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过后照例是一个节目内部举办的酒会,好处是没有任何媒体,邀请的都是节目的制作方和投资方。
地点设在举行发布会的酒店天台,布置的很有格调,整体氛围轻松悠闲。
温吟知到的时候,天台已经是一派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她换了一件象牙白的挂脖长裙,及腰的黑发沿着优越的肩颈垂下,绸缎质地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仪态万千。
其实她原本是不想来的,怕会再次碰见姜予执,平白增添尴尬。只是老板黄媛刚才打电话给她,说她们最近一直试图接触的清和集团会派人出席酒会,机会难得,让她务必碰碰运气。
天色尽暗,天台上也是灯光昏黄,影影绰绰,温吟知缓缓走进,如同一抹柔美月光坠入凡世,走过哪里,满身的银辉就洒落哪里。
不过这银辉,看似温柔,实则凉薄,与这纸醉金迷的场合格格不入,连试图上前搭讪的人都要在心里斟酌三分。
温吟知顺手端了杯香槟,和制作方的一干人等打了招呼后,闺蜜司乔就过来将她拉到了一边。
“投资人那边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清和的人今天没有过来。”
温吟知和司乔高中起就认识,十多年的友情,在这样的娱乐圈显得尤为珍贵。
“没来就算了。”温吟知拉着司乔到一处角落的沙发坐下,“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
清和集团作为总资产全国第一的综合性财团,净资产百万亿,资本渗透到了百余行业。
尽管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但管理层的行事又是非常的低调神秘,鲜少露面,一般人想要约见更是难如登天。
“那现在怎么办,你的对赌就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了,总不能真一辈子受制于那个姓陆的吧,”司乔眉头紧蹙,“怎么会有投资方连发布会都不来的啊,真的是奇葩。”
“没来也好,”温吟知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今天脑子都是乱的,跟他们交涉心力也可能会跟不上。”
“也是。”司乔回想起发布会上的场景,有些担忧的望向她,犹疑着开口,“你,现在还想着姜予执吗。”
听到这个名字,温吟知睫毛忽闪了两下,看着杯中香槟不断升腾的小气泡,只觉得胸口发闷,声音都无意识的低了几分,“想又能怎么样呢。”
“刚好有机会,不如把话说开,”司乔抚了抚她清瘦的肩脊,“当年的事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会理解的。”
她清晰记得今天姜予执看温吟知的眼神,分明有情,只是她分不清是爱,是怨,是恨,还是其他。
温吟知没有说话。
香槟杯折射出的斑斓浮光落在她沉静的面庞,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件名贵瓷器,清冷又易碎。
她的思绪也随着阵阵微风不可控制飘向五年前,那个盛夏晴朗的夜晚,她看着男孩本该桀骜恣意的眉眼灰暗到毫无生气。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无力的表情,所以即便五年过去,依旧印象深刻。
深刻到时常一闭眼就会浮现在眼前,哪怕是睡着了也会出现在梦中,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所犯下的,愚蠢又可笑的错误。
“我要怎么跟他说呢,”温吟知眼底泛着一股自嘲,“跟他说我当年可笑的自尊,还是所谓的不想拖累。”
太冠冕堂皇了。
沉默片刻,她敛去神色,放下酒杯站起身,“乔乔,既然见不到清和的人,我就先回去了。”
“那一起走吧,”司乔也跟着站起身,“你不在我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从天台下到电梯处还需经过两段楼梯,此时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
两人行至楼梯口,却发现一旁的角落,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修长周正的身影,听见她们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头,昂贵的金丝边眼镜折射出一道寒冷的光。
是陆晋州。
京圈首屈一指的陆氏财团掌舵人,也是温吟知所在公司耀世传媒目前唯一的投资人。
生死存亡都拿捏在他手中,温吟知再不情愿也得对他多几分客气,率先开了口,“陆总。”
陆晋州一身手工定制的笔挺西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他那副常年佩戴的金丝边眼镜,身材修长,矜贵斯文。皮肤冷白,眉目淡漠又深沉,此刻更是浓的如一团化不开的墨。
虽然明知他是来找自己的,但温吟知并不想主动跟他有什么交流,打过招呼后,就拉着司乔径直离开。
“温吟知。”陆晋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尾调压的很沉,透着浓浓的压迫感。
温吟知脚步一顿,思忖了片刻,示意司乔先走,然后才转过身看向他,“陆总还有什么事。”
她就站在台阶上,并没有靠近,陆晋州则立于台阶的顶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接这个节目,就是因为他。”
温吟知讶于他少有的直白,不由得挑眉,“您大老远从京北跑来海城,就是为了问这个?”
陆晋州没有说话,镜片后的眼神沉郁无比。
“您想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和陆总您的合约冲业绩,这个综艺开的价格不容拒绝,”温吟知淡淡开口,“更何况,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嘉宾都有谁。”
“好,”陆晋州终于笑了,眼底却是沉沉的黑,“那就推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参加综艺,违约金从我这边出。”
“现在连我的工作都要插手了,”温吟知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嗤笑一声,“陆总,我该怎么理解您现在的行为。”
“让我自作多情的猜测一下,难道您是怕我跟前男友旧情复燃,不远万里特意前来阻拦的?”
“温吟知,”
她一口一个陆总叫的陆晋州本就十分不悦,现在又听到这种话,狭长的眸子危险的眯起,“不要忘了你现在是谁的人。”
“那请陆总也别忘了,我们只是在恰当的时候逢场作戏,帮您解决不必要的麻烦而已,”温吟知仰起头,眼神毫不客气的对上他的,
“私下里互不干涉,您不会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当然记得。”陆晋州将手放回到口袋,而后踱步靠近,微微俯下身,气息停留在她耳畔,“只是我不巧得知了一件事,你和黄媛,最近似乎在想方设法跟清和搭线?”
温吟知浑身一僵。
“我看是你记性不太好,”陆晋州抬起一只手,冰冷的掌心毒蛇般缠上她的后颈,将她强行拉近,逼着她看向自己,“你能有今天的地位,你的公司能苟延残喘到今天,都是因为谁。”
“别白费心思了,除了我,没有人会将钱扔进你们那个看不见底的烂泥潭,”他鹰隼般的眼神紧盯着温吟知,一字一顿道,“在欠我的还清之前,我奉劝你好自为之,”
“别让我,迁怒了其他人。”
意指明显,是明晃晃的威胁。
温吟知说不出话,只能怒不可遏的盯着他。
陆晋州似乎很满意她一直漠然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的表情,愉悦的站直了身子,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瞥,目光凝固又不着痕迹的舒展,
“姜先生,好巧。”
什么东西蓦然在心中炸响,温吟知几乎是同时回过头去,只见楼梯拐角处的墙面上不知何时懒懒倚着一个人影。
身型高大,剪裁得当的衣料自宽阔肩头向下延伸,又由暗线裁出一把窄而劲的腰,腿很长,即便是俯视的角度,强大的气场依旧横冲直撞的蔓延开去,侵略性十足。
壁灯昏黄,光影幽幽投下,浮沉不清。他站在暗角,大半身体隐于夜色看不分明,黑色发梢垂在眼前,骨型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一个银质打火机,打开又关上,窜起的火舌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忽明忽灭。
闻声他抬眼看来,目光精准无比的和温吟知交织在一起。
他的眼睛极其漂亮,虽然此刻眼神浓郁看不出神情,却依旧如同盛满月光的大海,让人不自觉便沉溺其间。
温吟知不由得抓紧了扶手,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所以,他都看见了。
看见了自己被陆晋州死死拿捏,逃脱不掉的狼狈样子。
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掌心万般呵护的人,在伤害过他后,活成了这幅模样。
听起来是罪有应得。
说不上是紧张更多还是难堪更多,温吟知只觉得胸口发闷,难受的几乎要喘不过气。
沉默几秒,姜予执将目光挪开,扫了一眼陆晋州。
“认得我,”他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看来我挺有名。”
“当然,姜先生如今炙手可热,热搜榜的常客,想不认得都难,”陆晋州干笑一声,“只是,听别人墙角恐怕不是个好习惯。”
“碰巧路过而已,”姜予执终于站直了身子,“不过以前倒是没发现,外界面前斯文儒雅的陆总,私下里竟然如此的,不绅士。”
这是姜予执今晚第一次正眼看他,目光中满满都是敌意与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排斥。陆晋州眉头微蹙,很无端的联想到了某种兽类,
危险,锋利,不可掌控。
这让他更加的不悦,他姜予执再厉害,不过也就是个配音演员而已,怎么敢倨傲至此。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很正常,”陆晋州盯着他手里不停把玩的打火机,“就像姜先生有这样一把好嗓子,没想到竟还有抽烟的习惯。”
“陆总有些浮于表面了,我从不抽烟,”姜予执并不看他,火机在指尖灵巧的转了一圈,又落回到了掌心,“只是有时候看见一些让我不爽的东西,就总想烧一烧。”
“是吗,”陆晋州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那姜先生可要当心,以免引火烧身。”
空气中充斥着硝烟的味道,令得温吟知更加的无措。
这时小橙从电梯口跑了出来,她是被司乔叫来救场的,此时自楼梯下方望上来,见到这幅场景也是不免吞了下口水,然后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姐,我们该走了。”
温吟知应了一声,仿佛看到了救星,也顾不得什么,转身匆匆走下楼梯。只是越急越走不利落,慌乱中她纤细的鞋跟勾住了裙摆,整个人失去重心,登时向前扑去。
陆晋州伸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姜予执上前一步,将温吟知稳稳接在怀中。
可以说是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熟悉的木质香调瞬时裹挟而来,温吟知只觉得血液急涌,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目眩。
正想借着他的手臂站直身子,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分手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就投怀送抱,”
“温吟知,你是不是还是忘不了我。”
姜予执的声音压很低,嗓音冷淡,却还是一贯的勾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平添了些旖旎味道。
温吟知心跳如擂,正想反驳,仰头间鼻尖刚好蹭过他瘦削的下颌,一阵的酥麻。
他的手还护在她腰间,她紧张之下的手也牢牢扶着他有力的手臂,自然的仿佛这不是一个始于意外的拥抱。
不是忘不了,是自始至终根本就不想忘。
心与身体都诚实,只对他的靠近有感觉,只对他目眩神迷,耳廓发烧,藏都藏不住。
温吟知慌忙与他拉开距离,试图回避他的话,视线却落在他衬衫的领口,一片纯白被盖上了温柔的豆沙红,是她唇上的颜色。
“抱歉。”
姜予执循着她的视线,随意扫了眼那片口红印,凉薄的笑意漫上唇角,
“你该说抱歉的,似乎不是只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