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管瞳一脸狐疑,单立明继续说:“有一句话听起来挺俗气的,但其实很有道理。风雨之后,总会见到彩虹。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帮助他们还原案件真相,找寻真理,才是告慰他们灵魂最好的方式。”
管瞳跟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吸气从游离不定到慢慢舒展开来,“单局,好像好多了!”
“是吧,这一招我经常用!”
“什么经常用?您也会出现焦虑、拧巴、钻牛角的时候?”管瞳感觉到不可思议。
“那当然啦,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会有情绪,只是我不想成为情绪的奴隶。一分钟60秒,我想让每一秒都变得有意义,才不辜负每一分钟。”
管瞳心里不禁刮目相看,“之前我们对您都有点意见........”
“我知道!”单立明淡淡一笑,“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大雷和小武!”单立明带着没有怪罪的笑容。
“他们找您了?这两个家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没有,是我不小心听到的,在局里卫生间。他俩替潘局长打抱不平,说我就应该早点来上任,指不定被炸死的人就是我,你们的潘局长就不会牺牲了。”
管瞳脸颊一红:“他们.......还说了什么瞎话?”
“其实也不是瞎话,这证明他们非常敬爱领导,也证明潘局长对你们是真的不错。两个刚转正的实习生,都能得到潘局长的关心,证明你们局里氛围很好。我能来到这里上任,是我的荣幸,其实我就应该早点来。”
管瞳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单局,当初都到了您交接上任的时间,您为什么不来?外界都说您不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希望潘局把案子破了再和您交接,说到底就是........”
见管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单立明提了兴趣,“说下去,说到底就是什么?”
“说到底就是担心您自己的仕途会受到影响,都说您来海城市只是走个过场,过不了多久就会去省里担任更高的职务,说您来海城其实就是一个职业生涯上面的跳板。”
“还有吗?”单立明追问道。
“没了!”管瞳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单立明点点头,抿了抿嘴,“这么说还不算过分,这也是你们的想法吧?”
这么一问,管瞳不再吱声。
事实上,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认为单立明是个自私自利且狭隘的小人。
要不是他今天在后山区的表现,以及刚才运筹帷幄的领导者风范,大家不会对单立明有一丢丢的改观,他一定还会继续背负上有一个间接害死他们潘局长的名义。
单立明看着管瞳,狭长的眼睛炯炯有神,四十多岁年富力强的领导者。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实不相瞒,我一开始是准备按照约定时间上岗交接的。”
“那您为什么最终没有按时交接?难道是有别的原因吗?”管瞳虽然想知道答案,但是内心还是有几分不信,等着听单立明如何“狡辩”。
单立明长舒了一口气,眼神里面的光芒稍稍暗淡了几分。
“其实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我是山里的孩子,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我耗费了别人数十倍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也许你觉得我是贪恋和痴迷当官,其实根本不是。
我们村里有很多送外面拐卖进来的女人,我从小就知道穷人也可以娶上如花似玉的老婆,只要他们砸锅卖铁就可以从人贩子那边买一个老婆回来当生育工具。
她们除了生孩子,就是被铁链子束缚起来。即便生了孩子,村里人还是防着他们,整个村出奇的团结,大家都互帮互助,死死盯着彼此家里买来的老婆。”
管瞳眉眼愤怒起来:“这不就是农村里面拐卖妇女吗?人贩子抓起来就该蹲一辈子监狱。”
单立明眼神变得阴郁不明,“我十八岁那年放暑假,村里来了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听说是城里的女孩,长得非常漂亮,你知道她是怎么被骗过来的吗?”
“蒙汗药下在饮料里面?还是坑蒙拐骗?”
“坑蒙拐骗!十八岁的女孩,比较有思想,当时想去村里支教。她在网上看到了招聘乡村老师的广告,当时就拨打了人贩子的电话,结果带着一堆孩子们的书本和文具,大包小包跟着人贩子上车,没想到被卖到了我们村。”
“浑蛋!太可恶了,欺骗一个少女!”管瞳一脸惊愕和气愤。
“更可恶的是,女孩被卖到了我邻居家,卖给了一个接近五十岁的瘸腿老光棍。”
“十八岁的女孩,他们也忍心?”
“人贩子,他们还有良知?呵呵,不要低估了人性的恶,世间最毒莫过于人心。女孩卖给了老光棍周叔,第一晚上隔壁家里就传出了女孩的嚎哭声,鞭子声。
后来一连几天,隔壁都是鞭子抽打的声音。一个礼拜以后,听不见女孩的哭声了,也听不到鞭子抽打的声音,我们以为女孩被打死了。
虽然村子里面闭塞,但是杀人还会犯法的。周叔告诉村里人,女孩不哭不闹了,以后可以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了,保证一个月之内让她怀孕。”
“然后呢?”管瞳听得眉眼立了起来。
“然后第二天夜里,女孩被周叔那啥以后就逃跑了。周叔翻了个身,发现旁边的人没了,赶紧出去抓人。村里人都醒了,有人开着电动三轮车去帮忙追那个女孩。山里路太绕了,村里年轻人有时候都会走错,女孩很快就迷路了,被周叔带着人追上了。
带回家以后,有一整夜,村里人都听见鞭子声和女孩的哭喊声。过了一个多月吧,女孩怀孕了,周叔稍稍放松了一些,开始允许她在院子里面活动。这个时候村里人也能看到她,她会在院子里面洗头,读报纸,当然也会向外人求救,但是没有人帮她,还有人说要告诉周叔。
女孩吓得不轻,过了几天她发现了我,她看到我在写作业,悄悄让我过去说了几句她城里家的地址,让我根据纸条上面的号码打电话给她家里人。我当时刚准备接过纸条,就被周叔给发现了,整个怀孕期间,她都被像狗一样绑在家里。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但是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我一遍纠结要不要报警,一边又担心周叔和我们家有一层血缘关系,我父母也让我不要对外说。
但是我知道他们是错的,我决定要报警,没想到接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那个女孩闹着要去镇上医院生孩子,周叔担心第一一个孩子有危险,知道城里姑娘怕疼指不定生不出来,到时候孩子缺氧就失去了他第一个儿子。没想到女孩在路上,竟然........”
管瞳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她怎么了?”
而此时的单立明神情已经回到了那段不堪的记忆中,“她挺着一个大肚子,从电动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周叔他们下来追,她知道自己逃不掉,跳下了悬崖底下,一尸两命。我知道以后很长时间没有缓过来,陷入了牛角尖思维里面。
我经常在想,如果我走出大山,第一件事情就是报警,也许女孩的命运会有另外一个景象。她会被警察解救回家,回去以后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忘记山里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我犹豫,考虑乡里乡亲之间的关系,早一点报警,她就不会死了。”
“后来呢?”管瞳捏紧了双拳,听得十分入神。
“后来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从宿舍走了出去,看见太阳都觉得十分刺眼,但是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村里除了她,还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她们和她一样都是被拐来的,我没有再犹豫,拨打了公安局的电话。
警方赶到我们村,很多被拐女孩都已经当了妈。有些女孩甚至被村里人继续租赁给其他村民,生了孩子以后再还回去就行。
警察抓了很多人,也成功揪出了人贩子组织,但是最大的人贩子还是没有找到。村里被拐的女人都回去了,村里人开始自查,到底是谁出卖了村里人,有人怀疑是我干的,但是他们一直没有证据。我爸和我爷爷在村里也有一定的威望,这事情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后来周叔死的那天,我刚好也在家里探亲,周叔喊我到床边,让我耳朵贴近他。他告诉我,知道是我报的警,还说了诅咒我的话。”
“这和您来不来局里交接工作有什么关系?”管瞳平复心情后,反问了一句。
“虽然邪不压正,但是往往需要付出很多代价。我不来交接,一是珍惜我的羽毛,二是我不想卷入一个我不熟悉的案件。我知道这听起来好像我在找借口,将自己的行为进行一百级的美颜滤镜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