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秦文霁慌张无措,贺榕静观其变,另一头沈怀臻亦是心神紧绷,步步小心。
旁边小朋友也少见地没有哼哼唧唧抱怨,可见它也知道此行艰险。
没错,那“掳走”沈怀臻的鬼影,正是阿亭所扮。它是往生魂,其实身无鬼气,是贺榕帮它伪装了一下,外人感应到的,便是某个杀人无数的厉鬼了。
没想到秦文霁竟直接把他们带进阵心,倒也省下不少事。沈怀臻于阵法一道还算精通,一脱出他们视线,立刻带阿亭往灵根处奔去。
护山大阵阵心遭人侵入,秦氏绝不会坐以待毙。想必此时已经有修士收到警报赶来,就连秦文盛本人或许也已在路上。
速战速决!
灵气最为馥郁之处,立着一座木工精致的小小神龛。
一方灵根,要融入水土、化入自然才能发挥最佳功效。可望云山的灵根乃是从他处生生夺来,为了蒙蔽灵根慧心,才将它隔离开来,并在其中以咒术营造类似梁州的气候环境。
但假的终究真不了,长年累月下来灵根逐渐挣脱控制,逆天悖理的行为影响之下,就算天生仙息,也难逃入魔之路。
但那朵盛开的水心莲似乎隐隐让沈怀臻明白,它宁死也不愿成为那妖邪手中的刀。
长剑幻化在手,剑尖一挑击碎虚空屏障,阵心灵木无风自动,枝叶摇摆,仿佛也会感到不安。
沈怀臻便在这簌簌声中低念咒诀,灵力聚于灵府,并指在剑上滑过。瞬间只见剑锋光华骤涨,一声金属清吟,周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无声坍塌,那神龛微微一暗,露出古朴的本貌来。
还有最后一层障碍在,她想,大约就是秦氏宗主秦文盛本人的识海封印了。
打开识海封印,需要的灵台心念乃是本人最为纯正的一缕灵息,旁人极难夺得。
别说秦文盛不在这儿,就是他本人来了,一缕灵台心念也并非武力威逼便可得手,需得本人心甘情愿才可送出。
她刚刚心一横,想叫阿亭闪避去远处,自己试试硬抢如何,却忽然感到心口一阵暖意传来。
她生生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那是何物,几乎有些匆忙地将其扯出一看,果然是那封密信。
瞬息间仿佛雷鸣自头顶劈落,她周身发凉,不知是喜是惧,恍然意识到:这封密信之上,便封有取走神龛以及其中之物所需的灵台心念。
究竟是何种信息,竟要以灵台心念来封印?
但目前状况对她来说再好不过:取走神龛,需要灵台心念来解封;打开密信,需要将灵台心念重归本人识海。这二者互为锁匙,当真天助我也!
只听一滴轻微的水声,仿佛露坠湖泊。
没有多么宏大与震撼的场景,这便是至纯至净的灵台心念回归识海时的一点细微声响,倒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味道。
神龛已触手可得,她行事谨慎,先化出一条青绫去将它卷起。可乍一近身,神龛无碍,里边的东西忽然疯狂搏动起来,那声响,正是与水心莲如出一辙、巨人般清晰的心跳声!
她正待松手后退再寻别招,就听阿亭突然开口,这孩子少有如此坚定执拗的语气,仿佛一夜之间长成了个大人:“没事的,让我来。”
果真,阿亭靠近之时,灵根并未有那般激烈的反应,而是慢慢安静下来。
沈怀臻松一口气,从袖中摸出张封印符来丢过去:“你能化人形么?把它带上。”
阿亭不满:“我这样也能带!”
还是那团不辨轮廓的白影,却似乎凝成了实体,将薄薄一张封印符轻轻一衔,凑近过去。沈怀臻念动封印诀,灵光一闪,神龛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此时,周遭已有声响传来,想必是秦家修士寻来此处了。
阿亭紧张道:“沈姐姐,我们怎么办?没有那姓秦的二公子,我们能出去吗?”
沈怀臻试了试给贺榕传音,此处果然有屏蔽阵,那一丝灵力如泥牛入海,瞬间不见影踪。
幸好二人来前想到过这种可能性,身上带了不会被屏蔽的传信符。但此种符咒可传递的内容非常简陋,只有一方捏碎符咒时,另一方会接到信号,收到对方目前所在的位置。
两人有所约定,若真到了全然失去联系的地步,那么只有在一边确认找到出口时,才捏碎这方符咒。
事到如今不容分心,便暂且选择相信他吧。沈怀臻握剑在手,左手灵力结成网将阿亭一裹,收进了自己乾坤袖里。
前来的几个秦家修士十分警觉,并未近身便远远抛出法宝。她在密林中左躲右闪,劈剑斩落时的剑风带倒大片树木,一时林中叶落纷纷如雨,嘈杂遍耳,很好地遮掩了她的动作。
她身形如鬼魅般疾闪而出,挡开直向心口的一刀,反手将对方整个人击飞出去。
两边不知纠缠了多久,对方上来便是步步杀招,沈怀臻有种感觉,这些第一批赶来的守卫多多少少都对山中真相有所了解。
因为为首者一个眼神,便有人偷个空隙,居然毫不犹豫挥手射出袖中暗器,携罡风直袭向那神龛所在之地!
若是她未及时将东西封印入符取走,怕是现下灵根已粉身碎骨,证据无存!
想到这里,她出手愈发狠绝。不多时,青林已染得半红,那沁人心脾的清气之中,也混入了一抹散不去的铁锈腥气。
秦氏富甲一方,麾下重用的修士自然使的也都是上品灵器。
沈怀臻此时有些同意阿亭先前所说了,剑还是要找把砍不坏的好啊。
垂眼望去,就算附上她的灵力后已十分强韧,但区区凡铁怎么能与九天玄铁相比?剑锋已斩出细小的豁口,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拼杀中无疑十分要命。
好在对方众人中没有什么高阶大能,她拿把破剑也能应付得来。
可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
秦氏护山大阵的阵心,其中自然机关密布,危机重重。
她挥掌切断蛇一般缠上来的藤蔓,却忽然脚底一沉,原本坚实的土地如沼泽般陷下,让她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凝滞。
搏杀之中,有时就在于这一瞬间。
秦氏也只剩那为首之人还立着,此时眼中精光一闪,竟是抬刀向她左臂挥来!
电光石火之间,沈怀臻明白了他的意图。
右手持武器之人惯于将其他随身之物藏于左边乾坤袖中,他见神龛已无,就是赌她藏在自己身上!
阿亭不过小小一个往生魂,若叫他劫去,定是凶多吉少。
顾不得那许多,她翻腕抬掌,两指夹住了剑锋。幽幽寒气瞬间透骨而来,锐痛贯穿神经。
然后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右手一剑刺出,洞穿他心脏!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还将那剑锋轻轻一拧。只见对方身体抽搐几下,嘴角溢血,眼中神光逐渐散去了。
在林深处暂避片刻,她便收到了贺榕的信号。
闭目凝神感知到那处方位,她踏着满地血污泥泞,携一把破破烂烂的染血长剑,脚步匆匆地赶去了。
贺榕见她这一身的血也是微微一惊,连忙问:“受伤了吗?”
沈怀臻皱眉道:“哪有空嘘寒问暖,找到出口了?”
对方向旁边扫去一个眼神,沈怀臻随他看去,那里秦文霁正闭目倚靠于一棵树上,不省人事。
她刚见过血,满心杀意还未收敛,见状冷冷问:“死了?”
贺榕失笑,赶紧摆手表示否定:“没有没有,他死了我们还怎么出去?我取了他一点灵息,正好方便我们从此处离开。”
离开的途中也颇为不易,秦氏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一派剑拔弩张。幸好秦文霁带他们二人进来之时,说的是前往望云山次峰仙隐峰观赏新种的药田。
两人颇费一番周折潜入仙隐峰,在那里隐藏至将近入夜时分,才跟着其他不明状况的入山采药修士一同下山。
折腾整整一日后,又回到了这家小客栈。
沈怀臻心中惦记着那封未来得及拆看的密信,在贺榕提着药箱过来时毫无反应,甚至问:“干什么?”
他笑道:“来嘘寒问暖啊,现在总有空了吧。”
她摇摇头:“我没事。”
对方扬眉,不可思议道:“你手受伤了,自己没发觉?”
沈怀臻还不至于迟钝到那份上,但她心里有事,始终未曾安定,不由有些不耐对方的多话:“不要紧的,小伤。”
他似乎忍了忍,但终究没忍住,再次问她:“这很小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手指往秦家九天玄铁的剑上去撞呢。”
给他说对了一半。她面不改色垂头看一眼,果然血虽早凝,伤口却依旧深可见骨,好不吓人:“只能说九天玄铁名不虚传。”
贺榕长吁短叹地拖过椅子来在她旁边坐下,她也不便拂人好意,伸出受伤的手,看着对方动作十分专业地上药包扎起来。
好在伤口虽深,但也只伤在她冒险去夹剑锋的食中两指上,而且剑上无毒,只是有些寒气,养养便不碍事了。
她道一声谢。
贺榕不在意地耸耸肩,放下药箱后,又无缝衔接地拿过另一只小盒子来。
沈怀臻认出是那盛放照月棠的容器,就算心中记挂着密信,也不由对这千年难遇的仙草生出好奇之心,转头看了一眼。
谁知对方直接把盒子放上桌,往她面前一推。
她眨眨眼睛疑道:“怎么?”
贺榕微微一笑,气定神闲:“说过了,送你的贺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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