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听说,你跟着明怀王,投奔太子了?

手中握着周云贤的信笺,上面几个潦草的大字看得人头疼,当然,他也没错过下边那一排老老实实正楷的不能再正楷的一行小字:

带我混吧!我做小!

回到家中锄禾便递给他这张糟心的纸条。

百思不得其解,这消息未免传的太快太离谱了吧,这京城还真是两级分化的厉害,不是诡计多端的,就是不带脑子的。

锄禾端着一盘糕点进来,看着自家公子秀气的脸上阴沉沉,小心翼翼道:“公子,这荣蒸坊的糕点可真香啊,您要不要尝尝?”

抬头看了眼锄禾,心底更是郁闷。这也是个没脑子的。

“我娘送来的?”迟澈叹了口气,拿出一块清荷莲蓉糕塞进嘴里,清香盈满舌间,流心莲蓉的里馅儿化开,味道说不出的舒服。

锄禾给他拆了发冠,道:“夫人一早遣人去买的,留了一份给您,又送了一份给大公子,大公子一大早出门,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看着披散开的头发,迟澈想起马车上宋昶插在他头上的簪子,拿在手指间细细打量,是一支墨色松枝的流云簪,入手轻盈,表面光滑。

“您什么时候多出了这支簪子,我怎么不知道啊?”锄禾好奇问。

迟澈不欲多言,只道:“捡的。”

锄禾点了点头,簪子看着平平无奇,想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宋昶要是知道锄禾的心思,估计要狠狠骂一句“不识货”了。

又挑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锄禾含含糊糊的声音说:“夫人身边的愿香说,夫人年前给大公子和您相看的几家,前阵子都定亲了,估摸着夫人要愁死了。”

相看亲事?迟澈有些吃惊,因大哥一直没能定亲,加上去年跟着大哥接手调查了几桩案子,一直忙的连轴转,自己倒忘了,早该议亲了。

“公子,你该不会有心上人吧?”锄禾见迟澈一脸的恍惚,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偏过眼看着吃都堵不上嘴的锄禾,迟澈默默闭了闭眼,心上人吗?

见迟澈不说话,锄禾也不追问,想来也是不可能的,公子若是有心仪的姑娘,他绝对不可能不知道的!

“荣蒸坊好是好,就是除了清荷莲蓉糕每日都有,其他都按日子推出,还限量。”锄禾边吃边数着盘子里的点心。

“别想着吃了,明日查清楚这外面的流言都说了些什么。”迟澈觉得这流言不简单,若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实在不合常理。

锄禾一愣,随即开口:“啊?哦哦哦。”懈怠了懈怠了,锄禾认真反思。

不待迟澈细想此事,听外面小厮匆匆来报夫人来了,快到院门口了,心下一惊,这该不会是也听说了今早的事,来打探情况的?

锄禾忙放下盘子飞奔出院子,一个大力扶住迟夫人,差点没扯得两人摔个踉跄,朝愿香瞄了一眼,道:“夫人您慢点走,小心路滑。”

迟夫人见锄禾,没好气的道:“这路好端端的,没下雪下雨的,滑什么滑,毛毛躁躁,我看是心里有鬼。”

被噎住的锄禾又朝愿香递了个求救的眼神,愿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笑着对迟夫人说:“夫人您也别心急,二公子回来的时候奴婢瞧见了,好好的呢,早上定是没染上风寒的。”

锄禾一听,明白了。就是为早晨遇到明怀王的事情来的了。

扶着夫人进屋时几不可察的朝迟澈点了点头,迟澈了然于心,扶迟夫人到榻上坐下,道:“娘不是派人送了糕点过来吗?是不放心儿子糟蹋了您的心意?”

迟夫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还能不知道你吗,最是爱吃这荣蒸坊的糕点。”

“娘亲疼爱阿澈,阿澈心中知晓。”

迟夫人无奈叹气:“你和这明怀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时又有的来往?”

“娘亲莫要听外面的流言蜚语,此次研学会大哥责任重大,我不过想多问两句此事,王爷便意天寒,可上车细说,顺便载我一程,仅此而已。”

说罢轻抚了迟夫人的手,眼中清明干净,不带一丝旖旎。

迟夫人见此还是不放心道:“阿澈,你是朝廷命官,还是掌管刑狱的大理寺左侍郎,莫要忘了身份。外面的风雨这些年你也看的分明,如今这个档口,上边是何意,真的是放手给太子掌权的机会还是借机看清朝局肃清朝纲,谁也猜不透,你可万万不得插手。”

“儿子知晓。”迟澈安抚迟夫人,心底却知晓,宋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但愿这不是有心为之,自动消弭便好。”迟夫人到底还是未能完全放心,看了眼迟澈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澈儿,答应娘,莫要再同宋昶往来可好?”

迟澈不语,他不必想也知道,他做不到。即便能做到,也不可能答应。

眼见迟澈不开口,迟夫人心底酸涩,却又不敢说得太多,只好转移话题:“只是当年之事虽知之人甚少,可还是难保有人查出几分端倪借题发挥,对你不利,你自己要小心。”

“嗯。”若有心人知晓,怕是不得善了。

当年他执意南下,为全心中一份情谊,成了迟家所有人的无可奈何。他更是情急之下为了宋昶动了两分手脚,若真有心人深挖,如今却是经不起揣测,恐会牵连太多。

“还有,阿元。”迟夫人叹了口气,“那可是欺君之罪。”

看了眼自家娘亲的脸色,迟澈敛下眼睑,道:“我会护好阿元。”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迟夫人才乏了,由愿香扶着出了迟澈的院子,回去歇息了。

“看来刘大人也是听信了流言。”回想起刘大人在衙门见到他的神情,迟澈可算明白了那种眼神是为何。

想起当年,迟澈侧过头眯了眯眼微微皱眉,轻声开口:“锄禾,你跟着我多久了?”

“八年了。”锄禾算了算,竟然已经八年了。

自建朝以来西南属地一直不够安稳,前前后后不知换过多少任守将,直到明怀王宋南风,也就是宋昶的亲爹掌兵,铁血手段镇压之下才风平浪静了几年。西南之地偏远,地方自治权一直隐隐高于皇权,加之虽是重山叠嶂之地,可却农业发达粮食充裕。西南,几乎成了有心人嘴边的一块肥肉,偏偏也成了皇帝心头上的一根尖刺。

当时不知哪里来的谣言传入京城,描绘的一板一眼,明怀王勾结西南边陲番邦小国,假借边陲战事征兵屯粮笼络权势。

“八年前明怀王妃怀有身孕,跪在大殿上,给宋昶争取了十日。”

“什么?”

“十日,查清所谓的通敌叛国之罪。”

“公子。”锄禾有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自家公子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迟澈看了一眼墙角,那里本有一株石榴树,如今却只剩一块空缺,围着墙角的栅栏还在,昭示着曾经被呵护的经历。

轻合眼眸,眼底的思绪被压下,迟澈转身看着锄禾道:“抽空查查看夫人给我相看的亲事,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可是大人,你也该娶亲了吧。”锄禾皱眉嘟囔。

扫了锄禾一眼,迟澈没好气:“你家大公子还待字闺中,我急什么。”

“那不一样,大公子可是有周家小姐的。”锄禾一想起这事就不明白,公子明明更好看不是吗,怎么周家小姐却是喜欢上了大公子呢?或许是因为大公子比较阳刚?

“娘亲该是还不知晓周家小姐的事,否则可能真得厚着脸皮去丞相府替大哥求取了。”迟澈叹气,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也该做个了结,胸口的玉佛隐隐发热。

“周小姐的事,不要多言。”

锄禾又捡了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小的知道分寸,不过这周小姐也是,堂堂大家闺秀书香世家,怎么就眼光毒辣看上咱家公子了呢?”

“旁人怎知大哥的好,周家小姐有眼光。”

宁静的夜色中划过一个复杂的身影,几个起落间便到了明怀王府的后院,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宋昶身着绯色长袍,靠在临窗的软榻上看书。

男子推门进来时脸色铁青,光秃秃的脑袋上沾染了薄薄的雾气,坐到桌边拎起茶壶猛灌了两口水才开口:“什么时候把那小兔崽子领走。”

“大师徒步过来的?”宋昶直到他开口才放下手里的书开口笑问。

狠狠抹来一把光头上的水汽,空净没好气道:“老衲能有这脚力?骑马到的西城门。”

“阿元没使绊子?”

按照那小子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放任空净来告状的,倒是手段厉害的很。

空净面色更加难看,喉咙口的声音都快带着哭腔:“老子可怜的小月儿啊,走一路拉一路,不然你以为老衲为什么天黑才赶过来。”

“你死去的情人如果知道你给马取了个和她一样的名字,怕是要回阳间找你算账。”宋昶坐直身子,盯着空净,“我想带阿元回淮阳。”

“什么时候?”空净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些年他每隔一阵子就会偷偷来明怀王府说说阿元的情况。

“再过一阵子。”

听说还有一阵子,空净心下竟觉得一松,“你有什么打算?”

“王府的产业,我想全都交给阿元。”

“你不打算让他入仕?”空净没想到宋昶竟是打算让阿元管理家业,这,真的不会是送羊入虎口吗?

“大师觉得阿元适合走仕途?”

空净被这句话噎到了,阿元天性好动不说,半本书都要看一个月才能马马虎虎记得一二,好像更不适合,“可王府产业,他如何照看的过来,毕竟才八岁,况且……”还是个败家的东西。

“本王八岁已经能杀人了。”宋昶挑眉轻笑,“明怀王府的人,都是被逼着才知道该好好学走路,天性纨绔。”

空净不语,那何止是纨绔,简直是无法无天,不说当初的许慈和宋南风,后来的宋昶那更是青出于蓝,当然了,养在佛门净地的阿元,也不遑多让,好在被看的紧也就在山上闹闹事。

打一声招呼,空净走的时候也像来的时候那样随意,转瞬间便消失在院墙之间。

见空净离开,邱植才从暗处走了出来:“王爷,就小公子那贪财好色的性子,适合吗?”

瞟了一眼邱植那诚挚的脸,宋昶认真点了点头:“无妨,本王会让他再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