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过去看看。”
李珺乔显然也看到了那人,便怂恿着今夕和她一起往那人躺着的方向走去。
“别过去!小姐。”
今夕连忙拉住了李珺乔,双目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那人看着像个男的,咱们两个姑娘家怕是不安全。”
李珺乔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便调侃她说,“你都敢带我到后山来了,还怕遇到歹人?”
今夕见李珺乔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望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于是今夕说,“小姐没见他压根就没动过吗,说不定早就没有气了。”
“今天也算是晦气了,早不该让小姐到后山来的,不如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绕过去就好了。”
李珺乔知道今夕向来忌讳生死之事,连昨日听闻李珺乔要往三合义庄去,都千般不愿意,如今又怎会如何轻易被说服?
只是无论那人是活着也好,是早已死去也罢,既然李珺乔看见了,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她轻轻拍了拍今夕的手,对她柔声说,“你且站在原地等我,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今夕见李珺乔执意如此,不禁有些懊恼刚刚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她。
原想着带李珺乔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还不如刚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快快带着李珺乔离开此地就好,还给她指什么方向。
而且今夕也不明白,为何同时女子,李珺乔面对这种突发之事时,总是丝毫不惧,反倒衬得今夕胆小如鼠了。
他人唯恐躲之不及的事,李珺乔却一往向前。
她看着李珺乔缓缓走向那人的方向,突然下了决心,想要战胜一直以来的恐惧,便朝李珺乔喊了一声,“小姐等等我!”
李珺乔听到今夕在喊她,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就好?”李珺乔疑惑地望向她。
今夕正欲回答的时候,余光掠过李珺乔身后,只见刚刚还俯身趴在地上的男子,左手竟像动了一下。
“小姐!那人没死!我刚刚看见他动了!”今夕惊喜万分地说。
“既然他没死,那要不我们现在马上回去,请大夫来看看他怎么一回事吧?”说罢,今夕就要来拉李珺乔离开。
李珺乔却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要是那个人受了伤,又或者喝了这泉水中了毒,要是我们把他放任在这里不管,他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大夫到来。”
“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去请大夫吧。”
今夕自知无法劝服李珺乔,又恐那人醒来会对李珺乔不利,便鼓起勇气,自告奋勇地对她说,“要去看也是奴婢去看,小姐站着别动就好。”
李珺乔见一向胆小怯懦的今夕,今日竟生出此番勇气来,也就不去拦她,反而鼓励地说了一句,“既然那人奄奄一息的,今夕你只管放心去就好,他伤不了你的。”
今夕心中没底,但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看了看。
她走到那男子的旁边,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踢了踢那男子的手臂,轻轻唤了一声,“喂,你到底是死是活?要是还活着,好歹说句话让我们知道。”
只听到那个男子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出只语片言。
今夕虽知晓他确实活着,但却不敢伸手触碰他,正左右为难。
李珺乔见今夕不甚靠谱的样子,干脆走了过来,取出腰间的手帕,把自己的右手包裹住。
今夕见李珺乔的这番架势,连忙问了句,“小姐你要干嘛?!”
李珺乔理所当然地回了句,“自然是救人啊!”
说罢,她俯身蹲下了身子,柔声对那男子说,“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帮你的。”
一旁的今夕见那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差点就要以为刚刚她听到的那声闷哼,纯属她的错觉。
虽说李珺乔没有从那男子身上得到任何反馈,但她还是观察到他身体的微微起伏。
换而言之,他尚未断气!
正更是巩固了李珺乔要救人的心思,只见她伸出那只裹了手帕的右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人的后颈,然后沿着脊柱的走向,一路沿着后背往下摸索。
今夕顿时傻了眼。
小姐,小姐她该不会是......深闺寂寞,看到那男子身形健壮,又恰好奄奄一息,所以......
此时李珺乔已经检查过那男子并未伤及脊柱,便想着把他翻转过来,好看清楚那人的容貌。
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成功。
于是李珺乔把目光投向了今夕。
但见今夕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样子,李珺乔连忙唤她过来帮忙。
“快来帮我一下,我腿上没力,推不动他。”
今夕眉头紧蹙,支支吾吾地说,“小姐,虽说这是山间,你对那男子做些什么都没人看见,但毕竟你尚且待字闺中,这般做会不会不太好?”
李珺乔见她误会了,连忙解释说,“他要是伤及脊柱,我贸贸然把他翻转过来,只怕会害了他的命。”
“我刚刚不过是为他检查伤势,你休要多想。”
今夕见李珺乔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俯身帮着把那男子翻了个身。
只见那是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男子,肌肤白皙胜雪,紧闭的双目带动修长的睫毛轻轻摆动,轻皱的眉头仿佛告诉他人,他正经受着无以名状的痛楚一般。
但李珺乔从他身上却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起码肉眼所及之处并无任何流血和瘀青的痕迹。
李珺乔正疑心那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之际,她赫然发现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打翻的酒囊。
但那人身上没有一丝酒气,而且双唇干燥得直掉皮,看来更像是因为口渴而误饮了山泉水,导致晕倒在泉水边的。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句,“要是你能听见我说话,你就动一动指头。”
李珺乔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紧紧盯着那男子的双手看,生怕错过了细微的动静。
果不其然,那男子的指头动了动。
李珺乔因为这个几不可察的动作而心生欣喜,她连忙又问了句,“你要是喝过这山泉的水,你就动一动指头,我能看到的。”
那根指头又动了动。
李珺乔闻言马上对今夕说,“这人大概是喝了这里的山泉水,所以才倒卧至此,我们得把他带回去,让李大夫看看用什么药才行。”
今夕却不同意,“小姐,此事做不得啊,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从后山带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而且,这里也没有木板车,单凭奴婢和小姐之力,如何能够把这个如同烂泥一般的男子抬回去?”
今夕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如今眼前这男子如同醉酒之人一般,浑身酥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不是烂泥一般又是什么?
想要把这种人扶起来,还得比扶起清醒之人还要多用上一倍的力气。
这该如何是好?
既然主仆两人暂时无法挪动该男子,李珺乔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就地救助了。
她问向今夕,“这山上可有人家?”
今夕马上反应过来李珺乔的意思,马上细细回忆了一番。
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奴婢到过这后山不下十次了,从没看到有茅屋树舍,想必也不会有人选择在此居住。”
李珺乔闻言心中焦急,正左右为难之际,她突然想起了一事,便对今夕吩咐道,“你不是说距离山泉源头不远处就是桃林吗?那里既然有桃林,那必定有干净的水源,说不定还有人家居住,你快快动身,到那边看看。”
“要是寻到人来帮忙自然好,实在寻不到的话,你就帮我弄些清水来。”
说罢,她从那男子脚边取过来那个空空如也的酒囊,递给了今夕,“用这个取水就好,取水之前记得把酒囊清洗一遍,预防上面残留有不干净的山泉水。”
今夕见李珺乔话语急促,知道她内心焦虑,便不敢耽搁,连忙站了起来,快步往桃林那边去了。
李珺乔陪伴在那男子身旁,不时去查看他的情况。
她轻声安抚那人说,“你别怕,我们抬不动你,但我们已经去寻人来帮你了。”
只见那男子听了李珺乔的话,眼皮颤了一颤,就像努力挣扎了一番,最后竟缓缓张开。
此时,在日光之下,李珺乔看到了他的眼眸和李景焕十分相似,都是一样的褐色之中带着些冰蓝色,这让她大为震惊。
“你......你竟是龟兹国人?”
她的话刚落音,因久站而出现的轻微麻痹感再一次从李珺乔的脚掌传到大腿根部,这让蹲在地上照顾那男子的李珺乔一时控制不住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男子以为李珺乔惧怕他,一下子急了,艰难地从唇边吐出一句话,“姑娘......莫怕......我不会害你的。”
李珺乔见他居然能说出话来,大喜过望,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双腿,一边对他说,“我只是腿上有疾,所以不能久站久蹲而已,并非因着你是龟兹人而惧怕于你。”
她又问了他一句,“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商人,这处后山又偏僻得很,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那男子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正欲说话,此时听到了地面传来的脚步声,便警惕地住了嘴。
李珺乔抬头一看,只见今夕独自一人往这边走,便知道她没有找到别人来帮助了。
李珺乔眼中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见今夕手中的酒囊不像刚才那般瘪瘪的,反而胀鼓鼓的,也就是说她果真找到了另一处水源了。
这也算是稍稍有些安慰。
只见今夕脚下生风一般,快步来到李珺乔身边,把手中的酒囊递给了她。
“小姐,还真像你说的那样,那片桃林里有一间茅屋,看样子是新建不久的。但奴婢在门外喊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怕小姐等急了,只好先取了水就回来。”
李珺乔见今夕额上有汗,便对她说,“辛苦你了,你且休息一下,我要帮那男子催吐解毒。”
今夕狐疑地望了李珺乔一眼,“小姐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奴婢怎么从前从不知道?”
李珺乔见今夕起了疑心,只好糊弄她说,“你没听说过久病成医吗?我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出生至今就多灾多难的,见大夫的次数都比别家姑娘多,自然慢慢就懂一些了。”
事实的真相是,穿越至此之前,那年只有七八岁的李珺乔,因为误食患有严重失眠症的母亲放在床头柜里的安眠药,后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一条软管从她的鼻孔插入她的胃中,注入微微温热的液体,然后反复抽吸。
洗胃机发出的那种风箱抽吸的声音,让李珺乔至今难忘。
这也让她永远牢记,并不是任何看似香甜可口的糖果,都能放到嘴里去。
所以当今夕提醒她单凭她们两人之力无法把那男子抬回去时,李珺乔当即想到了催吐的法子。
于是她拿着酒囊来到了那个男子的身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她还强调说,“过程可能会有些难受,但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
那男子望向李珺乔,艰难地眨了眨眼,“且依姑娘所言。”
于是,李珺乔吩咐今夕和她两人合力把那男子扶坐起来,李珺乔随即把手上的酒囊打开,一点点地把水喂给了他。
刚开始怕那男子不适应,李珺乔喂水的速度稍稍慢一些。
但后来见他可以张口顺利把口中的水咽下,李珺乔便有意加快了速度,好让那男子能够多饮一些。
直到酒囊半空,眼看那男子有些忍耐不住了,李珺乔连忙吩咐今夕把他的身子侧向一边,然后从地上摸了一根松针,撩拨他的咽喉。
那男子本就喝得一肚子的水,如今只觉得胃内翻腾,一阵阵的恶心,终于俯身把喝进肚子里的泉水和食物残渣一并呕吐出来。
顿时,一股酸臭的气味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今夕离那男子最近,不禁紧皱眉头。
但她又不能松手,因为一旦她松开手,这个满嘴污脏之物的男子就会往李珺乔身上靠,与此相比,今夕宁愿自己受些委屈,也好比自家小姐难受。
然而那股气味实在是挥之不去,那男子又接二连三地呕出了几次,惹得今夕嫌弃地把脸别到一边去。
李珺乔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看着那堆呕吐物十分欣喜,还不忘对那男子说,“都吐出来就好了。”
看着那男子实在难受,李珺乔连忙抽出手帕,下意识想要替那男子拭擦,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已经伸出的手顿时停在半空。
那男子明显愣了一下,并没有去接她的手帕,反而扯下自己的袖子一角,把嘴擦干净。
李珺乔见他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却比刚才要好上不少,心想这催吐之法果然有效,她也就稍稍放心下来。
但她瞥见一旁的今夕那嫌弃的表情,她怕那男子见了会难堪,便把手中的手帕往那堆酸臭的污物上一盖。
然后嘱咐今夕再用些力,两人一起合力把那男子稍稍搬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