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理解拓跋思齐为何要食言,自己却被困在此处不能外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很快就被她发现驿馆的正门只有两个护院看守,除此之外,整个驿馆再无其他男子。
她并没有把握能够一招致胜,把那两个看门的男子给搁倒,只能退而求其次,偷偷溜到后门去。
后面虽然没有人看守,却是上了锁的,李珺乔也无法偷溜出去。
但她看到后门旁边的围墙边上恰好长了一棵歪脖子树,要是在树丫上套上绳索,再结上绳结,说不定就能依仗着绳索的力量,翻墙而出。
只是如今她苦于手头上没有可以替代绳索之物,她只能绕回屋内,关上门以后,径直走到床边,一手把窗幔扯了下来。
正当她打算把床幔撕成布条,再扭结成绳索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吓得李珺乔如同惊弓之鸟。
只见清欢捧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进了房内,当她看到屋子里的一片狼藉,以及表情错愕的李珺乔时,她差点失手把手中的木盆打翻在地。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你可别要想不开做傻事啊!”清欢快步上前,把李珺乔手中的布幔夺了过去。
眼前清欢这是把她当成要投梁自尽之人,李珺乔不由得失声哑笑。
李珺乔怕清欢继续误会下去,连忙对她解释道,“我并非要寻死,把这幅布幔还给我,我自有用处。”
说罢,她把手伸向清欢的方向,拉扯着床幔的一端,缓缓地把床幔夺了过来,放到了一边。
“对了,你家公子怎么这就走了?他昨日不是说好了,要跟我一起到范疆去的吗?怎么不说一声,就自个儿先去了?”
李珺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更为平和一些,免得让清欢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满,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如今她孤身一人留在驿馆里,这里的侍女都对她不太友好的样子,李珺乔实在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不拘小节,而招致她们的厌恶。
正所谓山水有相逢,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又要和她们打交道呢。
但清欢还是轻而易举地看出了李珺乔眼内的焦急,连忙安抚她说,“姑娘误会了,我家公子是昨天夜里收到了凉凌国国君的旨意,让他第二天一早马上入宫。”
“所以今天天刚亮,公子便带着驿站其他人一起出发了。他只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办,并非有心食言。”
李珺乔看出清欢话里对拓跋思齐的维护,便又问了句,“那你呢?怎么不跟着一起走?”
清欢扯出一丝笑容来,有些言不由衷地说,“公子交代了,等姑娘醒来,再由奴婢告知姑娘他的去向。”
“公子还说了,要是姑娘愿意的话,可以留在驿馆等他,他做完了正事便会回来寻姑娘。”
李珺乔闻言突然觉得自己大概错怪了拓跋思齐,不禁生出些许愧疚来。
但她深知此去京城,一来一回也得花上五六天的时间。
加上她已经在驿馆耽搁了三天,要是再等拓跋思齐回来,不仅李一白那边就瞒不下去了,就连拓跋繁的痕迹也会尽数抹去。
于是她连忙问向清欢,“那你家公子有没有提到,要是我不愿意呢?”
清欢对李珺乔的态度没有丝毫的诧异,就像早已知晓她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一样。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翠绿色的绸缎织锦口袋,递向了李珺乔。
“公子说过,要是姑娘执意不肯留在驿馆,也不可拦着。只要姑娘收下这个钱袋,随时都可以离开。”
李珺乔闻言下意识看了看床榻上放着的、准备做成绳索用作出逃之用的不满,将信将疑。
她犹豫片刻以后,还是选择伸手把钱袋接了过去。
她双手触碰到那个钱袋的那一刻,便感受到里面装着一块长条状的物件,她下意识想到的是金条之类的值钱物件,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重量有些对不上。
于是她问向清欢,“我现在能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清欢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是公子留给姑娘的,姑娘爱怎样处置都可以。”
此时李珺乔再无顾虑,直接在清欢面前把那个口袋打开。
里面除了装有好些用作盘缠之用的银票,还有一块像令牌之类的长条状玉佩。
玉佩上刻着好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李珺乔一个都认不出来。
于是她只能把玉佩递向清欢,问了她一句,“你认得字吧?可看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清欢只消一看,便知道那是龟兹国的文字,上面写的正是“通关谍令”四个字,于是她把玉佩上的字一一指认给李珺乔看。
李珺乔一开始还不能理解拓跋思齐把这个令牌留给她的含义,直言龟兹国的通关谍令在凉凌国用不上。
而且如今凉凌国和龟兹国的关系正处于十分微妙的时候,要是李珺乔把刻有龟兹国文字的令牌带在身上,恐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不定到时候李珺乔会被误会是龟兹国派来的细作,那她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李珺乔把她的顾虑与清欢说了,并让她把这枚令牌交回到拓跋思齐手上。
清欢却没有依言接过令牌,反而对李珺乔说,“姑娘是真的看不出公子对姑娘的情意吗?还是凉凌国的女子都喜欢这般故作欲拒还应之态?”
“这枚令牌分明不是让姑娘在凉凌国之用,而是公子想让姑娘到龟兹国去。”
李珺乔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她连忙解释说,“你家公子待我虽好,但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从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而且,他待我也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男女之情。”
“那姑娘可知,姑娘这些天服下的丹药,乃是我家公子的鲜血所制?”清欢见李珺乔还不清楚内情,忍不住把藏在心底多日的话和盘托出。
“什么?你说的是他的血?”李珺乔想起那股怪异的甜腥之味,不由得有些恶心。
“是啊,鲜血入药,方能炼成的五粒还魂丹,就被姑娘一人服下了三粒。”清欢轻声喃喃道。
清欢只知道在驿馆的三天时间里,李珺乔每日被喂下一粒还魂丹,却不知道早在拓跋思齐把她送到驿馆以前,她就已经服下了两粒。
所以正确来说,拓跋思齐把所有的还魂丹都给李珺乔了,自己一颗都没有留下来。
清欢的话让李珺乔感到大为震惊,她从没有怀疑过这丹药的甜腥之味竟是来自于拓跋思齐的血。
清欢见李珺乔沉默不语,以为她并不信,心中颇有些替自家公子觉得不值。
于是她又说了句,“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人都能看出公子对你的用心。”
“要是你真的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就应该知道该如何报答公子,而不是只会一味气公子了。”
李珺乔一向认为拓跋思齐是为了报当日后山相救之恩,所以才投桃报李,没想到当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想到自己每每和他相处之时,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甚至还为了逃脱,试图出手伤了他。
就连那颗治好了她腿疾的丹药,也被她反复嫌弃,当时她其实已经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只是自己并没有往别处多想。
此时李珺乔只想跟他道一声抱歉,却已经不能了。
但李珺乔向来不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决定对清欢说,“我和他之间自有渊源,他救了我,我也曾救了他,当中的曲折实在不足为其他人所道。”
“只是我必须要离开了,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
李珺乔的眼神带着点点忧伤,“要是以后我还有机会见着你家公子,我必定会好好跟他道一声多谢。只是这令牌,我是断断不能收下了。”
说罢,她把手中的令牌放到桌上,收好了钱袋,打算转身推门离开。
“姑娘,我记得公子说过,你会骑马。公子给你留下了他的赤血马,你且骑上它去范疆吧。”
清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使得李珺乔不禁脚步一滞,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回头,只是回了句,“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
说完这话,李珺乔果真在后院马厩之中找到了拓跋思齐当日驾驭的那匹良驱,她轻轻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就让我们沿路做个伴吧。”
那匹赤血马像听懂了李珺乔的话一样,用脸贴了贴她的手,显得甚为亲近。
守门的家丁见李珺乔牵着赤血马来到跟前,果然没有阻拦,反而主动打开门让她出门去。
此番李珺乔腿疾已愈,再无任何顾忌,麻利地翻身上了马。
她坐在赤血马之上,往范疆的方向奔赴。
她知道这赤血马并非凡物,此时只觉得脚下生风,身边的景物快速地往后移动。
原本以为要用上两天一夜才能到达范疆,没想到第二天正午便已望到范疆的城门。
入城以后,她找了个钱庄,把拓跋思齐给的银票拿出了一张,兑换成零碎的银子,以便日后使用。
其他银票,早已被她分别藏在鞋底、发髻和衣裙夹层之中,为的就是分散风险,避免途中遇上歹徒,又落得个身无分文的后果。
沿路她经过了李一白的故交所开的客栈,想到前段时间因为长姐李珺悠之事也得过他的照顾,还没能好好谢过他,此番过门而不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但她思虑半晌以后,生怕要是被这位世伯知晓此番来范疆乃是她独自一人前来,说不定很快李一白等人便会闻讯而来。
所以思前想后以后,便还是决定舍弃这个想法,绕了一小段路,故意避开了那家客栈。
她沿路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了宋梓溪所在的村落。
那是一个甚为恬静的村庄,屋舍俨然,鸡犬相鸣,虽然比不上江南和京城那般繁华,但自有一番田园气息,叫人躁动的心不由得平静下来。
就连传闻中的宋梓溪也是流水淙淙,虽说这里的溪流不算太快,但溪水却甚为清澈,李珺乔骑着赤血马站在岸边,也能看到十步之内水底的石块。
这里并没有什么客栈,只有一个简陋的茶房,用几根竹子支起几块粗布,供附近下田干活的农户休息和用茶。
李珺乔跃下了赤血马,牵着它来到了这家茶房的前面。
茶房的主人是一对年约四十多岁的夫妇,男的在生火,女的在烧水,两人看上去甚为恩爱。M..
他们见李珺乔牵着一匹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茶房,连忙出来相迎。
“姑娘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为何独自一人路经此地?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喝口粗茶再上路?”
那个憨厚的男子把沾满炭灰的手往裤子两侧上擦了擦,便让自家夫人去准备茶水。
李珺乔见状连忙摆手,“这位大哥,不必麻烦嫂子了,实不相瞒,我这番到范疆来,是为了寻亲。”
男子闻言稍稍错愕,“寻亲?姑娘的亲人不见了?可有画像在身?”
李珺乔连忙从袖中拿出那两张叠好的画像,递给了男子,“这两人都是我的远方表亲,只是许久没有联系了,最近有人说在宋梓溪那边见过这他们,所以我就过来碰碰运气了。”
男子接过画像,认真端详了一下,也没看出个究竟来,便又唤来自家夫人来看。
只见那妇人听到了男子的召唤,马上放下了手上的活,擦干双手过来辨认画像上的两人。
良久,她才说了句,“画像上那个妇人我没见过,不过另外那个男子,倒是来过我们茶房一趟。”
李珺乔喜出望外地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那嫂子可知道他后来到哪里去了吗?”
那妇人回道,“他只在茶房停留了片刻,讨了两碗茶,一碗自个儿喝了,另一碗端进了马车里面,喝完茶水以后也没忘记把茶碗还回来,还说了好几次多谢,也算得上是温文有礼之人。”
“马车?嫂子的意思是他是坐马车过来,而不是自个儿骑马?”李珺乔连忙追问说。
“对啊,我记得清清楚楚,是马车。是有什么不妥吗?”那妇人有些不明所以。
这轮到李珺乔有些不解。
照理说,一个骑射功夫如此了得的人,怎会舍却骑马,而选择马车?
而且按照那妇人的说法,马车上应该还有其他人,要不然拓跋繁不会把茶水端进马车上去。
于是她又问了句,“那嫂子可曾看到马车上的人的面貌?是男亦或是女?”
妇人摇了摇头,“连个影都没看着,压根就没下马车来。”
李珺乔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但她见天色渐暗,想着今夜得找个地方过夜,于是便问了那妇人,附近可有客栈之类可以住宿的地方。
那妇人见李珺乔一个姑娘家孤身前来寻亲,担心她露宿街头,便热心肠地说,“这里平日很少有外人过来,所以村里也没建客栈的。”
“要是姑娘不介意的话,今夜可以留在我们家过一晚。”
“我们也正打算收了摊子回去,姑娘就跟我们一道吧,虽然屋舍简陋,粗茶淡饭,也比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要安全得多。”
李珺乔心中有顾虑,担心会给这对夫妇带来麻烦,连忙推辞说,“要是没有客栈,附近可有破庙之类的?我也不是一个挑剔之人,但求有个有瓦遮头的地方安歇一晚就好。实在不好打扰你们了。”
站在妇人旁边的男子以为她是顾忌姑娘家的名声,不想住进了有男子的屋舍,连忙对她说,“姑娘莫怕,我今夜就留在茶社不回去,你且随我娘子回家就行。”
妇人也附和着说,“对啊,这样姑娘也不用担心别人会说闲话了。不然你一个姑娘家夜里在外,总叫人不得安心。”
李珺乔见这对热心肠的夫妇你一言我一句的,实在是盛情难却,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了。
妇人见李珺乔的马有些疲惫的样子,本想帮忙牵过去,给它喂些草料和水,没想到赤血马却像认定了李珺乔一般,根本不让妇人触碰。
李珺乔只好讪讪地说,“这马大概认生,不如嫂子把草料给我,我来喂它吧。”
妇人并没有因此觉得不快,反而赞赏地笑了笑说,“也是个忠心护主的。”
说罢便把草料和水递到了李珺乔手上,由她给赤血马喂食。
赤血马吃饱了草料,又喝了好些水,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围着李珺乔转了两圈,这才停在了她面前。
李珺乔突然想起一事,便问向那对夫妇,“大哥,嫂子,我出来有段时间了,怕家里人担心,这里有没有驿站之类的,我想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
那个男子想也不想便回道,“小事一桩,姑娘只管把信写好,明天一早我帮姑娘把信送到驿站去。”
李珺乔连连谢过,“那就有劳大哥了。”
那男子见李珺乔这般客气,连连摆手说,“举手之劳而已,姑娘无需客气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收拾桌上的茶碗,显然是真的打算收起茶摊了。
李珺乔见这对夫妇对自己帮助甚多,便主动提出要帮他们收摊。
虽说一路奔波使得李珺乔的发髻有些散乱,为了避免路上被歹人觊觎,李珺乔也特意拔去头上的珠翠,只在路边随手折了一根翠柳软枝,把头发松松地挽起。
但那对夫妇一看看到李珺乔皮肤细腻、身上的衣衫也甚为华丽,也就看出她出身富贵,想必她平日里也鲜少做这些粗活,便婉然谢绝。
“姑娘看好你的马就好,收拾摊子用不了多久的。我们夫妻两人弄这个茶摊有几年了,早就有默契了。”妇人怕她不高兴,宽慰她说。
李珺乔见这两人果然合作无间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插不上手,便依言站在一角静静等候。
很快,摊子收拾妥当以后,那妇人便走到李珺乔跟前,对她说,“姑娘,我家就在拐角处,你牵上你的马随我来吧。”
李珺乔下意识望了望那个四面漏风的茶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鸠占鹊巢,犹豫地说,“那大哥他......”
妇人笑着说,“你别看他不甚言语,平日里力气可大,不是个好欺负的。再说他一个男子,也不是第一天在茶摊过夜了,姑娘实在不用担心他的。”
李珺乔这才稍稍减轻了负罪感,跟着妇人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