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大没小。”
陈胭轻车熟路摆出长辈姿态,伸出手指,习惯性惩罚性地想戳戳谢凛的头,却又被他警觉躲开。
谢凛不喜欢陈胭的这个动作,每次她戳自己脑袋时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弟弟。
尽管这是事实。
但谢凛还是非常不喜欢。他想长大,想长高,想时间能快点,想瞬间就到陈胭想戳也够不着自己的时候。
谢凛再次郑重其事:“我不是小孩了。”
“嗯嗯嗯,你不是小孩了。”陈胭言语敷衍。
谢凛有些恼火,他警告:“所以你不准再戳我的头了。”
“诶?”陈胭动作滞了下,扬手揽住他,“你怎么了?一个暑假不见,脾气见长啊。”
她的手臂紧紧圈住谢凛的脖颈,有些窒息感,但谢凛并未想着挣脱。
“不是,”谢凛拧眉,执拗着,“我就是不喜欢你戳我。”
他偏头,倔强地抿起嘴,看着陈胭白皙的侧脸,漆黑瞳孔眸光晦暗。
而陈胭神色愉悦,似乎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别把我当小孩了。”
“行了,你都强调八百遍了,我知道了。”陈胭言语不耐烦,推着他往厨房走,边走还边说,“谢叔叔还说你孤僻,你哪里孤僻了?我看你罗里吧嗦的,话真多,洗碗去吧。”
“知道了——”谢凛心情有些低落。
“会洗碗吗,要不要我教你?”
“不要。”
他拒绝得很果断。
说完,谢凛这才从又折返回来,收拾起桌上的残汤剩饭,又将吃过的餐具放到洗碗池中,陈胭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夸赞:“不错啊,很会做家务嘛。”
许是因为被陈胭夸了,谢凛稍微昂起头,语气也隐隐藏着些小得意:“我会的事还多着。”
趁着谢凛洗碗的空隙,陈胭优哉游哉洗了两个苹果,一手拿一个,啃着苹果瘫在了沙发上。
瘫下没两分钟,陈胭又转头望向厨房的方向,谢凛背着身正在忙活,里面水流声哗哗作响,她询问:“洗完了吗?”
没一分钟,水流声停止,谢凛回她:“洗完了,放哪里。”
陈胭高声:“消毒柜里。”
紧接着是叮里哐当的声响,很快,洗碗结束,谢凛在饭桌纸盒里抽了张纸巾擦手,然后走到陈胭身边。
陈胭懒洋洋,伸手递出个苹果,谢凛接过来。
他学着陈胭的样子窝进沙发里啃苹果。
两人神色一致,动作一致,啃苹果的频率都一致。
很快,陈胭将最后一口苹果吞咽入腹,然后将举起果核眯起左眼瞄准距离她五米远的垃圾桶一掷——
偏了。
苹果核咕噜咕噜滚到茶几角。
谢凛忍不住笑话她:“菜。”
“切——”陈胭不服气,“你投个给我看看。”
谢凛咽了下口水,快速啃掉果肉,然后也投掷出去。
架势很足,可惜,还是偏了。
陈胭拍着大腿笑得猖狂:“你更菜。”
被光速打脸,谢凛阴沉着一张脸不吭声。
陈胭可没空琢磨谢凛的小情绪。
她很不客气地踢了踢他的腿,然后理直气壮使唤他:“菜鸡,把核捡起来扔垃圾桶里去。”
“我不是菜鸡!”
“行行行,你是厉害鸡。”
“我不是鸡!”
“那你是鸭,”陈胭揶揄他,“你是黑鸭,你长得黑。”
谢凛彻底闭嘴了。
他面色阴沉可心里在抓狂。
谢凛发现,他在陈胭面前嘴笨得可怜,斗不赢争不过,还一不小心就被她的奇怪脑回路给带偏了。
他投降了。
算了,管他呢,是鸡是鸭是白的是黑的都无所谓了。
谢凛起身拾起两个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陈胭很不走心地表扬他:“真棒。”
他轻哼一声,眉眼压低,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然后,他又坐回了沙发上。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那样坐着熬时间。
百无聊赖之际,陈胭问了谢凛一个问题,非常地漫不经心。
她问:“阿凛,你以后想做什么?”
谢凛那时是这样回答他的:“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谢凛对“以后”这个概念还非常迷茫。
但他也反问了陈胭:“那你呢?”
陈胭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答案,她思忖了好久好久,最后和谢凛说了一样的答案。
“不知道。”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结束。
晚上陈胭躺在床上,又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可惜,并未能思考出个什么结果来。
其实从小到大,陈胭有过很多梦想,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小的时候,陈胭想开家小超市当老板,这样她就能有造不完的小贴纸和吃不完的冰激凌;上了学,她想做科学家,因为老师说成了科学家很伟大,可以为国家做贡献;再大一些了,她开始想做明星了,因为明星似乎永远光鲜亮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父母离婚后,陈月红开始给她的人生路制定严格的规划,然后,她所有对未来的期许好像都随之消失了。
汽笛声响,青春的火车呼啸而过。
陈胭就这样稀里糊涂着,被时间裹挟着上了车,挤在人群里,像条涸辙之鲋,躺在污水坑里,望着旁边的清澈的小溪流拍尾挣扎,张嘴喘气。
地狱三年就这样如期而至了。
那一年的初秋,天还热得人想骂娘,日头悬挂在头顶,活生生要将人晒干。
陈胭没赶上好时候,军训时期天天烈日天,军训一结束连着几天大暴雨,纵使她天生皮肤水嫩白皙也挡不住高强度的日光,一个星期不到,她已经黑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军训完后的一个傍晚,陈胭身心疲惫回了家,在楼道里碰到了谢凛,两人面对着站了半天,互相嘲讽。
陈胭说:“谢凛,你真黑。”
谢凛说:“陈胭,你更黑。”
两人都不服气,相约一起站镜子前照了照,黑得半斤八两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