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够什么够?

她不光没看够,她还想动手摸来着。

水润润的眼眸转过来,当发觉胥康眼神有些不对时,她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儿孟浪了。

他不是自己可以随意翻阅的医书,他是活色生香的真人。

自己不能随心所欲。

柳烟钰歇下心思:“殿下且忍忍,一会儿就好。”

她退后,坐到桌旁,望向窗外沉沉的黑夜。

胥康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心中莫名涌起淡淡的挫败感。

这是属于他的东宫,所有人必须臣服于他。

事实也是如此,每个下人见到他都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

动辙匍匐在地,卑微乞求。

眼前的柳烟钰呢?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在她眼里,生死都是小事,她不慌不忙、进退有度,不会惊慌失措,也不会恐惧害怕,永远那么淡然从容。

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展露笑容,还是刻意装出来的。

他怀疑她的心是冰做的。

冰凉刺骨。

没有温度。

某个瞬间,他对她腹中胎儿的父亲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好奇。

这样冷淡的女子,会在什么样的男子身下妖娆魅惑、辗转承欢呢?

思及此,他心脏莫名犯堵。

一柱香的时间倏忽而过。

柳烟钰走回床侧,“殿下,我要取针了。”

她动作轻柔地取下银针,照例在他的穴位处用浸过药水的布棉擦拭。

用过的银针经过擦拭后插回针炙包,她轻声道:“回去后还会进行清洁,殿下不必担心。”

她是医者,会对他负责。

胥康没有任何表示。

柳烟钰没做任何停留,她福了福身子:“殿下好好休息。”

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出去。

倚靠在床榻上的胥康,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曾泽安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步进来。

他抓起干净的里衣,主动递上前,“殿下,泽安侍候您穿衣。”

胥康浑身散发着低沉的气息,一声不吭地。

刚才做了蠢事,曾泽安内心惶恐,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又怕触怒了胥康。

只能老实闭嘴。

柳烟钰表情轻松地走出去,等候多时的凝儿忙靠过来:“小姐,针灸可还顺利?”

她亲眼看着曾泽安和陈子鹤咋咋呼呼地跑进去,又慌不择路地退出来。

挺担心自家小姐的。

“没事,针灸进行得很顺利,至于效果,得等些日子才能知道。”

从魏太医那里得知,胥康一直喝着各种汤药,内力与其他症状都已经恢复,只余下这一项令人难以启齿的。

太医们和宁安师太集合到一起,那些中药肯定已经用到了极致。

她再难找出比之更有效的药物。

唯有针灸可试。

她只管先施了几针,试过之后,再考虑增针的问题。

各种方法试试。

管不管用的,反正没什么坏处。

主仆两人在静寂的深宫里慢慢行走。

“画儿身体状况如何了?我让你送的药汤送给她了吗?”

“是的,画儿腹泄已止,身下依旧流血,不过量已大大减少。应当没什么大碍,只待时日恢复。”

“嗯,阴差阳错,她这是白白受的苦。”

要是拿对了汤药,画儿何至于此。

“是她手拙眼瞎,差点儿害了小姐。”

说完,凝儿噤了声。

她想到落胎药的用处,没法继续。

今儿个要是自家主子喝了落胎药,绞痛难受流血不止的便不是画儿,而是自己主子了。

在外面不方便谈论,凝儿闭上嘴。

柳烟钰早想到了胎儿一事。

此次没落成,还得准备下次。

且得落得合乎情理才行。

绝不能让别人察觉是有意为之。

她反倒安抚凝儿:“不必担心,必然会有解决问题的法子。”

慢慢往前走就是。

胎没落成,但狠狠打击了丽姨娘母女,柳烟钰心里是满足和欣慰的。

有了这份满足与欣慰,她这一晚甚是好眠。

梦里,她来到一片密林,见到一堆罕见的药草,她兴奋得手舞足蹈,纤腰弯下去,心花怒放采摘忙。

正怡然自得之时,耳边传来不合时宜的哭嚎声。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窗外已然是日上三竿。

她这个太子妃当得还是蛮悠哉的。

她呵欠连天地坐起身,对着外头喊道:“凝儿。”

凝儿像只小鸟一样飘进来。

“外头怎么回事,听着甚是吵闹。”

“丽姨娘和二小姐过来了,奴婢说太子妃在睡,可她们又哭又闹的,非要见您。”

烦得她头疼。

柳烟钰眉头轻皱,“她们来做什么?”

“二小姐做不了正妻,难受得紧,丽姨娘便想出个法子来求您,想让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连同太子去皇上那里求求情,撤回口谕,让二小姐顺利嫁到秦家。”

柳烟钰语带讽刺:“丽姨娘脸面够大的。”

“但她们好像误会了,以为您腹中胎儿已经没了。打着求您饶恕的幌子,哭嚎不止。”

“嗯,我知道,哭哭啼啼博人同情是丽姨娘最擅长的事情,柳昕云则擅长矫揉造作,母女联合,自是一出妙不可言的大戏。”柳烟钰穿衣下榻,“咱们不妨去鉴赏一下。”

洗漱梳妆之后,凝儿把丽姨娘母女放进了屋子。

母女两个进来就下跪,五体投地,跪得那叫一个虔诚。

跪下不算,两人还各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种卑微的样子,柳烟钰头回见,她坐在桌旁,表情稀奇地看着,没有半丝阻止她们的意思。

想跪的是她们,要磕头的也是她们。

她好奇她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丽姨娘还以为自己怎么也算是柳烟钰的长辈,不管出于礼节还是客套,柳烟钰总不至于稳坐那里,总要拿出点儿贤惠的姿态把她扶起来。

她磕头的动作极慢,等着有人来扶或者阻止她。

结果额头实实在在磕到了坚硬的地砖上,也没等来柳烟钰那双慈悲的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母女两个只能硬着头皮磕下去。

一个,一个,又一个。

“烟钰啊,”丽姨娘心里恨恨的,可还得委屈求全,可怜巴巴地跪行几步,“我知道你失了孩子,心中一定万分难过。皇上失了皇孙更是心痛万分。可云儿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一辈子就这样葬送了。你是太子妃,太子看重你,你能不能让太子去求求皇上,收回口谕吧。”

她涕泪横泪的,样子分外可怜。

说完,还刻意转头瞟了眼女儿,柳昕云不情愿,但知道兹事体大,她收起往日的飞扬跋扈,泪水涟涟的哀求,“姐姐,看在手足情分上,姐姐救救云儿吧。云儿与那秦家公子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姐姐,你就发发善心,成全我们吧。”

哭着求着,为的就是秦家那块快到嘴边的肥肉。

面对两人的眼泪和哀切的请求,柳烟钰熟视无睹,她看着两人,“丽姨娘,你怕是求错人了,你要求也该去求秦大人,求皇后娘娘。我身微言轻,爱莫能助。”

费尽心思吃足苦头上演的苦情戏码没能打动柳烟钰,丽姨娘这心里甭提多恼恨了。

她可是把身段低到尘埃里,委屈求全地来哭求,却不曾想到柳烟钰是个油盐不进的。

“还有,丽姨娘怕是搞错了,我腹中胎儿安安稳稳的,并未有任何闪失。若是他有闪失,想必您二位今天也不会有跪在这里的机会,怕是早就……”

驾鹤西去了。

母女俩惊愕不已。

柳昕云恨得咬牙切齿,丽姨娘则表情扭曲,眼神变得凶狠恶毒。

柳烟钰浑不在乎,恨吧毒吧。

谁命大命长,且走着瞧。

得了消息的秦夫人巴巴地赶去皇后宫里,把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皇后听。

皇后最近心绪不宁。

胥康的生命力顽强,她使尽浑身解数,他仍未卸下太子之位。

皇上屡屡在她面前夸赞太子贤德有才,堪当大任。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因为有柳烟钰的肚子在。

隐疾则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皇后隐忍多年,狼子野心不敢表露丝毫,唯有违心附和。

皇后:“你说太子妃自己撞向石桌,险些滑胎?”

秦夫人:“这个作不得假,丽姨娘母女再蠢笨,也不敢谋害皇家子嗣,怕是太子妃有心陷害,至于为何没有落胎,则显得有些蹊跷。”

“新进来的魏太医是太子的人,嘴巴紧得很,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皇后闹心,“太子最近花了大力气防守东宫,本宫安排进去的人,逐一被查出。”

之前太子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现在,她像是被人捂了眼睛塞了耳朵,眼盲耳聋的,再难知晓东宫的动静。

“越是这样,越是蹊跷。”秦夫人分析,“太子妃有孕,其实不非得回门,她与柳家关系不睦,没有迫切回去的理由。可她偏偏回了,还带着太子。她不小心摔倒的时候,正巧太子进来,雷霆震怒,不用近在眼前的柳德宇诊治,非得赶回东宫。”

“的确不合常理。”

皇后沉思片刻,“还是本宫来试试吧。”

夜色深沉,柳烟钰坐在桌前安静地翻看医书。

她的闲暇生活非常枯燥,不绣女红不看画本,唯一的爱好便是看医书。

医书里都是些枯燥乏味晦涩难懂的术语,但她看得津津有味。

凝儿坐在她的对面,正在往柳烟钰的衣服袖口上绣精美的花,飞针走线,一丝不苟。

绣了会儿,她停下针,“小姐,太子到现在还没有忙完,今晚还要针灸吗?”

她去催了几次,太子始终在和大臣商议国事,曾泽安让她们等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她试探地问:“小姐,要不然,您先歇下吧?”

这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柳烟钰摇头:“太子忙正事,我怎能只顾自己?”

忙正事的太子是君子,她愿意为君子的健康出绵薄之力。

夜半时分,曾泽安姗姗来迟,他站在外面,隔着一扇门,道:“太子妃,太子说若您睡下了便作罢。”

胥康并不强求。

柳烟钰放下医书,“转告殿下,我马上到。”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针灸包和在药水中浸泡过的布棉,轻轻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