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何勉敬也跪在了何培若身侧,说:“启禀大人,姐姐所说句句属实。这祥云玉佩的的确是世子赠与姐姐以作定情信物。除此之外,世子本是大才,想来不假时日定能官拜高位。奈何世子野心,借由在下的半部书稿蒙蔽世人,博得人人夸赞的名声,不日若是因此入仕,那便是欺君罔上,草民不忍,可若是不说,便才真的是污了孔孟之道。”

整整一小摞手稿被呈到了长公主和明怀王手中。

此时锄禾也已经回来,对着迟澈耳语了半天,周林姝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些什么,想要开口询问,却被迟澈用手势压住了欲开口的话。

心中有了计较,便继续看着如今的局面,如果闵阳侯世子是宋昶的人,他不相信宋昶那个狡猾的狐狸会没有应对之策。

坐在一旁的宋昶手中翻着一页页书稿,不知怎么突然间面露惊色,众人想明怀王定然是看出了这书稿,同赵且祎所作一致了吧。

可迟澈却从他的惊讶之中看出了一丝丝的作假,是的,宋昶这个惊讶是演给别人看的。

他看了场上的女子一眼,只听他开口道:“玉佩,拿来让本王瞧一瞧。”

身后的小厮上前,从迟青手里捧过玉佩,送到了明怀王手中。

“这块玉佩,是本王的。”明怀王一开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场的众人对这个反转始料不及,纷纷愣住了。

“王爷,此话可不能乱说。”闵阳侯夫人冷冷开口,他是认定了,宋昶想要为赵且祎开脱。

“不敢。”宋昶将玉佩递回小厮手中,开口:“本王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也是先皇所赐,只是本王幼年贪玩,玉佩祥云纹路之上有一丝磕碰出来的缝隙,因此当年还被母妃拉到御前请罪,想必皇上是知晓此事的。”

迟青接过细看,手中的祥云玉佩中间的确有一道裂痕,又转手递给了闵阳侯和长公主,众人一一见过,确实有一道裂痕不假。

“何培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

“民女不知,这的的确确是世子赠予,不敢欺瞒大人。”女子脸上这才惊现一丝慌张,摇头道。

众人越发糊涂了,若说闵阳侯世子将王爷的玉佩赠予她人为定情之物,怎么也说不通。

“本王还想问一问何家姐弟,你二人手中怎会有皇上当年作过的几篇诗词书文。”宋昶索性抽出几张纸,之上的字迹是何勉敬所书,可这内容并无几人识得,都以为是他本人所作,可能将来会被世子据为己有,说:“这上面的内容,是当年皇上在还是皇子之时在缘山书院所作,所知之人甚少,倒是不知何勉敬是如何做出和皇上一模一样的文章来,莫不是皇上十几年前抄了何家公子的文章不成?”

堂上一时寂静无声,这话也就明怀王敢开口胡说了。

“原稿收在皇宫御书房十几年。”宋昶接过说话不疾不徐,道:“当年皇上尚未登基时,书稿便一直放在许家,本王年幼时倒是在外祖父那里见过,便抄录过一些,当年也借给且祎看过,想来便是那个时候世子誊抄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书房当中。”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几篇文章竟然是当今圣上十几年前所作,可为何是以何勉敬的字迹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口口声声道全是自己所作,并非是世子。

有些人开始清醒过来,世子怕是被下套污蔑了。

“那本王是否可以这样猜测。”宋昶靠在椅背上,似是疲倦,开口:“何家姐弟,受恩于世子,却处心积虑试图污蔑世子,先是偷盗玉佩,假说二人有私情,再偷世子房中外传或是不曾外传过的诗词文章,誊抄一遍,说是出自己之手,败坏世子名声。以此达到自己一些或者某些目的。”

地上二人脸色惨白,根本不似先前的大义凛然,一下子慌了神,慌乱之间看向闵阳侯夫人,可闵阳侯夫人却好似看不见一般扭过了头,假装咳嗽。

“我不知道什么王爷的玉佩还是皇上的文章,我没有目的,陷害世子我能有什么好处,没有的,得罪世子不说还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大人明鉴。”何培若不承认,她不能承认,否则这一切就都毁了。

“你有。”

前厅门边迟澈开口,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是锄禾和面露愤懑的周林姝。

“你说有,那你且说说看。”迟青看到迟澈,也不惊讶,刚刚他就注意到了人群中他一直在看着这桩案子。

“何家姐弟,因金阳有名的‘童书案’受到牵连,何勉敬此生不得入仕途。”迟澈笑而不语,等着众人回忆起这‘童书案’,继续道:“有人告诉何家姐弟,可以帮他们彻底摆脱这种命运,只要这次污蔑了闵阳侯世子,不过是让他名声受损,丢了这世子之位,丢了这锦绣前程,至于这人是谁。”

将手中的官府记录递给迟青,正是记录在册的二人姓名和所犯事由,以及终身不得入仕途的决断。迟澈不再开口,众人此时也想起了三个月前闵阳侯府的事,总算是明白了,至于这所说的有人,不言而喻,就是坐在一旁面色铁青的闵阳侯夫人无疑了。

“至于说污蔑世子。”迟澈停了话头,朝锄禾使了个眼色,锄禾会意从门外带进来一个妇人装扮的人。

“民妇郑氏,拜见各位大人。”妇人跪在地上,看上去有些紧张。

迟澈温声开口,道:“不必紧张,将你刚刚所言再说一遍便是。”

“是。”妇人什么也不知道,只将话又重复了一遍:“民妇住在马行巷尾那家,何家娘子和小公子便是半年前搬来和我家住在一个四合院子里,半个月前,我洒扫院子时,便看见何家娘子烧了许多的书,民妇想着何家娘子不要,便顺手拿了些。”

此时锄禾从怀中掏出两本缝订的书册,递给了门边的一个学子,学子楞了一下便接过,翻开同身旁之人看了起来。不同于刚刚看到的散落书稿,这是完整的一套对于水患问题的剖析,是基于皇上的那半篇文章而作出的注解和补充,甚至于可以看出纸张有些陈旧。

“我想不必多说,各位都能够分辨出这文章的先后。”迟澈知道,事情到这里,已经将何家姐弟二人诬陷之名定死了。

传阅之后,无人再说话。一开始对世子提出质疑的人此时也感到几分羞愧难耐。

刘大人也是为难,说来说去这桩案子都不该由他主审,被明怀王一句“闵阳侯府门前有人聚众闹事”给骗了过来,如今这一看便是闵阳侯府的家事了,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二人可认罪?”刘大人觉得公开审理此案应该就此打住了,剩下的,那便不是他该管的了,他也管不了。

“何罪?污蔑世子还是童书案之罪?是,污蔑世子,我心有愧,可我不得不如此,只能是对不起世子大恩了。”何培若苦笑,又道:“可童书一案,家弟何其无辜,不过稚龄便因此毁了一生,可怜他还如此有读书之才,我想替他弥补这一缺憾,何罪之有。”

说完他起身,看着在座众人,又看站在门外的那些学子,何勉敬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颤抖,双手握拳放在身侧。众人突然心中升不起一丝看清真相的舒心感,反而觉得眼前的女子刚强如斯,让人不忍苛责。

“童书一案牵连整个金阳的读书人,皇上可曾想过十年寒窗一朝覆灭的苦楚。”

“无辜者几何?”

见何培若认罪,刘大人便不再耽搁,“既然如此,来人啊,将这二人带下去,交由大理寺补齐证据和口供,听候发落。”

官兵拖着二人出门,经过迟澈时,只听见何培若轻声道:“不知大人这些年可有断错案的时候?”

迟澈面色不动,心底却生出一股惊讶,她什么意思?眼见姐弟二人随着官兵离开,迟澈望着二人的背影皱眉沉思。

不再多作逗留,刘大人带着一众官兵消失的无影无踪,围观学子一一鞠躬拜别世子,也走了个干净,好似是一场闹剧,荒唐收场。

闵阳侯府一时间变得安静,下人都默默退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不能得罪的主子和一屋子听不得的话。闵阳侯起身向长公主和明怀王行了一礼,道:“劳烦长公主殿下和明怀王看了这么一出笑话,天色已然不早,今日实在不便留晚膳了,老臣送二位出府吧。”

宋昶没有动,抬眼看了闵阳侯,又轻轻扫过迟骁,长公主见宋昶如此,想必是有什么打算,便同闵阳侯道:“不急,本宫喝完这一杯茶不迟。”

迟骁也不欲多留,但他知晓宋昶留他在侯府的意思,上前一步单膝跪在长公主面前,道:“迟骁失职,昨日未能及时发现祸端,从而令六公子受了惊吓,特此向公主赔罪。”

长公主未开口多言,只摆摆手让他起身,只转头问宋昶:“不是有话同本宫说吗?”

今日长公主入宫,将孙鸣天和郭英打闹一事悉数上禀,皇上宣召明怀王、迟骁以及孙郭两人进殿,说明事情的原委后,宋昶替迟骁求了个情,皇上当着公主的面骂了一顿迟骁,还罚了迟骁三个月的俸禄,才堪堪平息了三分怒气。而孙鸣天和郭英则是每人二十板子,再亲自上门给四公子道歉,暂时免了官职罚去京城七十里地的葵和县府衙做两个月苦差事。

“不知公主可知晓,半年前是闵阳侯二子赵且珺将孙郭二人带到了镜遇年的水镜阁。”宋昶声音不高,却由得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据说那时候,镜遇年不见客,除了赵二公子。”

迟澈不知宋昶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但看见长公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闵阳侯夫人怒急,开口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说那个妓子同我儿有什么干系不成!”

“只因本王近来同世子交好便遭此算计,甚至搞砸了研学会,还牵累了六公子,在太子和公主面前不做好,二公子果然好心机好手段,不知夫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宋昶语气忿忿,似乎真的是有口难言的委屈和无奈,听的迟澈头皮发麻。

“不过是缺了亲娘教养的一路货色,仗着皇上的几分宠爱,真以为谁都会给你几分薄面,还不配入我胡妍儿的眼。”闵阳侯夫人已经怒到口不择言,根本没注意到在场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宋昶不语,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嘴角透出几分嘲讽,倒是闵阳侯先开了口,“休要胡言乱语,你是嫌篓子捅的不够大还是嫌闵阳侯府这个脸面丢的不够彻底?”

“我什么都没干,难道侯爷也要怀疑我吗?”

冷哼一声,周林姝语带嘲讽道:“闵阳侯夫人今日上我周府说什么意欲结为两姓之好,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败了小女和世子的名声罢了,看来是欺负我周家无能,断然只会忍气吞声吧。”

没想到眼前之人就是周家小姐,被人如此打脸,闵阳侯一张脸气的铁青,他原本还奇怪那何培若怎会说出世子要同周家小姐结亲,从而对他痛下狠手这样的胡诹之言,明明只要随意打探便可知二人没有半分关联,可原来是他的好夫人一手设计的,怕是有不少人看见吧,这是要坐实此事了。

闵阳侯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语塞,倒是长公主先开了口:“夫人好手段,想来二公子是继承了夫人的这般聪明才智,才能将此事做的环环相扣,滴水不漏。看来我家六儿是受了这无妄之灾,自找的罢了。”

一句话说的闵阳侯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忙要上前解释,长公主倒是不再搭理他,拂袖而去,今日她算是知道了,这一对母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公主走后,明怀王也起身,半声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闵阳侯府。

迟骁带着迟澈和锄禾,连同周林姝一起也向闵阳侯告辞,留下闵阳侯夫妇二人和世子,恐怕今夜是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