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头发凌乱不堪,穿着一件破烂的粗布麻衣,胸口被箭刺伤正流着血,其他地方也有被刀划伤的痕迹。
她近看发现他后背一道箭伤,虽然没有再流血了,但是避免不了伤口会发炎化脓。
若是置之不理任伤口恶化应该活不过明天。
她虽医术不精,处理好他的伤口却不是难事,只是费些气力,这让她不禁又思考起芳疗的价值。
至少在这一刻,中医确确实实是比芳疗更受用。
辜烟无奈的叹了口气,弯腰抬起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吃力的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竟如此沉重,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拖到回家,放在了客卧的木榻上。
辜烟先拿湿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身子,又回到房间里拿出止血的药草给他敷上,包扎好了以后,她才放下心。
伤势因耽搁已经严重了,她推测对方应该暂时还要昏迷许久。
忙碌完了之后,辜烟便趁着今夜无风,点了一只蜡烛,端了一张小桌子坐在院子。
一轮洁白的圆月挂在空中,银色月光倾泻在山林中,空气中杂夹着清新的气味。
山中蚊虫颇多,她用薄荷叶制了香囊戴在身上,翻着书页,忽然听见院子里不远处传来微小的动静。
她抬头,正好看见那只被捡回来的兔子打翻了竹筐,自顾自的吃起了竹筐里的青菜。
辜烟惭愧的轻笑一声,把竹筐里的青菜拿了一些出来给它吃:“今曰事太多,是我疏忽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屋里传来急切的咳嗽声。
辜烟放下了手中的菜叶,担忧地走进屋内,只看见那人抿唇蹙眉,手臂上青筋暴起攥紧拳头 ,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
兴许是做噩梦了。
辜烟去拿了一些安魂香过来在他床头点燃,直到见他安稳了些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
芳疗好像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体现用处。
榻上之人头脑已经不清醒了,微睁开眼视线也模糊,迷蒙中只看了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站在他身侧。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慢慢弯腰向他靠近,渐渐的他闻到一股薄荷般令人舒适的清香。
他警惕的轻皱着眉,头还剧烈的痛着,身上到处火辣辣的像被点燃了一般。
忍着极度的不适,使出了全身的劲儿,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沉哑的不像话:“……干什么?”
说完,只看见对方的嘴一张一合说了一句话,他什么也听不清便又昏了过去。
辜烟看他嘴唇干裂,本想着给他喂点水,却被他用力的抓住了手腕,心下一愣。
看他再次昏了过去,她才把水送到他嘴边,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慢慢合上了门,轻声道:“做个好梦。”
辜烟回到院子里打算收拾一下回房休息,前脚刚踏出来,忽然瞧见院子围栏外站着两道熟悉的黄色身影。
“小烟儿。”老和尚轻喘着气被一旁的小和尚搀扶着胳膊,笑眯眯的看着她。
小和尚不方便行礼,礼貌的开口道:“烟儿姐姐。”
辜烟见到老和尚十分诧异,寺庙离这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和尚身体不好,徒步走来十分吃力疲惫,此番定是有重要的事要与她讲。
她加快脚步走到院子里,忽然注意到先前拖着那人回来时伤口便没有止住血,鲜血在院子里黄泥地上流了一路。
辜烟看着到地上血迹表情僵滞了几秒,随后缓过神情又三步做两步走过去。
老和尚明显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直到辜烟走到了面前才面不改色的抬头,仿佛无事般笑了笑。
辜烟不知作何解释,干脆没有开口,颇为尴尬的问道:“长老今夜匆匆过来所为何事?”
老和尚仍旧笑着,道:“已经许久未见小烟儿,可是一直闷在屋中纠结芳疗的问题?”
“老中医前日忽然上山就想托我来看看小烟儿,却因身体和记性缘故今夜才来,他想想托我问问小烟儿想不想去中药铺学医?”
辜烟怔愣一瞬,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那长老认为呢?”
老和尚语重心长道:“各医学之间都是紧紧互通相连,我觉得比起整日闷在屋内,小烟儿不防可以去试试。”
辜烟内心有一瞬的动容,却又被随机而来的不甘给压制下来,轻声道:“……多谢长老传达,请容我再考虑考虑。”
老和尚笑道:“无妨,小烟儿明日可先下山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那人的伤还需要几味药,她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下山了,恰好可以去中药铺买好,再顺道看看。
—
翌日
辜烟早早的收拾好便下山了,到街道上的时候中药铺已经开门了。
她提着篮子踏进中药铺,只看见偌大的店铺只有一个高高瘦瘦,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子坐在柜台上,正眯着眼认真的将堆积的草药区分开来。
辜烟走到柜台前,对方当即抬头放下手中的草药,笑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我师傅出门去了,虽说我医术不精,却也能看些小病,可否说一下具体的症状?”
辜烟听到她说老中医外出了,有些失望随后摇摇头,解释道:“并非是生病,我来只是买些止血的药,开些地榆,三七给我就好。”
对方神色稍愣一瞬,随后带着歉意的笑道:“行,姑娘还请稍等一会儿,地榆昨日开完了,这些是新送过来药材,尚未挑拣好。”
辜烟闻言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平日铺里的药材不是各品种分开买的吗,今日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那人顿时就忧愁的皱起眉来,叹了一口气道:“本是该如此的,可最近边境战士紧张,流民众多山匪活跃,运送药材的马车时常半路被劫持,不得已才最后雇人上山采草药。”
年轻的女子张开了嘴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小丫头是想好了决定要放弃芳疗来我这里吗?”
老中医背着药箱喘着气快步走进铺里,看到辜烟后停下脚步,认真的问道。
辜烟有些诧异回头看到来人,随后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是来买止血药的。”
“那老和尚可能没跟你讲清楚,正如你所见,最近城外太乱中药都运不进来了,只能雇人去采。”
“而去山上采来的草药都是堆在一起的,我平日忙碌要外出看病,而徒弟才入门没多久难以正确分辨草药,因此雇你帮忙采草药,再挑拣开来,工钱好商量。”
见辜烟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老中医忍不住又轻声开口道:“我这人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上次的话确实是说重了些,还请姑娘见谅。”
“若是要发现芳疗的价值,俗话说知己知彼,姑娘若留下来参透了中医特点,说不定就找到自己想要的了,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老中医的话不无道理,反正平日里也是闷在屋里,不如答应了多赚一份工钱。
良久,辜烟点了点头,道:“好。”
一旁的年轻女子笑道:“既然是一起谋生,以后便是朋友了,我叫沈春,不知姑娘唤什么?”
“辜烟。”辜烟接过对方递来的药包放进篮子里,温声道。
“辜—烟—”沈春一字一顿拖着长音跟着她念了一遍,当即又乐呵呵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你家住在哪啊?我好像从未在这附近见到过你。”沈春拉着她的手,双眼直直的盯着她,颇为好奇的问道。
“山上。”
对方两眼放光,好似更加兴奋了,又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什么山?”
“云端山。”辜烟无奈回答道。
“那山上有白狐吗?有神仙吗?”沈春期待的看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音量无意识逐渐拔高。
“……没有。”辜烟汗颜,打算挣脱一下,却发现挣脱不开。
“啊——原来没有吗?”那人颇为失望的拖着长音“啊“了一声,音调往下拉,直到被老中医呵斥一声,才舍得松开来辜烟的手。
—
辜烟从山下回来后把竹筐在院子里放下。
天气晴朗,林间阳光斑驳,辜烟回到院子里,把要晒的东西放好,给兔子喂了食。
这会儿还是辰时,她端了一盆水,拿着一条毛巾打算去给床上的人擦洗。
她轻轻推门而入,把木盆端进屋里,放在了床前。
辜烟把毛巾浸在热水里,然后拧干了水,准备去给他擦擦,一扭头,忽然对上一双幽深淡然的眸子。
她动作一愣,发现他眸中清醒的不像是刚醒,随后把毛巾又仍回了水盆里。
“……你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