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赐婚圣旨下来,柳德宇全家都懵了。

丽姨娘气黑了一张脸,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然会赐婚,不是一般的赐婚,偏偏是要当太子妃。她的如意算盘是把柳烟钰打发到仙草山,一辈子青灯古佛,享不得一点儿人间喜乐。这怎么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他日若是胥康登基,柳烟钰岂不是有了当皇后的机会?

越想越气,越想越慌,丽姨娘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皇宫里去,把柳烟钰编排成一只臭虫,让皇上龙颜大怒踩死她。

再看柳昕云,她眼睛里喷出嫉妒之火,也不管父亲在不在眼前,直接就喊上了:“柳烟钰,你在寺庙究竟做了何等好事,竟然能得了皇上的眼?莫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放着她这颗明珠不管,却偏偏取用柳烟钰这块顽石?

柳烟钰也很茫然,她都没想过嫁人,更何谈嫁太子?但她一贯冷静的性格并没让她说出什么话,她只是把视线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父亲。丽姨娘母女蠢笨无知,想来她这个父亲应该知晓一二。

柳德宇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听柳昕云聒噪完,他淡淡斥道:“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他望向丽姨娘,“一月后成婚,你得抓紧时间准备准备,既然是做未来的太子妃,嫁妆不可以太寒酸。”

竟然要替柳烟钰准备嫁妆,丽姨娘不情愿地偏过脸。

柳德宇瞟眼跪在地上的柳烟钰:“你跟我到书房来。”

关上书房的房门,柳德宇神色凝重,他告诫女儿:“圣命难违,你现在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最好是安分守己地待着,不要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进宫之后,谨言慎行,守好太子妃的本分。万不可冒犯皇上与皇后娘娘。”

“为什么,”柳烟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我?”

这等看起来有天大好处的事情,不应该落在柳昕云身上吗?怎么会平白落到她的头上?

“我也不知道,”为防女儿做出什么鲁莽举动牵连柳家,柳德宇干脆说了实话,“太子患了隐疾,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宫外,有大臣在早朝上询问,皇上为平息言论才下旨赐婚,至于为什么会花落柳家则不得而知。”

柳德宇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桩婚事的起因会是丽姨娘。

柳烟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隐疾?”

“是,这是皇室秘辛,你知道便可,若是说错什么,引来的定会是杀身之祸。”

柳烟钰恍然大悟,难怪会落到自己身上。

竟然是去当活寡妇的。

“有隐疾为何能当上太子?”柳烟钰脑子转得很快,“不是还有皇后娘娘所出的九皇子么?”

九皇子虽年幼,可毕竟健康,起码可安稳继承大统。

柳德宇想不到柳烟钰竟也知道这些,他神色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才告诉你谨言慎行,你就忘了?”他不欲与她多说,“是当了太子之后才有的隐疾。”

明白来龙去脉,柳烟钰很快便接受了现实。她想出家,可身处尘世之中,命不由己,自己再想自由,也越不过皇上的旨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镇定自若地回去了。

柳德宇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女儿,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自己说明了真实情况,她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大喊大叫,就那么冷静平和地接受了。

这股子淡定,是在丽姨娘母女身上永远看不到的。

卧房里的丽姨娘连坐都坐不住,像只无头的苍蝇,不停地转来转去,柳昕云被她转得眼晕,跺跺脚,“母亲,你倒是想出法子了吗?”

前几日母亲还说有奇妙的主意对付柳烟钰,结果却成了这样。

要是丽姨娘知道柳烟钰能当上太子妃,是自己助了一臂之力,她肯定悔不当初。

“该死的丫头,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轮到了她的头上?”她喃喃自语,“不应该,完全不应该啊。”

外头流言满天飞,不能说整个京城都知道吧,差不多全城百姓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人们口中的柳烟钰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才,连当人小妾都不够资格。

怎么就要当太子妃了?

丽姨娘顿住步子,猛地拍了下桌子,“是了,皇上在皇宫里,外头流言再多,并没传进去,所以皇上不知道。”

她捶胸顿足,“怎么就漏了皇宫呢?”

她应该找人往里面传消息才是。

她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遂对女儿说道:“让下人备好马车,我要亲自去趟秦府。”

“去那里作甚?”柳昕云急急问道。

“若是让柳烟钰当上太子妃,她一朝飞上枝头,定会与咱们算旧账,我得找秦夫人商议商议,免得那贱蹄子毁了你的前程。”

丽姨娘想法颇多,一方面见不得柳烟钰好,另一方面又担心她打击报复。目前没任何靠山,在自己面前都能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若是当了太子妃那还了得,岂不是要骑到自己脖子上?

存了这些心思的丽姨娘,急急躁躁地赶去了秦府。

报上身份之后,她在秦府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秦夫人听闻是丽姨娘,派人给请到了堂屋。

沏上热茶,秦夫人主动问道:“听说你们府上刚才得了桩大喜事?”

她提前知晓,但要装作才知道的样子。

“是啊,皇上赐婚我们家烟钰,一月之后嫁去东宫。”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秦夫人言不由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丽姨娘为难地看了眼秦夫人,“夫人,您是知道实情的,现下这种情况,这圣旨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烫手山芋,”她哀哀戚戚地说道,“皇宫里规矩甚多,烟钰一个言行不当,岂不是要给我们柳府招来灭顶之灾?”

她越是这样说,秦夫人心里越是高兴。这愈发说明她的选择是对的,是完完全全照着皇后的心思来的。

“丽姨娘怎会有这种担心,天子金口玉言,天子说好,就一定是好的。”

“可是,”丽姨娘忍不住掉下了几颗金豆子,“我们昕云要怎么办啊。”

她心里话,你们不是相中了我们家昕云吗,这会儿子让一个灾星当上太子妃,你们就不担心?

秦夫人明白了丽姨娘的隐忧,遂道:“丽姨娘且放宽心,柳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等太子大婚之后,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提上日程,柳烟钰是柳烟钰,柳昕云是柳昕云,各不相干的。”

她话不能说得再透了,太子和皇后是两派,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都知道他们秦府是皇后娘娘一派,这柳昕云要是嫁过来,则柳家的两个女儿便站到了对立面。

输赢自不必说。

在秦夫人看来,柳烟钰必会落得鸡飞蛋打的下场,而柳昕云站在秦家身后,起码可以保柳府无忧。

丽姨娘对朝中之事不是很懂,秦夫人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

回到柳府,柳德宇正坐在堂屋,紧着眉头问从外头回来的她:“听云儿说,你去了秦府?”

“还不是为了云儿的婚事,”丽姨娘担心他生气,赶忙解释,“我生怕烟钰嫁到东宫闯下什么祸事,由此牵连到云儿,所以赶紧去秦府打探一二。”

柳德宇倒也没怎么生气,“秦家怎么说?”

“秦夫人说,柳烟钰是柳烟钰,柳昕云是柳昕云,各不相干。”丽姨娘将秦夫人的话重复了遍,“秦夫人如是说,可我听不明白,两个都是咱们柳家的女儿,怎么能做到不相干?”

柳德宇却是一瞬间便懂了,他道:“不正好宽慰了你的心。秦夫人这是给你吃颗定心丸,他日不管烟钰闯下什么祸事,必定不会牵连到云儿。”

“是这个意思?”丽姨娘如释重负,“那太好了。”

“我原本是为你好,想着能不能让秦夫人从中斡旋,把烟钰的婚事给改了。我只怕烟钰在皇宫里闯下大祸,到时候牵连我们全家。可听秦夫人话里的意思,这婚,是皇上定下的,势必不能改。”

丽姨娘叹气,“柳烟钰这太子妃,是当定了的。”

“你当圣旨光是用来看的?”柳德宇没好气地说道,“圣旨已下,定无可更改。你好好准备烟钰的嫁妆吧。”

“这个,秦夫人说了,太子大婚之后,便要轮到云儿。”丽姨娘不舍得给柳烟钰嫁妆,“太子府里应有尽有,是不是稍微准备下便好?”

柳烟钰能当上太子妃已经出尽风头,丽姨娘不想在嫁妆上让她更加得意。

“这个时候能厚此薄彼么?是太子位重还是秦大人位重?”

太子即便明日被废,在没废之前都还是太子,柳德宇得罪不起。

他对太子病情多有了解,虽说看不到希望,但他心里总觉得有痊愈的可能。

是暂时的不举,而不是彻底的不举。

心里有这种想法,所以他没有刻意将太子不举之事告诉丽姨娘。不想让她一个后宅夫人乱嚼舌根。

丽姨娘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不是说,你偏疼云儿,不想看到烟钰么?”

怎么这会子又打算一碗水端平。

“这跟偏疼有关系吗?”柳德宇只觉得丽姨娘是无理取闹,“这是对外的大事,得小心加小心,我们是能得罪起太子,还是能得罪起秦家?”

两家便是两个派系,他们区区柳府夹在中间,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柳德宇板起面孔数落她,丽姨娘不敢再造次,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柳烟钰这边,她面色平平静静的,无波无澜,可凝儿就不一样,她开心得脸色涨红,“小姐,小姐,你要成为太子妃了。”

她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她的小姐苦尽甘来,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柳烟钰神色淡然地坐到桌前看书。

凝儿凑到跟前,歪头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不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

“那可是太子妃,尊贵的太子妃啊。以后老爷见到你都要行礼,丽姨娘和二小姐再也不能慢怠您,”凝儿扫眼依旧空荡荡的屋子,“以后,小姐不必再受委屈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柳烟钰自书中抬头,“你以后是太子妃的婢女,遇事要冷静些。”

凝儿抿唇,轻轻“嗯”了声。

东宫,太子寝殿。

太子安静坐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之鹤跪在地上,神色不安,不时觑眼太子的神色。终于,他忍不住,咬牙道:“殿下,臣犯了死罪,殿下责罚臣吧。”

太子若不是跟自己密会,怎会中毒?

“你的确有罪,但现在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太子神色冷淡地抬头,冷峻眉眼下一片萧杀之色,“是我疏忽大意了,以为谋划严密,未曾想皇后耳目众多,此次中毒说明,你为我效力之事,早在她掌控之中。”

经过彻查,胥康行踪泄露,原是他身边的太监所为。

幸亏太监只知陈之鹤为胥康效力,却不知具体事由。

否则,胥康要承受的不仅仅是不举之事,怕是要人头落地。

出事之后,太监已自行了断。

“你的身体如何了?”胥康问。

“除了不举之外,其他基本无甚大碍。”陈之鹤咬牙,“皇后实在过分,您身体未愈,她竟然让皇上为您赐婚。”

他抬头:“殿下,大婚之事要怎么办?”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不用?”

胥康摇头,“天下女子千千万,你杀了这个,皇后还会找出无数个。赐婚,不过是欺辱我的方式。我的隐疾若是不愈,这太子之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陈之鹤听到他这么说,难受得心如刀割,如果现在用他的命能换太子康复,他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自己。正如太子所说,他现在死了又有何用,如何助力太子才是大事。

“殿下,臣前思后想,无论如何不能遂了皇后的心愿。”他道,“臣与殿下是同样的病症,臣会在民间广为求医,试遍各种药草和方法,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药方。”

他可以拿自己的身体试药,只要能为殿下做的,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压低声音,“如若还是不行,另找稳妥女子嫁入东宫,”他眼神决绝,“哪怕移花接木,臣也要助您步上高位。”

两人眼神对视。

良久,胥康缓缓闭了下眼。

算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