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眼见他走远,迟澈便收回视线,转头看见周云贤探究的目光,有些不解:“怎么了?”

“阿澈,你是不是同明怀王,有什么秘密啊。”周云贤看的分明,宋昶对迟澈可不是寻常的客气而已,迟澈也并不假意恭敬,总觉得有几分不一样,“我也算同你相交多年,怎么不知道你和明怀王还有些个不清不楚?”

迟澈无奈,有点头疼:“王爷同大哥交好,对我不过是多关照几分而已。”

周云贤明显不相信,想接着逼问,就见锄禾匆匆走进来,俯首在迟澈耳边说了几句话,迟澈面色了然,点点头道:“我知晓了。接下来就看看会闹出什么花样吧。”

“阿澈。”周云贤看着迟澈,眼中疑惑:“你今日前来,应该是有事才对。”

“谁来不是各怀心思。”迟澈看着远处的人群,又道:“我来,不过是有人想要我来搅一趟浑水罢了。”

“你被盯上了?”周云贤四周望了一眼,“是哪桩案子牵扯了小人伺机报复?”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迟澈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直觉并不是针对他,可到底为什么要给他传信,他实在不太明白。

“你打算怎么办?”周云贤靠近迟澈,低声询问,“可有危险?”

“无碍,静观其变。”

远处,宋昶和煦的笑脸上那一双深深的眉眼在周云贤偏头靠近迟澈的一瞬间染了三分不悦,周遭众人大多没发现这一丝异样,可到底还是被有心人察觉了几分。

比如,长平王世子。

迟澈、周云贤和周林姝三人坐在下首的位置,菜肴一道道摆在桌面上。

周林姝伸着脑袋四处搜寻迟骁的下落,今日这一趟虽说没有白来,至少收获一件心上人披风,可这都好半天了,迟骁不知道去了哪里。

“别找了,你这般明目张胆,也不怕引起旁人的注意。”周云贤觉得好气。

周林姝缩了缩脖子,瞪了眼他,没好气道:“啰嗦。”说罢到底是哼哼地埋下了头开始吃东西,来日方长,不怕迟骁跑了。

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宴席上众人穿行来往,借着手中的酒杯四处结交,迟澈看着宋昶被许多人围着,被不停恭维劝酒便觉得十分有趣。

“明怀王,却是气度不凡啊。”周云贤在一旁感叹,“倒是比当年抚镇西南的少年将军还多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闻言收回视线,迟澈看了一眼周云贤,只见他夹了一块肥肉塞进周林姝的碗里,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可真让人怀念。

迟澈扫了一眼整个宴席,皱了皱眉,赵且珺好像不见了。

“锄禾。”

“嗯,怎么了?”锄禾嘴里啃着糕点,勉强回应了自家公子。

“你再说一遍,那人对赵且珺说了什么。”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此时突然有一声尖叫传来,宴席上的众人纷纷停下了交谈,一时间一片安静。“登登登”的跑步声传来,一个婢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主子大人们,出事了,湖上有人好像落水了,好像有求救声。”

不多时迟骁带着一众官兵,将整个宴席团团围住,高声道:“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宋昶从人群中走出来,缓步走到迟澈面前,道:“随本王去看看。”

“是。”迟澈起身,跟在宋昶身后,锄禾也立即起身跟在二人身后。

有人认出了迟澈,不敢多言,也随着明怀王朝湖边去。

反倒是周林姝,看着迟骁,他脸色不太好看,却也只是挥手,招来身边的小九,道:“你带一队人留下查探一应事务,注意可疑人等。我带一队去湖边看看情况。”

小九机灵,应是后立即领着几个人将这宴会四周角落看守好,又带着几人查探厅中的一应物件。

看了一眼周林姝,道:“周小姐,不打算去看看吗?”

“迟大人以为我为什么等在这里?”周林姝抿了抿唇,复又道:“我在等迟大人。”

迟骁轻咳一声,面色有几分僵硬,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朝湖边走去。

众人围在湖边,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大人,奴婢刚刚真的有听到呼救声,那边的水面上还有动静。奴婢不敢哄骗大人。”小婢女吓得跪倒在地上。

迟澈看了一眼湖面,转头问婢女:“哪边有动静?”

“就是假山那边。”婢女伸手指向远处湖边的假山,从他们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刚好是一个死角,如果真发生一点什么,宴席之上定然是难以察觉。

点了点头,迟澈走到假山背后,仔细查探了岸边:“这府中若有熟悉水性之人,可下湖去搜寻看看。”

许家长辈如今都还在衙门没回来,家中这前院的园子中都是年轻人,其中年龄最大的许知游招来了管家,安排了几人下了水。

“怎么样了?”迟骁走到迟澈身边,低声询问。

摇了摇头,看着湖面上翻腾的水花,道:“凶多吉少。”

“湖底有人!”一个小厮探头出来了水面,道:“来几个人搭把手。”

没一会儿,湖底的尸体被抬了上来,看到尸体面容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是闵阳侯府二公子,赵且珺。

迟澈也心下震惊,下午看见赵且珺和一人一起来到许府时便留了几分小心,锄禾也跟着去打探了一番,只道他是跟着世子赵且祎来的。他想到赵且珺的目标只能是赵且祎,便一直盯紧了赵且祎,以防他出什么意外。可如今死在眼前的,却是赵且珺,那么,最值得怀疑的人,便是赵且祎。

蹲下身子,迟澈仔细检查尸体。

“没发现什么特别,应该就是单纯的溺水而亡。”擦了擦手,迟澈站起身,做出初步判断,他走近河边,环顾这片一看便是刻意开凿出来的人工湖,若有所思。

人群有人窃窃低语,但还是听得分明,有人道:“似乎看见闵阳侯世子,将人推下水的。”

看了那人一眼,迟骁上前,问:“这位公子,有话烦请直说。”

那人垂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我刚刚好像看见是闵阳侯世子推的人入水。”

众人禁声,但都看向赵且祎,他面色如常,可心中却在惊讶,赵且珺怎么可能溺死,开口道:“刚刚争执时,我并未碰他,落水与我何干。”

迟澈看了一眼刚刚开口的男子,道:“你见是在何处落水的?”

“在那边。”那男子指了指靠近湖面东北边的一块假山,那处正对着宴席的西北角,刚刚好只有那个男子所坐的位置能看到,旁人却是难以注意假山边的动静。

“赵且珺水性极佳,怎么可能落水溺亡。”许知泯开口,他虽然同赵且珺无甚往来,可他熟知水性,很多人都知晓。

有人也附和道:“确实如此,赵公子水性极好。”

此时有一身着白色锦袍公子道:“如今不过三月,湖水刺骨,且珺昨日受了无妄之灾,被王爷重责,今日本就虚弱,如何能落水自救。”

那人说罢,朝宋昶行了一礼,道:“今日且珺本不愿来,是世子相邀他才来此,难保世子不是想赶尽杀绝。”

“胡谦南,本世子相邀?你可莫要信口雌黄才是。”赵且祎有些好笑,道:“今日赵且珺在我院门前等候,说是父亲有命,让我带他去交流宴,我虽不愿,却也未拒绝罢了。”

如今这局面,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纷纷看向宋昶,赵且珺是闵阳侯夫人唯一的儿子,身死并非小事。

“大理寺丞迟澈迟大人在此,想必无需各位费神,只需好生配合便是了。”宋昶不理会众人的慌张,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迟澈名声不显,破了多桩案子也不曾留下盛名,恐怕今日宋昶如此说,便是要给他机会传出一点名声来了。

见众人没有反对之言,迟澈便也不再客气,便问刚刚开口的男子:“公子可有看真切,是闵阳侯世子推人入水?当时假山边可还有旁人?”

“我,我只是扫了一眼,当时只有二人在那边,其他便不太确定,赵公子身子虚弱不小心入水也是有可能。”那人后悔刚刚多嘴一句,此时也不太敢肯定。

点点头,迟澈走到湖边,不疾不徐道:“若是按照胡公子所言,赵二公子身体虚弱,落水之后连基本的浮水之能都丧失,那他必然会在落水的第一时间大声呼救,园中丫鬟小厮来往众多,不可能无人听见。即便真的如此凑巧无一人发觉,那尸体也该沉入此湖东北边的假山附近,而非此处,两处相距有几十米远,湖水并非河水,能带动尸体漂流这么长的距离。而依丫鬟所言他在此处听到呼救,以及我们发现尸体在此的位置来看,赵二公子必然是死在此处无疑。”

众人看了看湖面,再看两处假山,发觉确实如此。

不理会众人的沉思,迟澈再次开口:“赵二公子为何要游至此处,突然呼救又因为什么。”

“两种可能,一那便是杀人者在东北边假山,他不得不潜水至此再寻救助,二是他故意为之,潜至此处有所图谋。至于呼救,也是两种可能,一是突觉乏力,二是遭到毒手。”迟骁开口,可这是猜测,如何找到证据确定真相,他却不知从何下手。

“没错。”迟澈朝迟骁点点头,道:“首先说说世子,世人皆知,赵家二子素来不和,且闵阳侯府世子之位不久前发生变动,赵二公子身死最得益之人必然是世子无疑,可在今日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明知赵二公子熟知水性,只要游出假山几米再大声呼救便一切毫无遮掩,如此情形还推他入水意图杀人,不该是掌握优势的世子所为,一着不慎,便是身败名裂,毁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看到两处的距离时众人心中早就明了,恐怕就不是推人入水这样简单。

有人开口道:“大人此意便是,赵二公子故意为之?”

看了那人一眼,迟澈也不否认,道:“不然公子以为如何,这般开阔的湖面潜在水中不露面,难道是赵二公子觉得水下风景独好,忘了呼救不成?”

那人面上赤红,心中懊恼,此人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赵二公子是故意游到此处的假山边的。”迟澈说得肯定,扫了一眼众人,又道:“并且并非乏力,而是当时被人按住头硬生生压进水中。”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迟澈说出这样的话,连当时是如何死的都描述出来。

“大人可要慎言,今日宴上皆是有名有姓之人,可容不得大人空口白舌污了名声。”胡谦南心中也是震惊,厉声道。

迟澈看了他一眼,也不回应,只说:“各位可以去看看此处假山后沿湖的那一小块草地,有大片水渍,这几日的天气,不该遗留如此一片水渍,那必然是有人在湖边靠近此处草地意欲上岸却被按压住挣扎时溅起的水花造成的。除此之外,仔细看还能看见这片草皮被抓拽的痕迹,虽然被人刻意踩踏过而掩饰了几分。”

“如此,想必胡公子就需要解释几分为何你的衣衫下摆沾到了水渍和污渍了。”迟澈话落,众人的目光从湖边草地转移到胡谦南身上。

胡谦南也不慌乱,道:“这是我刚刚在湖边寻人时沾上的,想必应该不止我一人下摆有这水污才是。”

细细看来,不少人衣摆都多多少少有几分水渍和污渍,虽看上去不多,但确实不能以此断定胡谦南是凶手。

又点点头,迟澈面上是一抹讥讽的笑意,道:“胡公子所言极是,那不知胡公子手上的凝松香油的味道,如何解释?”

迟澈刚刚检查尸体时便察觉赵且珺头上的头油有几分淡淡的凝松香的味道,便在后续探查现场时在每人身侧都停驻了一下。

胡谦南下意识的右手握拳,这一下众人看见他袍袖内侧也沾上了水污,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发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胡谦南又放缓心神,道:“在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凝松香是北地特有的味道,是取自北地老松的松脂凝练而成,味道清淡,适合男子涂抹。而这凝松香十分难得,胡家每年所得不多,这京中能用上的更是屈指可数。而不巧,刚刚我在检查尸体时便发现,赵二公子的发髻上正是抹了这凝松香,且他发髻有一丝散乱,想必这就是为什么胡公子手上沾染了污渍和凝松香的原因了吧。”迟澈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胡谦南的脸色一点点变的惨白。

迟骁一把抓过胡谦南的手腕,撑开他的手心,果然看见掌心未擦拭干净的油脂,淡淡的香味,正是凝松香特有的清冽,众人看的分明,再不容抵赖。

此时锄禾拿着一个包裹走来,对着迟澈低语几句。

迟澈走近胡谦南,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背后之人,是谁?”

胡谦南不说话,只盯着迟澈,半晌才开口:“公子如此厉害,大可查去便是了。”

想要将他看穿一般,迟澈平静的道:“若不是丫鬟听到声音,迟大人及时封锁宴席,想必今日你会做的更完美,可是棋差一招。”

说罢将锄禾手中的包裹打开,是一套整洁的衣裳和鞋袜,同他身上如今所穿的一套一模一样,只是他来不及换上了。

“只是恐怕胡公子不知,这奇差一招是因为我一早便收到消息,今日宴席必有血光。”迟澈逼近胡谦南,声音压得只有二人能听见。

胡谦南眸光微怔,随即扫了眼场中众人,最后目光定在某处,迟澈立即寻目光看去,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人,却总觉得那一眼一定指向了什么人。

迟澈看向胡谦南,他此时退后半步,道:“赵且珺还真的以为我是来帮他假做落水的戏码嫁祸赵且祎?我本就是要假戏真做杀了他以解心头只恨。”

“他难道不该死吗?我是替天行道!”转过身子环顾众人,胡谦南笑得有些扭曲,又道:“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滥杀无辜,却因为有个好娘亲,便能一直如此逍遥。”

“是否该死,不是有你来决定的。”迟骁声音冰冷。

“那由谁决定?那个坐在高位权衡利弊便枉顾他人性命的皇帝决定吗?”胡谦南突然拔高了声音,道:“三个月前,明明是他偷盗军防图,为什么死的却是别人!”

“带下去吧。”宋昶挥了挥手,两人将他押了下去。

剩下的恐怕都是迟骁的工作了,他一一清点人数,无遗漏,又安排几人分别向皇宫、闵阳侯府以及许大人所在的府衙传送消息。他有些头疼,这次恐怕是逃脱不了一个失职的责罚了,可到底是出了人命,责罚便只能认下了。

众人也没有心思再呆在许府,一一告辞便相继离开。迟澈也不想多留,等闵阳侯府来人恐怕又是一阵慌乱,他实在没心思看这些戏码。

迟澈问周林姝,道:“你可要走?”

点了点头,周林姝也不想等迟骁了,便随着迟澈一同出了许府,临上马车时,他还是问了出口:“你早知今日要出事?”

“嗯。一早我收到一张画了红叉的信笺。”他不再多言,周林姝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