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军队北上到达前线军营辕门时已是深夜,军营里的烽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明亮,战败后的夜晚似乎格外的沉重,整个军营里十分安静,能够清晰地听见巡逻军队的脚步声。
萧琛和安恒骑着马远远地看见辕门大门敞开着,一个与他年龄相当身穿盔甲的的男人领着几个将士已经等候多时了。
直到两人走的越来越近,从马背上下来,对方才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大声道:“属下参见大殿下,萧将军!”
“褚副将两战辛苦了无须多礼,现军营中形势如何?受伤的士兵可都安顿好了?”安恒看着褚和认真道。
褚和闻言神情有一瞬低落,随即又道:“报告殿下!此战已有两名副将牺牲,只剩下了臣和邬副将……”
安恒怔愣一瞬,惊愕的倏然瞳孔微微放大,随后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张嘴问道:“……为何与先前战报上说的不同?”
褚和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旁的人忽然沉声道:“这是臣当初立下的规矩,以防消息泄露。”
安恒顿了几秒,又问道:“……那邬副将呢?”
一瞬间气氛冷了下来,萧琛和褚和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虽说萧琛不知道邬过出了什么事,但是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伤亡如此惨重,将领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更何况褚和脸上表情不好,定是十分严重的情况。
萧琛不忍见褚和一脸痛苦,刚打算开口带过这个话题,还是晚了一步。
“邬副将他……”褚和话说到一半挺直的身子倏然微弯了下去,用力按着伤口的手轻轻发抖,另一只手紧握着拳头,额头上冒着冷汗,垂头咬牙强撑着自己站住了脚。
“褚副将!”一旁的将士焦急地喊了一声,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无事……”褚和刚被人扶住了手臂便咬牙忍者胸口剧痛将他们推开,继续道:“……邬副将他……失了双腿,恐怕再难以下床!”
萧琛的心一瞬凉了半截。
对于任何一个参军的将士或是将领来说,牺牲在战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废了半条命,还要苟延残喘地像个废物一样地活着。
“大殿下!萧将军!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他们,恳请殿下责罚!”褚和说完便想要下跪,当即被安恒拦下。
“褚副将不必自责,先去疗伤,我和萧将军先去探望一下受伤的将士,半个时辰后再到议事厅集合。”安恒冷静的吩咐道。
“属下遵命!”
褚和恭敬的行了一礼便被士兵搀扶着离开了。
此次伤亡人数十分多,双方都损失惨重,军营里营帐里躺着受了重伤的士兵,都没有一块落脚的地方。
两人走进了营帐,营帐里死气沉沉,士兵们大多都是受着伤痛的折磨,一个个脸色苍白无精打采。
安恒初来乍到,还不知怎么与将士相处便没有声张,萧琛了解劝了也无用,便也顺了他的意,两人只是悄悄进去。
安恒看着营帐里的这些抗战的将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缠着大面积的染着血的白色绷带,心中一阵刺痛,心情不由地也跟着沉了下去。
只是他心情还没沉闷多久,右手倏然被旁边的人紧紧地握住。
安恒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迷茫的怔怔抬眸看他,只见对方神情认真看他,字字耐心地教导他。
“殿下初来战场,被士兵的情绪所感染可以理解,但不能一直被他们的情绪所牵着鼻子走,身为将领,应当学会鼓舞士气,尽管可以大胆一些,士兵们都会很欢喜的。”
“我知道了。”安恒知道对方不是在责怪他,而是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抚他低落的情绪,并且一步步教会他该怎么做,随即理解的点点头。
安恒刚缓了一会儿,只听见军营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响亮的声音。
“是大殿下和萧将军来看我们了!”
“参见殿下,萧将军。”
此话刚落原本躺着的将士纷纷都欣喜的抬头,一个个忍着伤痛吃力地都要从地上爬起来。
安恒见状一惊,下意识连忙挣脱了萧琛抓着他的手,开口道:“各位将士不必行礼,躺着养伤便好。”
萧琛愣了几秒,随即也收回了手。
士兵们闻言乖乖的躺了回去,只有少数伤势较轻的将士还坐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欣喜的看向安恒。
安恒见状心中的压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即大声道:“各位将士!此战十分凶险大家都辛苦了,虽说此番打了败仗,但战场上生死难料,双方都伤亡无数,众将士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便也是一场胜利。”
“我知道将士们此刻因此番战败、身受重伤、战友牺牲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今夜我们大安的援军已经到了,朝廷一直在支持者我们,我们的国家亲人还等着我们来保护,战友不能白白牺牲,战争还要继续,大家安心养伤,我们要抓紧时间振作起来!”
“臣等遵命!”萧琛恭敬行了一礼,郑重道。
“臣等遵命!”话音刚落,众将士便跟着萧琛齐声喊,声音响彻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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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议事厅
“浦关形势险要,谷深崖绝,中通一条羊肠小道,是一个地理要冲、交通咽喉,此番作战虽败,但好歹留住了浦关。”褚和指着地图上一块黄色的区域认真的分析道。
“浦关所处地势高亢,负大河,又有望远沟、禁沟和列斜沟,我方易守敌方难攻,此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失败。”安恒思索了几秒后缓缓道。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安恒见一旁的萧琛未发一言,神情沉重似是有事情没有想清楚,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萧将军为何一直紧蹙着眉,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琛当即回过神,认真道:“不是,只是有一事有些想不通,景国攻到此处时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即使伤亡人数过多,也应当有实力攻下浦关,若是攻下了浦关,之后的战事便不会再那么吃力,为何又撤退了?”
“将军有所不知,那日刚好是下大雨,随时有发生山洪的危险,撤退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褚和解释道。
萧琛沉默了几秒,开口:“……希望是如此。”
只是山洪的缘故倒还好,若是其他缘故,那便是说明景国还有其他的预谋。
“景国位于北方,士兵多不善水,要来大安便要从浦关过,既已守住了浦关,接下来的几日便在此处屯以重兵,构筑防御措施,扩大防御纵深,足以长期固守,注意不要擅自脱离关隘阵地出兵野外作战。”萧琛认真分析道。
见两人都商量好了,安恒严肃道:“将士那边清点好伤亡人数报给我,我重新统一分配任务,明日卯时召集众将士到校场集合,今夜大家都好好休息吧。”
“臣遵命!”两人异口同声。
商讨完后安恒准备去探望一下邬过却被萧琛拦下了:“殿下今夜还是别去打搅他了,此事对他打击颇大,以他的性子这十几天定然过得浑浑噩噩不想见人,夜深了,还是让他好好歇会儿吧。”
“……那这会儿去训练场?已经约莫一个月未练武,身子骨有些松散了,要加紧训练了。”安恒活动了一下手臂,扭头看向萧琛。
“好。”萧琛果断地答应了。
两人没一会儿便走到了训练场,场上摆着许多训练的兵器,安恒走在前面,忽然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不远处兵器架子上放着一杆长戟,那是先前萧琛被封为将军时,安恒送与他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萧琛还在用。
安恒单手拿过那一杆长戟朝萧琛方向扔过去,见对方接住了后又随手拿了一杆长戟,手握着柄处,将刺分毫不差的对准了萧琛:“萧将军陪我练练武如何?”
不等萧琛反应过来,安恒便下一秒踮脚一纵,长戟“唰”地一声迅疾地朝他刺过,刀风凌厉,又快又狠。
对方身手矫健,下意识便往旁边一闪,刚好与那杆长戟擦身而过,反应过来便动作迅速地刺过去,却见对方拿柄飞快地拦下了。
萧琛快速地提戟再刺过去,对方便再防。
见对方一直在后退,萧琛当即将对方的戟打掉了提前结束了较量。
此时安恒已经一个踉跄做到了地上,而萧琛长戟上的刺已经逼近了他的喉咙。
“殿下何时才能学会反击而不是一味地防守?”萧琛蹙了蹙眉,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沉重道。
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每次两人一较量,安恒一直都是防守的状态,一直防守到输,从未有过反击。
“抱歉啊萧琛,我知道了我可能还是得练练。”安恒捡起地上的长戟,带着歉意的笑了笑。
他本想着找萧琛练练手,没想到对方因为他不认真生气了,安恒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其实知道萧琛一向在战场上颇为较真,容不得一点差池。
“……抱歉殿下,其实是我该道歉,今夜心情有些差,方才语气太重了,”萧琛叹了口气,像犯了错一般垂着头,顿了几秒低声道:“我只是…很怕再有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浦关的设定参考如今的潼关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