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昨夜发生过什么,也不知迟骁一大早来过,迟澈倒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洗漱后,吃了几个热腾腾的小笼包,便询问锄禾昨日流言之事。
锄禾坐在桌前也不抬头,大口吞着面前的小笼包,含糊道:“流言倒是奇怪,昨日还是公子结交明怀王和太子,今日就变成了明怀王和公子是多年至交好友,伯牙子期。。”
“什么?”转折地令人惊讶,看样子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这流言怎么总觉得似乎透着几分古怪,伯牙子期?牵强地令人发指,可目的是什么?
“可是明怀王如今划归太子一党,这事撞到一起,还是有不少人在打探公子的消息。听杨婆子说咱们府门这前前后后可是热闹呢。”
迟澈无奈,不过想来也打探不到什么,便不再关心此事,打算出门去朝升巷看看。
锄禾虽然不怎么记事,可到底昨日出门是被公子逮了个正着,还传出了许多的流言,今日怎么也得拦上一拦,于是在迟澈准备妥当之后,挡在了他面前,开口道:“大公子嘱咐您今日不可出门。”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锄禾,一脸决绝的样子,迟澈很是无奈,双手扶着锄禾的肩膀,转了个身面朝外,道:“看看这个明媚的天色,听听外边热闹的声音,再想想朝升巷口的小吃,荣蒸坊的糕点。”
一脸的纠结,公子这杀人不见血的本事,就是从他身上练出来的,锄禾苦着脸哀嚎:“大公子说,我要是又放您出门了,就罚我去扫茅房。”
“那便不出门。”
在锄禾呆楞的目光下,以及府中众人不解的眼神里,迟澈从后院搬了一张梯子,架在外院的墙边,朝他招招手,道:“过来。”
终于在众人的帮助下,迟澈慢悠悠的从自家府门边的墙上,出了府。
锄禾立在墙边,结结巴巴道:“公子,你这样就不怕大公子将院墙砌到天上去啊。”
“我这可是为了你,大庭广众之下,都看见了是府中一众人帮我翻墙出的府,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迟澈说得轻描淡写。
他也很好奇这墙头上有什么意思,早些年宋昶便是常坐在他院子的墙头上,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的,这也是迟骁为何前几年有事没事就给迟府砌墙,最终整个迟府的院墙足足是加高了有三尺之余。
后来他该是不怎么来了,因为迟骁再没有砌过墙了。
在墙边等了一小会儿,车夫赶着马车过来。今日他特意坐马车出门,就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天气依旧有些寒意,可今日街上却十分热闹,朝升巷内更是人潮涌动,书生学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探讨史书典籍,或是相谈甚欢,或是争得面红耳赤。也有不少女子停驻在书摊前,翻阅着面前的书册,也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人。甚至有些年幼的孩子,被家人小心护着在书堆里挑书买书。
迟澈带着锄禾穿过半条巷子,到了一家书摊前停住,果然看见周云贤坐在店内,捧着茶水,看见迟澈,笑盈盈地起身,向他走过来。
“你再不来,我都要去迟府敲门了。”周云贤拉着迟澈朝里走,嘴里似是怨怪。
昨日收到周云贤的帖子,约他今日一同到这朝升巷凑凑热闹。迟澈便答应了,约在这瑰宝书斋,却是没说时辰。
“怎么今日倒是不见六公子”迟澈随着他坐下,面上不显,只是余光瞥见一旁的周林姝,开口道:“被长公主关禁闭了?”
周云贤摆了摆手,坐到周林姝身边,开口道:“听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嗯。”看了一眼周林姝,迟澈这才开口,“令妹颇是斯文安静。”
闻言周林姝和周云贤齐齐抽了抽嘴角,周林姝是心虚,周云贤是不解:自家妹妹今日的确怪异地老实。
“不……不怎么外出,平日就话少,呵呵。”周云贤睁着眼睛说瞎话,转瞬又低声在迟澈耳边道,“况且这见到你这副容颜,女孩子哪个不羞怯?”
点了点头,迟澈缓缓开口:“你这个哥哥,倒是……有些意思了。”
“啊?”周云贤有些疑惑,不知道迟澈这是什么意思。
就知道,他就知道,迟澈这人厉害的很,明知道她什么德行还在这一板一眼,怒道:“迟澈,你你你别在这阴阳怪气埋汰人。”
“我以为,周小姐是瞒着家里人胡闹,故而不多嘴舌,原来不是吗。”迟澈面露一丝了然的说,“倒是运贤兄,明知周小姐哪般却拿话来诓骗我了。”
周林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去年年末结识以来,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打定主意是要同迟骁周旋下去。可这每每却连人都见不上,如今又莫名得罪了小叔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是,你们认识?”这才反应过来的周云贤开口问。
“嗯。”周林姝有些沮丧的点头。
迟澈到不甚在意,只平静道:“去年年末,因为一桩案子机缘巧合结识,还要多谢周小姐当时的帮忙。”
有些反应不及,这刚刚不还在针锋相对,怎么突然就客气起来了?
“不,不必,应该的。”
周云贤不知道自家妹妹结巴什么,道:“不是说要寻人吗?我看着朝升巷你能挤进去都是万幸了。”
“我在外围转转,不牢你费心了。”周林姝看了眼迟澈,抬步出门,说实话她有点看不懂这个人。
迟澈不语,眼神看着周林姝出门,这些日子迟骁不知他却清楚,周林姝时常在迟家周边转悠,隔三差五还到巡防营去“偶遇”迟骁,下了一番功夫。
“娇惯的不像话。”周云贤嘴上轻斥眼底却是三分笑意,他偏头问迟澈,“你和明怀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伯牙子期怎么说也该是我和你吧。”
一提到这个迟澈就无语,摇了摇头,道:“不知,不过是应邀上车询问了几句大哥的事,便被传的好似风云诡谲和情深义重。”
“可是明怀王这态度,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周云贤不识这明怀王,多年来明怀王深居简出,除了许家几人,甚少同外人打交道,“今已二十有五,年初皇上意欲赐婚也被挡了回去。让人最想不通的却是时隔八年,再次上折子竟是让迟骁协管此次研学会这等小事。接着又邀你上马车谈论迟骁之事。”
周云贤说得随意,迟澈听着仔细,明怀王此举委实让人猜不透,他蛰伏这么久,是想有所动作了吗?大哥是否已经成了他部署中的一步?他该怎么做才能不卷进这场漩涡中。可明怀王看起来却不像是要让他明哲保身的样子。
一拍桌子,面露惊恐,周云贤大声道:“明怀王殿下该不会是……断袖吧……还偏偏看上了迟骁?这也不是不可能啊!王爷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个选妃的苗头……”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周云贤,迟骁刚刚好在他拍桌时到了书斋门口,就听他哭丧着脸道:“这,我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就你大哥那样冷冰冰的样子,怎么会有人看的上啊?正常人都不会有兴趣吧!”
迟澈闻言收起了想开口的心思,别说有人看上了,还是你们周家小姐看上的。
“早年同王爷有些旧交而已,伯牙子期实乃夸大其词,王爷自是要选妃的,只是缘分之事,由不得人。”迟骁的声音平静无波,面色也一如往常,“所以周公子,慎言。”
迟澈没什么反应,周云贤一只眼睛抽了抽,眼神飘忽不定,扯了扯一旁的迟澈求救。
眼见迟骁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了迟澈身边,周云贤脸色大变,尴尬地笑容挂在脸上,你你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观的众人也震惊了,明怀王到底是断袖还是要选妃?选妃要看缘分?和迟大人伯牙子期指的是迟骁而不是迟澈?
这般模棱两可的传言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传成了个什么鬼样子。
此时无人敢过多言语,只当自己是路过一般默默退出了书斋,锄禾擦了擦手,考虑着要不要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退出去时,被迟骁生生叫停了。
“看来锄禾跟了你这么多年,着实是感情深厚。”迟骁看着迟澈,见他竟然还点了点头,不禁好气又好笑,“这威胁都不放在眼里,也要由着你出门。”
锄禾可怜巴巴的望着迟澈,一副公子你要为我做主的样子,迟澈开口到:“没出门,翻得墙。”
顿时被公子的英勇之姿折服,锄禾用力点了点头。
被这一对主仆这一出演得忍不住发笑,迟骁重重敲了他的脑门:“你便就这般护着吧。”
“大哥怎知王爷要选妃一事。”
“胡说的。”
刚刚虽然一瞬间吃惊,但后来看着迟骁身后的众人,他便知晓迟骁为何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了。怕是借此来打破迟澈和明怀王的传言是再好不过得了。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报复明怀王,不让他好过。
迟骁被身后的巡卫小九喊了出去,说是前面有人起了争执,赶忙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待他走后,看了一眼周云贤,迟澈实在无奈,开口道:“你还好吗?”
“没……没事。”周云贤有些心虚,果然人后莫要论是非。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迟澈不忍心告诉他,除了迟骁,最重要的是,他背后嚼的是宋昶的是非,恐怕会遭到报复吧。
心中想起宋昶那日所言,迟澈朝周云贤和锄禾说:“我们也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三人跟着人群挪到一处。
确实是有人起了争执,还是不小的争执,眼见着面前的书摊被砸的一团乱,书册笔墨砚台掉落一地。迟骁手中扣着一人,另一人被两个官兵抱住身子,正是城防营孙将军家的小公子孙鸣天和户部侍郎家的少爷郭英,两人都不是爱读书之人,更是仙悦楼里同一酒桌上的纨绔子弟,靠着自家亲爹背后过硬的关系,在府衙某了份闲职,可这一年来却为了仙悦楼里的花魁遇镜年闹得不可开交。
要说这镜遇年,却是奇怪,据说三年前便进了仙悦楼,却从不现身。只每月初在仙悦楼弹上几首曲子。人人皆好奇不已,可仙悦楼的姑娘都说,他身子羸弱,加之面容被毁,实在无法见客,一月有半月时间在外治病。有人不信,硬是见了,结果可想而知,说貌若无盐,丑陋不堪,可后来那人却被各种打压,最后招架不住离开了京城。都说仙悦楼虽是青楼,却也不是随便能放肆之地,多少官家子在背后养着姑娘,做了这仙悦楼的靠山,那后来便再无人想见这镜遇年姑娘的容貌了。
可半年前,仙悦楼突然发消息称,镜遇年姑娘身子大好,容貌业已恢复,不日将面客。当日无数官家子弟给面子捧场,但也并不曾抱有期待。可谁知,娇颜一出真国色,始知何为倾人城。当日便是一曲千金,却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眼眸流光,唇不点而红。玉手芊芊,皓腕凝霜雪。身姿绰约,如弱柳扶风,行止间皆是万种风情。清雅不失妖媚,不似寻常大家闺秀,也不同于寻常风尘女子。
迟澈看着他,似乎是接受到他的目光,镜遇年朝他望了一眼,那眼神,如泣如诉,我见犹怜。不及他仔细分辨,那人已然收回目光,似是终于看够了眼前的混乱,薄唇轻启,声音婉转:“二位公子,如此这般,怕是要让遇年羞愧。”
二人闻言停下还在争执的话语,急忙看向他,孙鸣天道:“镜姑娘何出此言?”
“二位公子如今大打出手,扰乱这沐书日,皆因我一贫贱之人而起,莫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镜遇年面容凄凄,说不出的惹人怜爱,“遇年今后怕是无颜再看那些圣人之书,作那些所谓的诗词了。”
郭英和孙鸣天二人急忙欲上前,却被死死控制住,有些气愤,刚欲开口,便听有人大叫:“糟了,这里有人昏过去了。”
迟骁忙松开手中的郭英,蹲到昏厥的人身边,掐住他的人中,一边吩咐身边的小九,道:“快去找大夫。”
小九闻言答是,赶忙拨开人群飞速离开。不多时便带回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放下药箱,把了脉,开口道:“身子本有些不足,又受了惊吓才晕倒,并无大碍,快将他移居屋内吧,莫要受了寒气。待老夫开一剂药,好生将养便是。”
将人打横抱起,进了一旁的书斋,轻轻放在屋内的榻上,这才来得及看清昏迷之人是长公主府的小六公子,赵元阖。一时头疼不已,今日之事怕是难以草草了之。
恰恰此时却见明怀王殿下从书斋二楼的扶梯边款款出现,身边还跟着当朝丞相的二女儿,谢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