是,公子你如何知晓。”锄禾有几分惊讶:“当时郡主便开始给大公子房中塞人,那薛怜芯便是去年初进的府,甚是有手段,不仅郡主喜爱,大公子也宠爱的紧。”

“府中二小姐同少夫人交好?”

“没错,整个谢家也就二小姐对这个嫂子有几分善意,往常也会去探望他几回,与他谈谈心,解解闷。可府中下人的意思是二小姐是谁也不得罪,这般才在府中有几分立足之地。”锄禾想这二小姐也实在不易,这般左右讨好。

“薛怜芯同谢二小姐关系如何?”迟澈脑子里在盘算,嘴上也没闲着的问锄禾,手里又不停地扯着身前的衣领整理衣袍,忙的不可开交。

锄禾给迟澈递了玉坠,想了想道:“应该是来往不多,但谢二小姐倒是挺乐于巴结这个薛怜芯,郡主不喜之人,想来薛怜芯不会过多去结交。”

换好衣裳,收拾妥帖,迟澈才匆匆赶去迟夫人的正院。

迟澈到时竟见愿香守在门边,眼见二人忙迎了上来:“公子。”

“人呢?”

“屋里头呢。”愿香看了眼房门,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开口,“有点诡异,小心。”

对迟澈而言,女人不难对付,但他娘例外。男人也不难对付,但宋昶例外。如今两个不好对付的摆在他面前,他觉得很难对付。

点了点头,迟澈迈开步子,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实则风起云涌。

“咯吱”一声,门开了。雅雀无声。

立在门边的迟澈看着眼前说不出和谐又说不出剑拔弩张的二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这时辰迟大人也该回来了,倒是让本王好等。”宋昶面上是温和的笑意。

迟夫人面上挂着标准的慈祥笑容,看了眼迟澈开口:“不如留王爷在府上用个晚膳?你看如何?”

一时有些迷惑,迟澈看了一眼宋昶,不确定的开口:“王爷以为如何?”

“自是乐意之至。”宋昶回应地毫不犹豫。

某人进门时不是说好了不打算留在府上用膳吗?迟澈顿时噎住,又转向自家娘亲。

可不知怎么,迟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心疼,随即垂下了眼,道:“愿香,让厨房多被几个菜,让人去门前守着,老爷会来便让他快些过来。”

“是。”愿香的声音隔着几米远传来,之后便是离开的脚步声。

迟澈不语,宋昶也安安静静不开口,迟夫人心下叹了口气:“听你爹爹说,城中出了桩大案子?”

“敏和郡主遭人玷污,死在扬花楼。”迟澈点了点头,也不抬眼只说道:“皇上已经责令大理寺五日内破案。”

“怎么会这样?可有线索?”迟夫人抚着胸口,惊讶不已,万万没想到是敏和郡主。

“如今人人都怀疑谢少夫人。”握住迟夫人的手,迟澈轻声道,“娘亲觉得呢?”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夫人?”迟夫人想起那个姑娘,只有那为数不多的一点印象:“只见过几次,倒是同谢家那位金阳来的张夫人有几分相似。”

迟澈听锄禾打探回来的消息时已经有些疑惑,如今听迟夫人之言更是不解:“果真如此,郡主怎会让他进了这丞相府的大门?”

“不是长相,只是那扮相。”迟夫人笑着拍了拍迟澈的手,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有一回,见他身着鹅黄色的衣裙,梳了个流云髻,妆容上也是那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像极了那谢张夫人。”

迟澈心下思索,只听宋昶道:“谢张夫人当年死时,也是这身装扮。”

“是啊,都快二十年了。”叹了口气,迟夫人眼神有些飘忽,好像是忆起什么旧事,道:“那时候的京城,可比如今热闹。”

说话间天色渐渐暗了,屋里开始掌灯,迟青带着一身夜色回了前厅,看到眼前的三人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今天是什么日子,一早一晚两尊大佛,他随即立刻行了一礼。

宋昶回以一个晚辈礼,四人重新落座,迟夫人招呼丫鬟上菜,一盘盘冒着热气的家常菜色被端上了桌。

“你最近一直在外奔波,多吃点。”迟夫人夹了一块酥肉放进迟澈的碗中,叮嘱道。

“我寻常吃的可不少。”迟澈瞟了一眼宋昶,嘴上虽这样说着,倒也不拒绝迟夫人的好意,一口吃了下去。

随即给迟青也夹了一块小酥肉,看着迟青乐呵呵地吃了。

宋昶浅笑不语,看着迟澈因为他在而有几分拘谨的样子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不知王爷今日入府可是有什么要事?”迟青在瞄了好几眼宋昶之后终于开了口。

眼神深深掠过迟澈低头喝汤的样子,又状似不经意道:“无事路过,想着既出不在,便来看看。”

注意到宋昶刻意扫过迟澈时那笑吟吟的眼神,迟青心里“咯噔”一声,忙哈哈开口:“确实是许久不曾见王爷了,王爷一向不理会朝事,别说是夫人,老夫都觉得有多年不见王爷了。”

“本王对今日朝堂之事倒是略有耳闻,不知迟大人怎么看?”

“老夫虽不曾刻意打听,可到底这些年也有所耳闻。”迟青叹了口气,又道:“丞相实在糊涂了。”

迟澈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宋昶,不知他为何说起此事,但还是装作不知问:“何出此言?”

“严永当初因为太过执拗,顶撞了皇上被贬西南,可三年来从被贬之地一路北迁重回吏部侍郎一职,你可知这背后是什么。”迟青平静的声音接着说:“这从南至北的一路,大大小小的官位几乎被重新换了个遍,贪污受贿的,尸位素餐的,多少给揪了出来。”

“是皇上授意。”迟澈看着迟青,只见他点了点头。

“严永此人,能力卓著不说还深得皇上信任。丞相实在不该那般放任严家小姐受欺侮。”迟青摇了摇头道:“谢家一族估计都前景灰暗了。”

迟夫人闻言也是惊讶不已,道:“可严大人若是徇私,怕是会招致皇上不喜吧。”

“高门大户能有几个干净,只要有一人,便足够这一门难以再轻松踏足朝堂。”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宋昶,迟青继续道:“严永虽顽固,可护女之心也是出了名的。再者说,若不是为了皇上的大业,他又怎会故意被贬南下,让自家女儿受了三年苦楚,算是皇上欠了他的。”

迟澈不知这背后竟然有这一出,想来严小姐只要没有杀敏和郡主自然是能全身而退。恐怕最终毁掉的只有敏和郡主和谢家罢了。

毁掉谢家!这一想法猛然注入脑中,迟澈有些震惊,莫非此事本就是冲着谢家?

迟青给宋昶面前的酒盏倒满,有几分醉意的开口:“皇上一直盼着王爷入朝,王爷不打算考虑考虑?”

“心里没有朝堂,身在其中也是枉然。”端起酒盏沾湿了嘴唇,宋昶说的云淡风轻。

迟青说:“王爷心胸开阔,朝堂之事倒是比旁人明白的多。”

“谬赞了,不过是志不在此罢了。”

天色渐晚,各怀心思的饭桌终于在难以尴尬维持下去的时候散了,迟青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总之是被迟夫人急急扶了下去。

本不想迟澈和宋昶单独相处的迟夫人无奈地看着两人出门的身影,狠狠捶了迟青一记粉拳,却被迟青抓住攥在了手心里。

“夫人。”

看了眼迟青半分醉意也不露的眼睛,迟夫人差点红了眼眶,抿了抿唇才堪堪忍住。

八年了,她以为澈儿已经忘了。

时至今日她还能想起那一日,迟澈纵身上马,决绝的背影,他说:“娘,我不舍得他死。”

他说的是,不舍得。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一丝凉意穿透身体,迟澈看了眼宋昶,突然想起那天那个手炉。

那日宫门边偶然看见宋昶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太久没见到他眼花了,控制不住想拨开清晨的雾色看清楚一些,便已经走到了那人跟前。

“今日,为什么要来迟家。”迟澈声音放松,带着一丝少见的熟悉,“总归不会是来串门叙旧,别那这种不正经的理由搪塞我。”

宋昶失笑,随即正色:“我今日见了何培若。”

闻言迟澈心下一凛,缓缓的步伐跟着顿了一拍,赶忙收敛了慌乱,他没开口,等着宋昶继续说。

“当年我父王死在西南,恐怕没那么简单。”看了一眼迟澈目视前方的侧脸,宋昶又道,“想问问迟大人可知晓一些细节。”

“毕竟他奉命西下,本王这条命也是迟大人拖回的京城。”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迟澈看着宋昶格外认真却又诡异的表情渐渐靠近,他甚至觉得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耳中一片轰鸣声,何培若说了什么?和他爹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那把刀……

可有时候调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宋昶划过迟澈的耳际轻声道:“只怕是要以身相许,阿澈,以为如何?”

迟澈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回不了神,不论何培若说了什么,这件事恐怕不得不查了,可这结果,却不知他是否能承受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