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自打从白云庵回来以后，李太君就开始发病，想必是身体内的毒素蓄积到一定的程度，才导致她毒发。
这毒想必十分隐秘，竟连一直擅长于医术的李承恩也无法诊断出来。
众人更是以为李太君是经受不住打击，才引发旧患而离世，从没想到竟是因为中毒。
加上那次李珺乔面见陛下之时，陛下亲赐了一根千年雪参，说是让李珺乔带给李太君滋补身子，事后李承恩却说出千里雪山参对李太君的病有害无益。
两事叠加之下，只要李珺乔一想到这个有心置李太君于死地的人，很可能就是当今陛下时，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一旁的李承恩也是知道这九层佛塔的来历，此时和李珺乔一样，马上想到陛下此处来。
即使是镇定如他，此时也忍不住惊恐交加，他无法做出任何决定，只能直直地看向李珺乔的方向。
净月师太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两人的不对劲，便多口问了句，“对了，你们是从哪里弄回来的灵襄散，难道给这香料的人没有跟你们说过它的用法吗？”
李珺乔生怕李承恩一时不慎说漏了口，马上说道，“幸好得师太指点，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这灵襄散还有这样的讲究。”
“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府里百事皆忙，还需要我去处理，就不耽搁师太了，待府里的事了了，我定会到庵里来，再跟师太请教佛家之道，现在得先告退了。”
说罢，她双手合十朝净月师太拜了拜，便转身离开了白云庵。
李承恩见她一路上都没说话，心中的担忧越盛。
他素来知道她并非哑忍之人，而且李太君对她而言实在重要，便忍不住问了句，“二小姐，要始终记住那人可是当今的陛下，万事不能冲动。”
李珺乔的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杀气，“冲动？我可不知道什么谓之冲动。”
李承恩何曾见过她像如今这般杀气腾腾的样子，半是陌生半是畏惧。
即使那天她得知李珺悠因为和何世林相争，导致小产出血时，她眼中也未曾有过像这般的凌厉之色。
李承恩自知李珺乔余怒未消，即使现在苦劝也是无用。
但他实在担心她会因此而惹上杀身之祸，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虽说这佛塔是陛下所赠，但当中必然会经过了很多人的手。”
“工匠、宫里的公公、府里的丫头家丁，每个人都有可能接触到这座九层佛塔，有没有被这些人做手脚也未可知。”
“我说这些话并非要为陛下开脱，只是希望二小姐在做任何决定之前，能够三思而后行。”
李承恩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李珺乔心头的怒火一点点地降温，不至于把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李珺乔细思之下觉得李承恩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只是目前所有证据都在指向当今陛下，她不能不怀疑他。
如果说千年雪参之事纯属巧合，那九层佛塔之内的灵襄散，又该作何解释？
而且净月师太也说了，这灵襄散实在珍贵难得，暗格之内只有一指甲盖那么多的分量，竟需千金之数。
试问天下间又有谁会有如此的手段和财力？
话虽如此，但尚有一点李珺乔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陛下这样做的动机何在？
虽说当年皇家在安排李一晴入宫之事不够谨慎，让歹人转了空子，但这毕竟是意外，事后皇家也尽力去搜救，只是始终没有李一晴的消息罢了。
这毕竟涉及皇家秘闻，要是说陛下要想让李家之情者统统闭嘴，早很久可以引莫须有的罪名把一众人等下狱，然后在狱中制造自戕的假象。
但陛下并没有这样做，反而让经纬楼越做越大，连外邦的丝绸买卖也有涉足。
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对李家的厚待，至于这份厚待有多少出于赏识和认同，有几分出自悔疚和补偿，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又不止一个李太君，要是她当真想要旧事重提，也不至于等到三十多年以后。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九层佛塔是在李太君寿宴之时，陛下派人送过来的。
当时李太君尚未和李一晴重遇，陛下又如何能未卜先知此事？
李珺乔越想越觉得九层佛塔之事并不简单，只怪她刚刚脑子一热，竟先入为主地被表面的证据所迷惑。
只一瞬间，李珺乔的心便有了主意。
她相信只要那个人动了手脚，那必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而她，本职的工作不就是去寻找这些不被常人发现的线索吗？
她铁定了心要这件事的真相弄得个水落石出，但又不能打草惊蛇。
要是让背后之人知晓她有意查证灵襄散的出处，那么他必定会有所防范，到时候要想揪出这只幕后黑手，只怕难上加难。
所以她只能低调行事。
而且，为了不牵连身边的人，这件事只能她一个人去做。
李承恩见李珺乔低垂着头，尤自出神，他以为自己的话并未被她听进耳中，不由得苦恼万分。
他向来不是一个能言善道之人，但为了劝说李珺乔三思而后行，他费尽了唇舌。
良久，李承恩看到了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中透出一丝坚毅。
“李大夫，灵襄散之事你只当不知，今天，你也未曾跟我来过这白云庵。”
李承恩微微一愣，他本想说什么，那些话却突然哽咽在喉咙之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李珺乔心知李承恩素来待她极好，所以才多番劝说，为了让他安心，她只好对他说，“李大夫，这件事的始末我虽还未参透，但我答应你，我绝不会贸然行事，更不会做冒险之事。”
李承恩闻言叹息一声，“既然二小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我便不再多言了。”
李珺乔十分感念李承恩的理解，便对他坦言，“我自当爱惜我这条命，毕竟我和李景焕之间还有约定。”
李承恩知道李珺乔向来重诺，便点了点头，他心中的阴霾也因为她的承诺得以驱散一些。
眼见马上就要回到李家大宅了，李承恩担心李珺乔带着灵襄散在身上，会对她产生什么危害，便让她把那些红色粉末交给他妥善处理。
李珺乔想了想，也觉得此物放在她那处确实不妥，便把用白纸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灵襄散放到了李承恩手上。
还千叮万嘱他一定要保管好，说不定以后还能派得上用场。
李承恩自然是知道这灵襄散的重要性，所以早在离开白云庵之际，他便请教了净月师太，让她把这灵襄散的用法和保存之道一一告知。
往日李承恩只知道寻常香料使用时不是燃烧就是熏蒸，要不是净月师太告知，他压根不会知道这灵襄散与别不同，使用时只需要置于阴凉通风之处，其香自出。
唯独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万万不能用烟火熏蒸，反倒坏事。
要是长久不用此香，只能用密封容器装好了，罐口之处蒙上几层油纸，再沉入水中，方能保百年不坏。
要是有些不识宝的人，让这灵襄散长久暴露在空气之中，不消一年，便会消失得一丝痕迹也不剩。
要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李珺乔让家丁搬运九层佛塔导致暗格松动，这才发现了暗格之内藏着的灵襄散。
只怕再过多些时日，待暗格中的灵襄散消耗殆尽，这其中的秘密将永远无人知晓。